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觉得不该掺和人家家事的夏殊,也听不下去了。
江练背对他,他却能看到她颤抖的身子,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愤怒与悲痛,而原本就淋雨了的的衣服紧贴着纤瘦的身体,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夏殊冷眼扫过江芸,压下心中的怒意和愧疚,只得先拉过江练:“江练,抱歉……我们……我们先走吧。”
江练仿佛变成了傀儡,就这么被夏殊牵着踉踉跄跄地到了门前。
可江芸依旧不肯罢休,她神色一紧,一把抓起桌上的遗照,瞬间化成为一只灵敏的兔子,搜地钻到门外,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遗照,再次发挥了她高超的演技,眼泪簌簌落下:
“我是你妈啊!你冷落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我答应,我答应你和夏殊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江练脸色惨白,木然地看着江芸,没说话。
周围看过来的人越多,江芸就越发起劲儿:“你真打算结了婚就忘了妈?到底是我把你含辛茹苦地养大!”
夏殊终于忍无可忍:“别挡我们的路!”
他这一吼,把江芸吼得更加肆无忌惮,她怒视夏殊:“你也别蹬鼻子上脸!我同意你们,也不代表认同你!你听好了,既然你要和江练在一起,她有什么责任,你也有!照顾岳母是天经地义的责任,你也别想着把她带离我——”
话没说完,江练忽然一扯唇角,平静地打断:“那我们分手,你看行吗?”
周围指指戳戳的人也都顿时噤若寒蝉。
江芸夸张的表情僵在脸上,很是意想不到。
夏殊抓着她的五指骤然收紧,难以置信地看向江练。
江练仿佛没看见,一把甩开夏殊的手:“你不要我负责吗?好,现在开始就我一个人,工作我也辞掉,我们在家里日日相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你、陪伴你……”她的笑容似是又深了些,却莫名叫人寒意阵阵,“我们继续折磨,对吗?”
江芸心中忽然一阵狂跳,过往母女二人针锋相对的岁月再次浮现。
看着眼前已不是孩子、不再能被她掌控的江练,她竟下意识有些退缩:“我……”
“你也不敢,是吗?”她嗤笑,“你没办法再掌控我,如果真的过上了那种生活,痛苦的只会是你。”
“放过你自己,放过我爸,也放过我。”
“江芸,你看看周围……”她踉跄着退后几步,扫向围在身边的那些人,“你以为他们会同情你?他们只是在看你的笑话罢了。”
江芸嘴唇颤抖,此刻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可在闻言对上看客们的目光时,她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下意识缩起脖子:“可我是你妈——”
江练笑了。
她说:“是,可你是我见过最差的母亲。”
说完,她再也不看江芸的神色,也不看任何人,起身就走。
外面的雨势不见小,江练就那么直直地冲了出去。
夏殊紧随其后,用衣服包裹住她上了车。
江练却看也不看他:“你下去吧。”
夏殊顿了顿,还是低声道:“对不起。”
江练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我说了,下去。”
夏殊看清她此刻拒绝交谈的态度,也不再解释:“那你开车小心。”
可刚拉开车门,就听她声音冰冷、语调颤抖地道:“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夏殊微怔,随即苦笑:“如果我说,我真的只是为了——”
“又是为了我好?”她嘲讽地笑了,“夏殊,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启动了车子,逐客的意思已然非常明显。
夏殊垂下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开门走进雨中,消失不见。
一路上,江练极力平定心绪赶向工作室,可到了却正撞上山田龙井黑着张脸走出门外。
江练一愣,心知不好,连忙追下去,和他撞了个正着。
身后送出来的程屿看到江练,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江练咬牙,愣是挤出一丝笑来:“山田先生……”
山田龙井精瘦的脸上露出疲倦厌恶的神色,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这位,是制作人?”
“实在抱歉我迟到了,不如我们先去喝杯咖啡——”
“不用了!”他冷冰冰地撞开江练,撑开手中的伞,“我,无法接受缺少时间观念的人!”
“山田先生……”
山田龙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练怔怔地追上前几步,却被程屿拉回伞下:“别追了,他是个时间观念很重的人。刚刚甚至不让我打电话催你……我们,没事,我们再找下一个……”
他的声音向来温柔沉稳,让人心绪稳定,可在此刻的江练听来却是一只软刀,一下下地戳在心上。
方才的情绪一股脑地涌现,她肩膀一颤,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了。
程屿看得呆住,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而哭,顿时心如刀绞:“江练?没事的,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江练一个劲的摇头,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地跟雨水混在一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程屿咬牙,轻轻把江练揽进怀里,可下一瞬,就又被轻轻推开。
“我……会跟大家道个歉。”她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痕和水痕,仰头看着他,“这几天能先请个假吗?”
不知是不是淋了雨,江练回家后就病倒了。
程屿没问缘由,却始终担心不下,把陈妤找到了江练家。
江练昏昏沉沉睡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帮自己换家中门锁的密码,也别放夏殊进来,然后就一头扎在枕头里,睡得不省人事。
陈妤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正向程屿打听状况,门铃就响了。
她一看,这不夏殊吗?
想起江练的话,她还是把夏殊挤到门外严刑审讯。
可听完事情原因后,陈妤又气又惊,滚滚骂词在口中翻涌,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
“你糊涂啊!你以为江练为什么要这么躲着阿姨?她怕她折腾你,你反而——算了,你看着办吧,这次算是触到她逆鳞了。这几天别来找她!”
夏殊沉默地听着,没答应也没拒绝:“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听程屿说因为迟到,气走了一个日本的发行商,你……你算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