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振完全笑不出来，他沉声开口：“服务器已经被完全黑客控制，现在公司和用户都没有办法访问云悦仓的任何数据，问题比较棘手，我们已经断开服务器与外部网络的连接了，在尝试通过恢复备份来减少损失……蔺总，我们要不要等李总回来在商讨一下？”
“等他？等他回来，我整个公司都要被人搬空了，我还没有找他算账呢！”蔺美云冷冷打断岳家振的话，“服务器恢复之后立刻溯源，我要知道是谁在对凌云做这种蠢事。”
蔺美云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挑战她的权威。
钟子杰没有跟蔺美云接触的经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黑客使用了代理服务器或者加密通道来掩藏身份，我们倒是可以通过审查服务器日志和追踪攻击路径找到入侵的源头……但这个过程非常耗时，还需要大量的计算资源，成功率不高。”
“成功率不高？”蔺美云忽然觉得好笑，她转头看向在场所有的人，耐心地问，“你们全都是我真金白银供养的，你们这就都没办法了？”
听到老板这样问，底下的员工陆续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方案。岳家振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余光中注意到蔺美云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可以通过蜜罐来诱捕他们，”程映竹的声音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嘶哑、粗粝、毫无美感的音色将整个会议室的目光聚集。她没有回避这些目光，神色如旧，“不一定要通过审查日志和追踪路径这种方式，既然他们的目的是勒索，直接把他们诱捕到一个或者是多个虚假的环境去——这样，我们就能监控到他们所有的攻击模式和目标。”
蔺美云盯住站在会议室最角落的人，饶有兴趣地挑眉：“你是谁？”
岳家振飞快地看了程映竹一眼，回答蔺美云的话：“今年新招的暑期实习生。”
钟子杰没想到程映竹竟然上赶着犯错。他想也没想地开口：“蜜罐有很大的局限性，我不认为……”
蔺美云再次打断自己员工的话，“够了，我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今天之内给我一个结果。”
在离开会议室之前，蔺美云重新看向程映竹。
蔺美云了解技术，程映竹刚才提出的蜜罐诱捕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但这个实习生抓住了她的重点，在尝试解决问题的时候还展现出了攻击性——和她蔺美云一样的攻击性。
蔺美云的语气淡淡地：“实习生？你的导师是谁？”
钟子杰听不出老板的意图，但不得不出声认领：“是我。”
作为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程映竹在部门里还冲不上打击黑客的前线。会议结束后，她辅助正式员工做了一些基础的流量监控工作，但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公司附近的餐厅面向高薪白领，价格算不上便宜。程映竹下班以后依旧打算回学校吃，但秦芊芊叫住了她，“走吧，我请你。”
秦芊芊之前请过程映竹吃饭，但只有一次，这不仅出于友善，更出于边界感。她知道实习生没钱，所以也很少约程映竹去很贵的餐厅吃什么工作餐。
今天，秦芊芊重新打量程映竹：“你和我见过的实习生不太一样，实习生还没有正式出社会，因为生活在象牙塔里太久了，普遍还有很重的学生思维，心态不好，主观能动性很差，为人处事方面又太讲规矩——但是你不一样，你很主动，也很有胆子。”
程映竹不想欠秦芊芊人情，饭后主动去买了奶茶。
和秦芊芊在公司楼下告别后，她像往常一样去坐公交车。一路上，她还在想着秦芊芊的话。
程映竹知道秦芊芊的观察能力向来很强，而她因此陷入了反省——是不是她的伪装做的还不够好？她在办公室这个专注的环境中慢慢懈怠了下来，这是很危险的事。
公交车慢悠悠地驶入大学城，看到熟悉的教学楼和街道从窗外掠过，程映竹起身准备下车。然而没想到的是，程映竹刚走下那两级踏步，一个人影忽然朝她冲了过来。
程映竹的反应很快，直接闪避了开来，那人影差点扑倒在了车门前。司机被吓了一跳，直接开骂：“死后生仔，你眼睛瞎了啊！”
程映竹转头，立马认出了那个差点扑街的后生仔。
是那个出现在于莺葬礼上的人。
年轻的大学男生，路人长相，皮肤晒得有些黑。身高也不高，但有还算明显的健身痕迹。程映竹还认出他身上的衣服牌子，知道这么一件普通的T恤差不多要八百块钱。
程映竹心中戒备极了，但她下一秒便露出了担心的神情：“同学，你没事吧？”
薛建宇好不容易站稳，听到程映竹的声音，他赶忙说：“我没事！我是特地在这等你的，我是，我是于莺的朋友……我叫薛建宇。”
于莺的朋友？
怪不得觉得他眼熟，怪不得他会出现在于莺的葬礼上。程映竹记起自己以前在学校里见过这张脸，但不记得有在于莺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面对薛建宇自报家门这番话，程映竹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对方的下文。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薛建宇看起来有些内向，对他来说，和陌生人说话似乎是一件很为难的事。他搓了搓手，伸手指向公交车站后面的汉堡店，“去那里可以吗？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行吗？”
“好吧。程映竹点头答应了。因为她对这个自称是于莺朋友的人很好奇，也对他忽然冲到自己面前的举动很好奇。
晚饭不想让秦芊芊太破费的缘故，所以刚才她吃的很少，并没有吃饱。走进汉堡店，程映竹在点餐台点了一个汉堡。准备付款的时候，薛建宇掏出钱包，小心地插话进来：“我来吧，我来。”
程映竹看了薛建宇一眼，又点了一份鸡肉卷套餐外加一大桶冰激凌。
两人找了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程映竹沉默地吃着汉堡，薛建宇则是在努力做了几次心理建设后，终于开口：“你叫程映竹对吧，我认识你，你可能不认识我。”
面包坯烤得干巴巴的，搭配里面干巴巴的肉饼和浓郁酱料，味道算不上十分得好，但程映竹从不挑剔。还没听薛建宇说到重点，她已经面无表情地戳穿：“你不会是她的追求者吧？”
薛建宇的脸瞬间有些发红，他挠了挠头，“算，算是吧。”
薯条出锅有一段时间了，口感软塌塌的，油腻有余。程映竹对薛建宇有些失去耐心了，但还是诚恳地问：“同学，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薛建宇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找到杀害于莺的凶手！”
对方的话让程映竹在餐盘上拣薯条的手一顿。
这个长相普通、脾性有些古怪的老实人绝对不会是于莺喜欢的类型，这一点程映竹十分肯定。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在于莺发生了那些事情后，竟然还有人愿意为她“伸张正义”。学校论坛里对于于莺的死有许许多多的猜测，而大多是难听的，仿佛这些忽然冒出的神探和记者，根本不是当初那些自发在宿舍楼下给于莺送这送那的人。
程映竹忽然觉得好笑。
“于莺她只是有点小脾气，人其实很好的！怎么会有人对她下毒手？她肯定是被谁骗了，或者是认识了什么不好的人！”似乎注意到了程映竹的无动于衷，薛建宇有些着急了，“程映竹，你是她的室友，你和她应该是最熟的！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查，中间产生的一切费用我会全包。”
程映竹这时候已经默不作声地吃完了汉堡和鸡肉卷，在把一大份薯条吃干净后，她又从谏如流地打开了冰激凌的盖子。程映竹的视线轻轻扫过薛建宇的脸，像是随口一问：“你了解于莺吗？”
“怎么才算了解？”薛建宇没有马上明白程映竹的意思，“我知道她的生日、她的家庭住址、她的喜好，我还知道她交过什么朋友，经常去哪些地方，这些算吗？”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他又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什么跟踪狂！我只是，我只要想远远地守护她！”
守护？
程映竹淡淡地开口：“那你不知道她生活不能自理吗？连上厕所都要……”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程映竹的话被薛建宇骤然打断，他脸色变得更红，心中强烈的爱意像是在此刻迸发，“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照顾她！”
然而薛建宇这番热血表白没有激起程映竹心中一星半点的波澜。只是对方确实有一句话“打动”了她。
程映竹丢掉手中的餐巾纸，微笑着看向面前的人，“好，我帮你，我和你一起找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