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姚雪峰回来，章玉容的情绪似乎变得有些不太对劲。周斯羽有点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队长，但不敢上前打扰。
章玉容站在刑侦办公室的白板跟前，目光久久地落在最中央于莺的那张照片上。以于莺的照片为圆心发散出去了无数条线，链接着和她密切相关的各式各样的人。这些线缠绕住于莺的父母、朋友和同学，也缠绕住了章玉容的脖颈。
她想起刚才林海涛在走廊上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阿容，现在的环境可不是当年那个时候了，记者那帮人，还有社交媒体上很多网友都在盯着我们呢，你要多下点功夫了，你能力我是信任的，但有困难一定要及时说，我们会给你支援的。”
章玉容何尝不明白林海涛的意思——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李思维在章玉容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章队，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孙新波的，他有故意伤害的案底，也是骚扰于莺时间最久的‘回款专员’，现在他在调解室坐着呢，要跟他聊聊吗？”
章玉容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终于从于莺的脸上移开，点了点头说：“我马上过去。”
调解室的布置一向简洁，四周墙上挂着公示栏和法律法规的海报，气氛要比普通会议室要好得多。南安分局偶尔会征用这里做询问笔录。
章玉容跟李思维走进调解室，看到一脸凶相的孙新波正老实地坐在凳子上。
她虽然精神有些疲惫，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直接开口：“你认识于莺对吧，上个月有联系过她吗？”
孙新波在监狱里蹲了三四年，人早已经老实了。说话的时候，他整个五官都在跟着谄媚，“有啊，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通话记录，我每天都要给她打好几个电话，还去学校找过她，她上个月初还跟我说马上就有钱还了，一分不欠的还！我本来还等着呢，谁知道她后面连电话都不接我的了！我只能给她通讯录好友打电话了，这是我们的工作流程……”
“她说马上就有钱还了？”孙新波说的啰里八嗦，但章玉容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信息，“于莺欠了你们公司多少钱？”
孙新波毫不含糊，朝章玉容竖起了三根手指，“本金是五千块，说多不多吧，但我们公司利息高啊，加上逾期的费用，这个妞儿欠了我们六万四千块。”
对一个大学生来说，六万四千块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这只是一家公司的欠款。
于莺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钱还？按照她接拍照私活的价格水平，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赚到六万多块。而且根据刑侦大队的走访结果来看，于莺也没有寻求过她身边的人的帮助。
看着孙新波手机通话记录，章玉容陷入深思。她忽然问：“你给于莺那些亲戚朋友打骚扰电话，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孙新波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都说不关他们事呗！还有的直接挂我的电话，说跟于莺不熟别来烦他——”
章玉容追问：“有跟你问的很详细的人吗？比如像我一样问于莺欠了多少钱之类的问题。”
孙新波认真地想了想说：“她爸妈亲戚问，然后朋友也问，但打多了他们也不搭理了，当然我是有职业素养的，我得继续打，打到那妞儿还钱为止！”
章玉容盯住面前的人，再问：“除了给她的亲戚朋友打骚扰电话，你有和于莺动过手吗？”
孙新波眼睛瞪大，“怎么会呢！警察阿姐，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伤过人，只是单纯催债，我这不能是算犯法吧？”
章玉容将手机推了回去，淡淡笑道：“你不知道暴力催债属于寻衅滋事吗？”
“我这，我这怎么能算暴力！我真的冤枉啊阿姐！”孙新波恨不得哭出来，无论如何不想再回去蹲号子了。
从调解室出来，章玉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晃掉脑海中的什么东西。
不对，孙新波还不是刑侦大队要找的人。
钱的因素在凶杀案件中非常关键，是绝对不能忽略的线索，尤其被害人或者潜在嫌疑人身上有严重的债务问题。虽然这在大学生刑事案件中并不算多见，但既然查出了疑问，就势必要深入地查。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相机，也像座大山一样压在章玉容的心头。对于一个爱好摄影的人来说，相机就像是她的眼睛，一定记录下她曾经看到的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对了解于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她也必须尽快排查。
在穗州的另一边，写字楼内忙忙碌碌。
岳家振是凌云科技网络安全部的技术负责人，底下的人都客气地称呼他岳老板。他通过公司的办公平台给钟子杰发去消息：新来的实习生有做过网关防火墙的经验，你可以让她尝试做一些相关的配置和测试工作。
钟子杰在键盘飞快地按下“好的”二字，却并不打算理会。虽然他是培训班出来的，但他看不惯程映竹这种在学校学写代码的人，这种大学生写出来的代码僵硬死板而且没用，怎么能和商业项目相比？她想接触这部分的工作还早得很呢。
钟子杰想了想，打开程映竹的对话框。给她安排了分析流量日志的简单任务。
程映竹不是傻子，她很快意识到钟子杰对自己的歧视，但是她没有太在乎，因为学习方式从来都不是单一的。
比起钟子杰，程映竹早注意到了秦芊芊。她对自己怀抱善意，而且专业能力要甩钟子杰几条街，虽然资历不深，但已经独立负责一个重要的模块了。所以程映竹经常向秦芊芊请教，也有心和对方搞好关系，不让自己在办公室中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而在进入凌云科技后的不久，她也更庆幸自己跟随了谢知微。石跃华的理念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程映竹抛弃了石跃华，如同时代抛弃了石跃华。
因为暑期实习，程映竹给崔雅凡上家教的时间都安排在了周末。
程映竹听魏阿姨说起过夏令营的事情，但最后崔雅凡还是没有出发，最后留在学校里补课。
这天周六，她如期来到御海花园。魏阿姨贴心地给她准备了海带绿豆沙，说夏天喝这个最很解暑。魏阿姨看得出谢小姐和小凡都喜欢这个大学生，所以她对程映竹的态度一直以来也很好。
谢知微今天也在家，她占了崔雅凡平时上课的餐桌，对着电脑飞速操作着鼠标，看起来很是伤神。程映竹进门的时候，谢知微甚至没有反应，还是魏阿姨提醒了她。
谢知微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伸手按了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过来了？实习还顺利吧？对了，你去哪里实习来着？”
程映竹点头，“顺利，我去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
然而谢知微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电脑上，已经忽略了程映竹说的话。
看来这个暑假，自己这个导师也很忙。
程映竹一向是有眼力劲的，把原本想要请教谢知微的话，暂时都吞进了肚子里。她没有再打扰谢知微，而是转身朝崔雅凡的卧室走去。在离开客厅前，程映竹回头扫了一眼谢知微面前的屏幕，注意到她似乎是在浏览什么官方网站。
上完课后，谢知微又已经不在了。看到魏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程映竹随口问了一句：“谢老师暑假很忙吗？”
魏阿姨正在用清洁布擦拭谢知微和崔雅凡常用的那张长餐桌，听到程映竹这样问，她苦笑着说：“是啊，经常出去呢。”
“对了。”魏阿姨想起了什么，快走到茶几边上拾起一叠纸和一支U盘来。她把东西递给程映竹，“这是刚才谢小姐走的时候叫我拿给你的。”
谢知微留给程映竹的是穗丰银行安全防护系统的资料，首页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背景分析。
这是谢知微留给她的任务。
程映竹没有再说什么，收好资料后便和魏阿姨道别。
当天晚上，程映竹就把收集和分析好的内容通过邮件发送给了谢知微，但谢知微没有回复。
第二天，程映竹原本打算去见一个于莺在学生会时候的朋友，没想到一大早收到了即刻回公司加班的微信消息。
程映竹犹豫了一下，还是收拾了帆布包前往公司。
一进办公室，程映竹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压抑得厉害。秦芊芊没有用办公平台给程映竹发消息，而是通过微信：“岳老板这次大难临头了，云悦仓被人黑了，对方直接给蔺总发了勒索信息。”
勒索？程映竹一愣。
紧接着，安静的办公室中响起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响。程映竹回头，看见蔺美云和她的助理转身进了一个会议室，而岳家振脸色难看地紧跟在她们后面，最后反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二十分钟后，整个网络安全部的人统一收到了岳家振的消息——他让所有人马上到会议室来。
这个被蔺美云随机进入的会议室的空间并不大，有一些员工没有地方坐，只能靠墙站着，其中包括程映竹。
她看见蔺美云坐在会议桌的最前方，竟是笑着开口：“云悦仓出事还得人家黑客发消息告诉我，你们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