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是跟着章玉容和周斯羽一起过来的。但为了避嫌,她没有和她们进去,只是在礼堂外面等。看到两人出来,她连忙走上前去,“章队,没什么事情吧?”
章玉容没有回答许曼的话,只是问:“石跃华的学生都有谁?有和于莺关系好的吗?”
许曼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谨慎地开口:“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学生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映竹——就是于莺的室友,她之前是石教授的学生,只不过她后来换导师了。”
章玉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细节。她挑眉:“她有说过为什么换导师吗?我印象中研究生很换导师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吧?”
“我们和她谈过,她只说和石教授的理念不太合。”许曼想起那个时候石跃华生了很大的气,但碍于面子只能放了程映竹。她想了想,还是稍微向章玉容解释了一下其中门道,“按理来说换导师是不太容易,不过如果有导师接收的话,问题一般不太大……”
理念不太合?
这只是让双方都能保留住面子的托词罢了。
章玉容忽然想到,程映竹是看过这些照片的,那么她主动把相机拿到分局来的行为就很耐人寻味了。
章玉容客气地对许曼说:“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下上个月你们学院老师的排课表吗?”
这不是难事。许曼点头答应:“没问题,回头我发给你们。”
和许曼在礼堂门口分别后,周斯羽有点郁闷地开口:“于莺的照片只是拍着玩的吗?她应该把照片曝光,让大家知道这个教授是个骚扰女学生的衣冠禽兽!”
但周斯羽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不由惋惜地叹了口气,“真希望有人能收拾他。”
“会有人收拾的。”章玉容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脑袋,交代道,“于莺的照片很有可能是动机,阿羽,去排查一下这个石教授的行程,还有他的家庭状况和在学校里的风评。”
周斯羽重新给自己打气,“好,我知道了!”
李思维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发现,但于莺的借款、支出和收入始终对不上,他们当然不舍得直接放弃掉这条线索。
目前掌握的线索实在有限,方向还不够清晰明朗。章玉容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很乱,一时间还难以梳理得整齐干净。
“章队?”章玉容和周斯羽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二人回头,认出和她们打招呼的人是于莺的同学。
章玉容挑眉:“郭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郭欣怡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和章玉容印象中那个有些大大咧咧的模样不太一样,“我在这里做志愿者,刚才看到你们了。”
章玉容“哦”了一声,“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是有于莺的线索吗?”
“我……”郭欣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能问问你们于莺的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章玉容皱了一下眉,“案件在侦查阶段,我们不能向外界提供任何信息。”
郭欣怡的脸色变得有些白,她嗫嚅:“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打探消息的,我只是,我只是最近总梦到她,我觉得不太安定,想知道凶手抓到了没有……”
从于莺的葬礼回来以后,郭欣怡一直在做噩梦,她也没想到于莺的死对自己的影响会这么大。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暑期实习,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好跟着学校出来做活动志愿者。
这么热的天气,郭欣怡出了一身黏腻的汗,看起来状态的确不好。
一个人的死亡对身边的人来说,冲击是巨大而持久的。章玉容在多年办案生涯中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了解。
“如果你想要为于莺做些什么,尽量提供一些线索给我们。”她打量了郭欣怡片刻,决定直接问对方关于照片的事,“你知道于莺喜欢拍照吧?她有给你看过什么照片吗?或者说她有分享过什么照片给同学吗?”
“啊,这个很重要吗?”郭欣怡没想到章玉容会问起这个,但还是认真回答,“于莺拍照技术很好,我们同学有找过她拍写真,不过她要收费,价格还很高,看起来不想做我们这个生意,除非是她心情不错吧,或者是给专门学校的活动拍照。”
郭欣怡擦了擦眼皮上的汗珠,继续说:“至于她有分享过什么照片,在班群里分享学校活动的照片算吗?其实我和她的关系不是很好,可能映竹知道的多一点。”
章玉容再次听到程映竹的名字,饶有兴趣地问:“于莺和程映竹的关系这么好吗?于莺的事情她都知道?”
这对郭欣怡来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她点头:“应该是吧,反正我觉得是,她们两个人出门、上课几乎都是在一起的。”
周斯羽在旁边听着,心想这个程映竹是真厉害,学习好不说,还有多余的精力做兼职、照顾室友。
章玉容心中一动,又问郭欣怡:“你之前说于莺的脾气只有程映竹受得了,你能和我详细说说吗?怎么个受得了?”
郭欣怡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移到了程映竹身上。她抿了抿嘴,“映竹的脾气本来就很好,她很宽容的,对所有同学都是,大家对她的评价都很好,于莺出事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是映竹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于莺上厕所、洗澡、打饭全部都是她一手包办的,事无巨细,一句怨言都没有。”
一个有血有肉有人类正常情感的人,怎么会对远超自己责任范围的事情一句怨言都没有——她程映竹难道是圣人吗?
章玉容有些不能理解了,她忽然想起程映竹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程映竹说,她和于莺就是室友关系。
普通室友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周斯羽已经忍不住嘀咕:“她人这么好啊……”
郭欣怡的脑子也有些懵了。当下,她回忆起程映竹为于莺做的那些事,也不由喃喃:“映竹她好像,确实对于莺太好了,反正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郭欣怡又记起了一件事,眉头不由紧紧皱在了一起,“之前,我还在图书馆里见过映竹帮于莺写作业,因为我看到文档是于莺的名字,这么一想,于莺得的那些奖学金不会也是……”
郭欣怡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自顾自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映竹她,不会是被于莺欺负了吧?”
这也是章玉容当下的疑惑。
这些信息,她从来没有在程映竹那里听到过。是程映竹故意隐瞒的吗?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于莺?这样看来,于莺这个室友身上似乎也有很多的秘密。
章玉容没有轻易下判断,她只是再次问起了于莺:“郭同学,你知道于莺受过重伤的事吗?”
郭欣怡斟酌了一下回答:“知道,我之前问过映竹,她告诉我于莺是上山拍猫头鹰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其他的就没有再细说了,她还提醒我这是于莺的隐私,在外面不要议论,不然学校也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这种情商放在社会上都是难得的,章玉容有些意外于程映竹表现出来的成熟。
郭欣怡继续说:“而且,于莺的自尊心很强,也很爱美,所以我们几乎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假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回到分局的办公室,章玉容重新站在白板陷入了沉思。
只是这次她没有再盯住于莺的照片,而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上。
程映竹比起于莺和其他漂亮的女大学生来说,容貌算不上出众,但五官典雅标致,有属于她的独特味道。作为一个计算机专业的理科生,她的身上还有一种克制。
克制到整个人都失去了朝气——那种普遍发生在普通大学生的青春朝气。
她究竟在克制什么?
章玉容回忆起程映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的模样。惋惜的、平和的、冷静的——每一种情绪都不过分夸张,恰到好处的叫人挑不出错来。
章玉容意识到程映竹身上还隐藏着和于莺有关的很多事。在那些被藏起来的事情中,有和于莺死亡相关的吗?
看来要了解于莺,还是得跟程映竹好好聊聊。但想要撬开程映竹那张严实的嘴,她还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否则对方还会继续那些避重就轻的话敷衍自己。
周斯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陪章玉容站了一会儿,在旁边表达了自己的疑问:“章队,你是觉得程映竹有问题吗?”
章玉容拨弄着打火机的点火开关,淡淡道:“人的情绪不可能只进不出,即使是气球,容纳到极限也是会爆炸的,程映竹要比我们看起来的心思要重很多。”
周斯羽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本正经地分析:“咱们问郭欣怡,好像于莺的事情绕开了程映竹什么都说不了,我们查那个石教授,居然也和她有关系——我觉得这个女生即使没有问题,肯定知道不少的事,咱们有必要对她重点关注!”
看着面前这个徒弟,章玉容忽然想起法医老金很早以前和自己说过的话:“你们队新来的那个阿羽,很像当年的你啊,热情,真诚,不服输。”
老金当时在打趣她,章玉容听得出来。
这么一看,周斯羽真的很像当年的自己。如果她的女儿顺利的出世和长大,大概和周斯羽的模样差不多吧?
“你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章玉容的心变得柔软一些,“叫你去查石跃华,有什么发现没有?”
听到领导这样问,周斯羽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汇报道:“查到了一些,石跃华上个月台风那几天两点一线,除了去学校上课就是回家,这一点学生和他居住的小区保安可以证明,他有一个儿子,老婆是穗州人民医院急诊科的护士长,至于他在学校的风评,这位石教授已经连续五年在学校的教室评价中垫底。”
周斯羽汇报完毕后,忍不住咬住笔头,“这么看来他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想于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拍下这张照片来,章队,这个人我们后续还要留意吗?”
章玉容的视线轻轻扫过白板上贴着的那几张澄心湖照片,提醒道:“当然,但我们不能只看到石跃华这个人——既然于莺有相机,爱好摄影,甚至做过相关的兼职,那么她绝对不会只拍了澄心湖那几张照片,她一定还有别的储存卡。”
“明白了,我会留意的!”周斯羽听罢认真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上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