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峰边吃边朝程映竹点头,“对对,是个女警察,还挺酷的,年纪应该四十多了吧,不过身体看着比我这个大学生还要壮实。”
程映竹迟迟没有吃下去一口,只是重新把粉浸回汤里,继续不动声色地问:“她都问了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给于莺师姐转账,那我请她拍照,肯定得给报酬啊。”姚雪峰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不过那些警察是真厉害啊,这都能发现。”
程映竹低头,发现碗里的米粉将汤汁吸饱,已经膨胀得满满当当。
警察知道了于莺会拍照的事情——程映竹即刻反应了过来,如果警察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们势必会注意到相机的问题。
看到程映竹在走神,姚雪峰忍不住提醒:“师姐,你的粉都泡坏了!”
薛建宇在旁边听的有些着急了,他才不管什么警察和泡坏的粉,只问姚雪峰:“你当时请她出去拍什么照?你有没有带她认识什么古怪的人?”
最古怪的人就是你了!
姚雪峰莫名其妙地看了薛建宇一眼,最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又扒了几口盘子里的饭,没好气地说:“这是我们的私事!”
薛建宇面色通红,气得要站起来骂人,但被程映竹给拉住了。他听见程映竹有些冷淡的声音:“你到底还要不要聊天了?”
薛建宇终于安静了下来。
碗里的米粉已经没法吃了,但程映竹从不浪费粮食。她囫囵吞下好几口,抬头又向姚雪峰问道:“我们在帮于莺的父母找回她的遗物,她有东西落在你这里吗?或者,你知道有谁拿了于莺的东西没来得及还回来?”
从食堂出来,薛建宇真心实意地夸奖自己的搭档:“帮于莺找回遗物这个理由真不错,还好我当初找你帮忙,不然人家得把我当神经病了。”
程映竹没有接话,只是温和地提醒面前的人:“薛同学,如果你真的想为于莺做点什么,请你学会交流,然后务必沉住气。”
于莺的相机还安静地躺在书桌上。望着这个东西,程映竹心思流转。既然章玉容已经知道了相机的存在,她想,她还是很有必要主动找这个女警察一趟的。
趁着公司午休的两个小时,她拎着于莺的相机包坐上前往区公安局的公交车。程映竹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蓝白配色的建筑让程映竹既安定又莫名有些焦虑。
过了门口的安检,程映竹主动向坐在窗口的值班民警说明自己的来意。
民警随即打电话联系了刑侦大队,然后转头跟她说:“章队出去了,要过一会回来,你去调解室等等吧,出了大楼右手边的那个房间就是。”
程映竹向抱着相机包,坐进了调解室,反复斟酌一会儿要跟章玉容说的话。她等了很久,终于把章玉容给等了回来。
“是你,”章玉容没想到找她的人是程映竹,她还是有些意外的,“你怎么过来了?”
程映竹从包里掏出了有些笨重的相机,然后伸出双手递给了面前的人:“章队,我找到了于莺的相机,不知道这个对你们破案有没有用,所以我想直接过来找你比较合适。”
即使自己不主动把相机拿出来,程映竹相信凭借章玉容这些警察的能量,最终也会找到这个东西。不如她主动一点,至少还能博取章玉容的信任。
章玉容若有所思地盯住程映竹许久,还是慢慢接过了她手中的相机。
相机的电量是满格的。章玉容打开相册,开始逐张看起了里面的照片。六张照片很快就被翻完了,她抬头问程映竹:“这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程映竹早已经准备好了避重就轻的措辞,“之前于莺把它落在做兼职的地方了,这两天我给她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回来的。”
在送走程映竹之后,章玉容把相机递给了周斯羽,“把照片拷到电脑里,然后去请刑技的伙计过来。”
办公室电脑的配置落后了市面上的主流产品两代,用久了,响应也变得慢吞吞的。周斯羽艰难滑动着手里的鼠标,但好在这样的速度不影响查看图片。于莺相机里的照片打眼看过去漆黑一团,明显都拍摄于夜晚的户外。
高四清告诉章玉容:“储存卡的读写记录我已经给你查过了,前面六张照片是去年十二月底直接拍摄写入的,可以排除数据复制的可能,另外储存卡里被删除的照片有三张,我都给你恢复了,看吧。”
被删除的照片内容和另外六张差不多,只不过都是曝光过度的废片。
章玉容问:“除了写入,读取记录正常吗?”
“读取记录主要集中在去年十二月和一月。”高四清又想了一下说,“另外就是前天。”
前天的读取记录,应该是属于程映竹的。
没有等章玉容说话,周斯羽已经对着电脑屏幕狐疑地开口:“青年男女澄心湖幽会,这种照片有什么好拍的,还拍了这么多张,于莺她是有什么偷拍的癖好吗?”
“记录大学生校园恋爱也很正常嘛,摄影师都那样。”李思维刚好从高四清的身后经过,忍不住凑头过来看了一眼,“不过,你这些照片看起来不太像谈恋爱啊,倒像是……”
章玉容按住周斯羽的手,“放大看看。”
澄心湖是穗南大学的一口人工湖,距离教学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照片的拍摄地点就是澄心湖旁边的凉亭。湖边路灯稀少,凉亭周遭并不光亮,但拍摄者的角度找得很好,曝光也到位,所以这对男女的五官和动作都被拍摄得清清楚楚。
周斯羽将照片放大,在场四人的目光也被即刻吸引。
照片上,男人正把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而后者神情抗拒,明显想要躲开。最瞩目的是,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青年,也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个四五十岁、有些脱发的中年人。
李思维补充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倒像是骚扰。”
章玉容直接让周斯羽把男人的照片给单独截下来,然后请穗南大学的辅导员许曼过来辨认。
自从于莺失踪之后,许曼就对自己的休息日便放弃了幻想。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配合警察侦查。她一直对没有看护好学生有极大的负罪感,所以每一次的配合和奔走,对她来说都是一场“赎罪”。
来到分局,许曼几乎是马上认出了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她愣了一下,“这是,这是我们计算机学院的石跃华教授。”
即使是在暑假,石跃华也依旧走在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的路上。这一天,他正在市里参加计算机高校教育的研讨会。讲堂里,讲台上,他洋洋洒洒分享着自己的教学经历,只是没想到自己刚走下台,就看到警察。
章玉容向石跃华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对方看起来既疑惑又戒备,问了一句:“你们找我有事吗?”
章玉容也直入正题,她把那张澄心湖幽会的照片递到石跃华的跟前,不动声色道:“石教授,这个你有印象吗?”
石跃华的身后响起雷鸣的掌声——是新的分享者上台了。
他在这如潮水般的掌声中接过章玉容手中的照片,随即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照片是哪里来的?”
看到石跃华的失态,章玉容也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她没有工夫帮助面前这个人调整情绪,只是追问:“你没见过这张照片吗?没有人拿着这张照片来找过你吗?”
石跃华依旧沉浸在怎么会被人拍下这种照片的错愕和惊慌之中。他下意识地攥住照片,否认道:“没有,这是没有的事,我第一次见过这张照片,这是污蔑!”
难道于莺只是单纯地把照片拍了下来而已吗?章玉容想了想,再问:“于莺是你的学生?”
“不是!”石跃华看起来情绪波动很大,他随即反应过来,“和于莺有什么关系?”
章玉容并没有和石跃华解释的打算,只是轻描淡写:“顺便问问。”
石跃华还要说什么,又听见章玉容问:“上个月刮台风那几天,石教授你在哪啊?在学校吗?”
台风天是个很好的记忆锚点。大多数人记不清那些生活之中重复又普通的时间和场景,但狂风骤雨这种特殊天气能很快唤起他们的情绪。湿答答的雨伞和鞋子,被刮倒的行道树和糟糕的交通路况都埋在经历过那场风雨的人的记忆里。
经过章玉容的提醒,石跃华很快想起那两天他冒着大雨开车来学校上课,鞋子和衣服被淋湿了不说,到了教室还发现学生缺勤了一小半,气得他前后点了两次名。他有些没好气地回答章玉容的话:“在学校上课!”
“除此之外呢?”
“这么大雨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了!”石跃华看起来有些气急攻心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神经紧绷,不敢想象老婆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