她穿着白衬衫、黑长裙,身材高挑却玲珑有致,一头黑发披散,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如墨色的瀑布一般垂散,偶有路灯洒落,便泛起波光。
程屿看得出神了,竟一时忘了答话。
他的目光透着一种克制的浓烈,好像甜而浓的酒,未待入杯,已晃得满室香。
这目光看得江练一个激灵,她这才发觉气氛别扭了起来,周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于是她一秒钟都不想犹豫,打个招呼就想脚底抹油,却好说歹说被程屿揪上了车,说是刚才几个人都喝了点酒,送回家他才安心。
一路上她又跟程屿聊了下未来如果合作后的可能事项,聊了一路,江练不由心中叹息,有个答案确定了个七七八八。
乔治余找程屿确实是有原因的。
他经验丰富、目标明确,看似整天云淡风轻不食五谷的,实则眼光毒辣得很,就像今天他找来的周杰,从客观角度来看,他是个基础扎实,却不循规蹈矩、很有想法的程序员。
而且这顿饭下来,他虽然话不多,却也总在关键时刻最做最重要的调和。这种要是放在社会环境里,小事可以说他是八面圆滑,大事,估计就是那种力挽狂澜的存在。
江练虽然有个江总的名头,可在公司里对员工们也就是管束个大概,她是个实打实的技术流,人际关系等各方各面的处理,她实在不能独挑大梁。
而草台班子的游戏工作室初期就是一盘散沙,还真就必须有个程屿这般的人物做定海神针,才不至于掀起巨浪波涛。
江练默默地想着,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你越想往外推,它偏偏朝你黏得越紧。
而程屿后脑勺长眼睛了似的,淡淡地开口:“工作是工作,私人生活是私人生活,我绝不是公司不分的那种人。江练,我希望你别有什么压力,我之前……”他顿了顿,“就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没别的。”
江练眉头一挑,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向前方,生怕言多必失,只轻轻应了声:“嗯。”
程屿当然不知情,自己这三两句话都被个还在测试阶段的AI给预判了。他沉默了片刻,像是给江练消化时间似的,不紧不慢地停了车,才给自己那番话做了个华丽的收尾。
他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和以前一样。”
听着这查重率近百分百的话,江练不知是笑是无奈,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好在她早跟翻车早有预料,自觉能应对自如。可刚要开口,立刻胆战心惊地捉到了一个话中的bug,及时修补:“我问你,你真相信告白过后的男女间会有纯洁的友情吗?”
车中寂静了一瞬。
江练一声不吭地琢磨着翻车口中的“程狐狸”是不是真的要露狐狸尾巴的时候,却见他泰然自若地一手扶着方向盘,身子微微侧过,答那叫一个应对如流、赤心相待:“如果这是你期望的相处方式,那我们之间可以有。”
翻车:“……”
听着这个意料外的答案,眼镜屏幕上的小黑猫眼睛发直了。
江练张了张嘴,又闭紧了。
她心说,可算是知道那些个被夹在汹涌告白里的乙游女主都是个什么滋味了。
可她不是女主,接不住这直球,只能敷衍地笑了笑,下车告别。
她一边走一遍想:这叫什么?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程屿看着她分明笼罩着几片愁云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明明是个笑,可怎么瞧都有那么点失落的味道。
江练一路走到楼下的门前,还没来得及找翻车算账,就在台阶上看到了个眼熟的人。
大半夜的,夏殊穿着一身黑乎乎坐在台阶上,像个刚受完气的巨型黑猫,正臭着脸在那吃雪糕。
江练眼睛一眯,这才看清他身边还放着个不小的袋子,里面满当当地堆着雪糕、酒水饮料等。
这是要坐到大天亮啊?
他听见声音,抬起一张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写着不爽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咯嘣把嘴里的冰棍杆咬成了两截。
江练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觉着小祖宗还在因为不久前那句“不熟”而闹起。
她本不愿意给自己找事,只微笑点头便作罢,可刚擦过夏殊的身旁,见这小子耷拉着脑袋怪可怜的,只得一边骂自己犯贱,一边退后几步:“还不回?”
可气头的夏殊明显不识好人心,冷冷淡淡地道:“问这干嘛?不是跟我不熟么。”
江练被噎得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她幽幽地瞪了夏殊片刻,忽然一转身,一扯裙子,直接坐在夏殊旁边的台阶上了。
夏殊:“?”
他本来也是嘴贱出几口气,没成想冷淡了他能有好几天的江练竟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反应。
翻车在眼镜里张牙舞爪的,提示江练别吃他的激将法。
可今晚她才在另一个战场上败得溃不成军,非要在这边寻回颜面。她朝夏殊那五花八门的袋子里瞟了眼,伸出手:“跟我拿根解渴的。”
夏殊默默地盯了她片刻,不言不语地认真在袋子里翻了半天,跟给老佛爷夹菜似的,从里面千挑万选挑出个水果味的。
他刚把包装撕开,想了想,又拧开一瓶苏打水,递到江练的身边。
他手上做得利落体贴,嘴巴却依旧不饶人:“你跟他喝酒了?”
怨气扑鼻。
江练一边咬雪糕,一边斜着夏殊,故意问:“他是谁?”
小祖宗脸又冷了几分,把手里的易拉罐捏得稀里哗啦响。
江练欣赏够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她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嘲笑他:“这才多久啊就装不下去了?之前不是还一副云淡风轻、任劳任怨的模样么?要不你照照镜子,好好看自己那满身的刺儿。”
夏殊身子斜斜地倚着台阶,带着几分不屑勾起唇角:
“因为我不虚伪,不像某位仁兄表面装大度,背地里使手段。”
“我劝你说话前过脑子。今晚我们见面谈的是公事,况且我了解他的为人,他说不越界,就一定不会。”
这话听得夏殊笑出了声,他转眸盯着她,竟然问出了一句耳熟的话:“江练同志,你竟然真的相信有过暧昧感觉的成年男女能做朋友吗?”
江练咬着冰棍杆的腮帮子一酸,不知怎么回事,好像代入了程屿似的,顿时如梦初醒,看到了几分她不曾想的可能性。
位置对换,她想了想,干脆也拿程屿的话堵回去:“如果一方面极力要求的话,或许也可以?”
只是她说的不似程屿那般坚定,结尾甚至变成了问号,抛给了夏殊那边。
夏殊轻嗤一声,淡淡地道:“那我希望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想想清楚,爱情不一定要拥有。可如果爱一个人不想拥有。”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眼神中的嘲讽仿佛透过她戳在了程某人的身上,“那这算是什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