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不由一怔。
被翻车这么一搅合，心里那点愁云顿时烟消云散：“怎么哪儿都有你？”
夏殊反应过来，啼笑皆非地点了点眼镜腿：“你别说，一直戴着它我都习惯了——它刚才说了什么？”
江练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技术那边同事修改得太多，加上之前的功能有点杂，导致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管。它说……”她顿了顿，心里针扎一般微微刺痛，“爱情和友情不能兼得。”
夏殊嗯了一声：“你也这么认为？”
江练没吭声。
但从她的表情来看，有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她心中的天秤已经倾斜了。
夏殊手指一勾，把眼镜戴到鼻梁上，看着镜片上那明显对他不满、张牙舞爪的小黑猫，顿时笑了。
他问：“你好像很信任它。”
江练一脑袋浆糊：“还行吧，生活中我是个选择困难症。有了它之后觉得方便多了，而且很多时候它说得也都挺有道理。”
夏殊：“那有关陈妤……你能接受它意见下带来的结果吗？”
江练循着他的言语想了想，脑海中冷不丁浮现了二人渐行渐远，再相见时如陌生人点头微笑的情形。
她微微直起身子，觉得身边的空气都稀薄得让人窒息。
她哑着嗓子：“我……不能。”
夏殊爽快地道：“那就别听它的，去试试。”
简简单单几个字，仿佛把那个她不敢确定的答案砸在了心里。
江练长舒一口气，重重点头，一颗石头也落了地。
她说：“谢谢。”
夏殊却轻笑出声。
她诧异地抬头，却见他手指点了点眼镜：“不过它看气氛的本事倒不错，有时候也能给出点靠谱的提示……”
江练满眼不解，夏殊就已经扯掉眼镜，俯身吻上她的唇。
几天后，江练接到了夏殊的电话。
彼时她正在技术部和几个同事摆弄眼镜。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眼镜和游戏的配合已经超越及格往上，不仅与游戏有着很高的适配度，如今不仅可以通过手势操控和游戏中的人物进行一些简单的互动。
她正想着怎么把这好消息也告诉陈妤的时候，夏殊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邮箱发了你份文件。文字和照片都有，高曼宇的，你……自己看吧。”
江练发了片刻的呆才意识到夏殊所说的文件会是什么。
她心里开始打鼓：“好，我知道了。”
夏殊不过多参与她们之间，没再多言，挂断了电话。
江练回到办公室，打开文件。
映入眼帘的高曼宇在各类场合放浪形骸、令人瞠目结舌。
文字除了他借家中、公司房子被他抵押挥霍，还有各处从不正规小额公司的借款、赌博的欠款……
江练看了几眼，只觉得惨不忍睹。
该怎么说出口？
可她实在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她心烦意乱地关掉电脑，
恰巧到了午休时间，两位年轻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地从办公室外走过，好像在为什么事争吵，最后其中一个笑嘻嘻地挽起另一个的胳膊。
二人又喜笑颜开地贴在一块了。
江练眼睛发直地看着。
好像看到了她和陈妤，多年前，也是为了什么争吵，也是这样和好。
江练下定了决心，再次把那份文件打开。
她想，坦诚或许永远是友情间最好的纽带。
来到医院时，陈妤孤零零的一个人收拾着东西，看样子是要出院了。
她东西不多，可由于身子虚，动作慢吞吞的，单薄的背影让人觉得格外凄凉。
江练站在门外默默看了一会儿，眼圈红了。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病房，再陈妤满怀愧疚、诧异、欲言又止的目光下，三下五除二地帮她收拾好了。
尴尬的沉默在二人间弥漫，陈妤硬着头皮刚要开口，江练就抢先一步：
“别高兴得太早，我今天还是来惹你发火的。”
陈妤不解地看着她拿出一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床上，刚要伸手去接，就被江练按住了。
“一个人的时候再看，我不想再亲眼看你情绪失控。不过你放心，我给你带这些来，也不是要逼你做决定。”
陈妤顿时明白了那里面是什么。
她惶然地瞪大眼睛，随即苦笑：“你真的……没必要为我这乱七八糟的生活耗费心神。”
她清楚自己无可救药、优柔寡断，明该一刀两断的东西拖到今日的病入膏肓。
她也活该自己受着。
江练看了她很久，忽然开口道：“陈妤，其实我不喜欢高曼宇的主要原因，是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陈妤捏着文件袋的手一颤。
“其实你说得对，我……挺不正常的。之前我对恋爱、婚姻避如蛇蝎，我总下意识地觉得你可能你是陪在我身边最久的人……”
陈妤：“练练，我没有……”
江练摇了摇头：“你听我说。你结婚后我一直很矛盾，给你、也给自己找遍了借口，我甚至……”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希望你和高曼宇能离婚。”
“我一直很怕咱们像很多人一样，有了家庭、爱人和孩子，就越走越远，不咸不淡……那真比成了陌生人还可怕。”
陈妤将嘴唇咬出了一排白白的牙印：“你今天来说这些做什么，不就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江练摇头，神色平静：“咱们之间没有界限，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也有错，也有不当之处。人生万事都需磨合，我想换一种方法帮你……解决问题。”
“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决定，自己负责。”
“我希望你幸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我都会尽量理解你，支持你，好吗？”
陈妤不停抹眼泪，哭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江练朝她笑了笑，声音却也有些哽咽了：“行了。走吧，我给你叫了车，去我家，回……你那个家，你决定，都行。”
想了想，她又轻声道：“咱们的项目进展很顺利，随时欢迎你来看。”
陈妤直愣愣地看着江练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她嘴唇一颤，却忽然话题一转：“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但……但别像我一样，别被别人掌控了人生。”
“很多事情我都清楚，可大概就是某个瞬间的松懈，眨眼的功夫，方向盘落在别人的手中，就很难再抢回来了。”
说完，陈妤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带着东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