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映竹实习的地点在写字楼的顶层，云悦仓和网络安全两个部门就在老板办公室的对面，被两道自动玻璃门和电梯间所分隔。
拿到工牌的时候，程映竹把它放在手心上看了许久。上面印着凌云科技和部门名称，还印着她的照片和名字。她莫名觉得踏实，如果不是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也许她真的可以按部就班地读完书，然后顺利进入一家公司安稳的工作和挣钱。
部门分配给她的实习导师是钟子杰，一个已经工作了五年的男员工。他是两年前跳槽来凌云的，据说还是公司上半年的优秀员工。程映竹的工位就在钟子杰旁边，她才打开电脑、登陆上公司的办公平台，就看到右下角弹出了七八条消息。
是钟子杰发来的十几个在线文档的地址。
程映竹还没有来得及点开，又听见身旁的人说：“你尽快看完这些文档，赶快熟悉咱们项目组的开发环境，有问题尽量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好。”这是实习第一天必经的流程，程映竹没有异议，很快移动鼠标点开那些文档开始阅读。
下午程映竹还在努力地看着文档，偶尔停下来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一声清脆的响指忽然在她显示器上方响起。
程映竹抬头，看见一个染着奶奶灰的短发女孩正隔着两张办公桌看她。她听见对方问：“同学，喝咖啡吗？”
程映竹目光下移，看到她工牌上的名字——秦芊芊。
似乎看出程映竹的犹豫，秦芊芊朝她眨了眨眼睛，释放出自己的友善：“咱们岳老板请客，放心点吧。”
说完秦芊芊又转头，眼神轻飘飘地看向钟子杰：“喂，你呢？要喝什么快说。”
钟子杰伸了个懒腰，“老样子，榛子拿铁，双份浓缩。”
“就你事情最多。”秦芊芊熟练地在手机上点完单，然后收起手机，“等着吧，二十分钟就能下楼取了。”
钟子杰忽然咳嗽了两声，对秦芊芊说：“让实习生去取吧，正好让她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秦芊芊挑眉看了钟子杰一眼，“这不合适吧？”
程映竹笑了笑，温和道：“没事，一会我去取吧。”
部门有三十几号人，程映竹一个人哪里拿的过来？难道钟子杰在做给自己实习生立规矩的这种蠢事？想到这里，她伸手拍了拍程映竹的显示器，“咱俩一起去。”
半个小时后，两个女孩子提着十几个纸袋子往顶楼方向走。没想到出了电梯，她们就听见总裁办公室方向传来哭泣的声音。
一个身穿长裙的婀娜女人站在自动玻璃门前，对着蔺美云哭得梨花带雨，“求求你了蔺总，不要告我，不要收回我的房子……”
“你的房子？”蔺美云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她居高临下，根本没有把面前的女人放在眼里。她讥笑，“朱小姐，我麻烦你搞清楚，那套房子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我有权利收回的。”
看到蔺美云要走，朱小姐想伸手去拉她，但被站在旁边的刘莹给一把拦了下来。朱小姐依旧哭啼着：“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破坏你的家庭！是雷总，是他骗了我！蔺总，我真的没地方住了，也没有钱打官司，就当你可怜可怜我好吗？我求求你了……”
蔺美云的脚步终于停了停。她侧目笑看着朱小姐，殷红的嘴唇中吐出诛心的话：“朱小姐，你听好了，我不光要收回你的房子，还要告到你倾家荡产为止，我会让你在穗州任何一个地方都活不下去——人要是做了不道德的事，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说完，蔺美云已经了转回视线，然后冷淡地交代刘莹：“把她丢出去，丢远一点，不许任何人再放这个人进来。”
秦芊芊双手提着袋子，只能用胳膊碰了碰程映竹。她低声说：“好了，我们也快走吧。”
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程映竹听见秦芊芊感慨了一句：“你说，这么漂亮的女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做别人情妇，蔺总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她们这些人不会在蔺总这里讨到一丁点好处的。”
程映竹问：“那个雷总，是凌云以前的老板？”
秦芊芊点了点头，“雷总和蔺总他们是两口子，雷总车祸去世以后，蔺总才正式接手了公司。”
大老板狗血的家庭恩怨，自然成为底下员工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这都是私下进行的。
程映竹只是听着，没有再说话。
“咱们部门里的人和老板在同一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知道不要去触老板的霉头——”秦芊芊笑着提醒身旁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你以后也要注意了。”
从公司回学校要将近四十分钟的公交车程。
程映竹照旧在学校美食城打包了一份炒米粉回宿舍，等到她吃完东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洗完澡，又把前两天特地为实习买的衬衣洗干净。
在阳台晾好衣服后，程映竹拿出脸盆开始洗漱。她一边刷牙，一边还在思考着文档里的内容。她要熟悉项目流程，然后尽快上手工作。
程映竹对凌云科技是感兴趣的。当前云储存的安全性是显而易见的劣势，这和她的专业匹配，她可以从运行中商业项目里想学到更多的东西。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发挥出自己的一点价值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把毛巾拧干，顺手将脸盆里的水倒进池子里。
“你倒水的时候能不能小心一点，会溅到人的！”
恍惚间，程映竹好像又听见了于莺那不客气的声音。她慢慢地把脸盆里的水抖落干净，心中的不安变得有些强烈。
于莺死掉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程映竹仍然没有找到她藏起来的那件东西——她到底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宿舍没有，家里没有，和于莺关系最好的亲戚也对此一无所知。
找到那件东西很重要，然而她却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找东西上。她必须要像个普通大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找一份暑期实习，然后安稳去上班，否则会引起警察不必要的注意。
警察现在查到什么地方了？程映竹心想，他们的视线应该短暂从她的身上转移开了吧。那个女警察看起来很不好惹，程映竹根本无法预料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几乎每个夜晚，程映竹都在翻来覆去地回忆着她和章玉容的对话，生怕有哪句说的不够“正确”——这种滋味是何其的煎熬。
南安分局的刑侦办公室中，章玉容揉了揉眉心，朝站在面前的几人缓缓开口：“挨个说吧。”
李思维首先张了嘴：“章队，星园剧院我和小梁已经去看过了，我们走访了剧院里的工作人员和周边的商户，没有发现见过于莺的人，包括我们查过附近的几个街道监控，都没有看到于莺。”
于莺果真没有出现在那里？还是说排查有哪里遗漏了？章玉容也没有什么头绪，好不容易揉开的眉心又微微蹙起。她问：“网贷那边呢？有什么发现吗？”
李思维耸了耸肩，摇头说：“网贷那边我们也逐一去排查过了，这些人虽然暴力催债，但都表示绝对不会搞出人命来，毕竟欠债的人这么多，总不能都给杀了……我的意思是说，主观意愿上可以排除他们的杀人动机，不过中间有没有发生过意外就不好说了。”
李思维说完，给周斯羽递了一个眼色。周斯羽于是马上接话：“我这边，我这边查到了一个给于莺转过好几次款的账户，是一个叫姚雪峰的男生，也是穗南大学的学生，我已经联系过他了，他是大四学生，现在在穗州一家咨询公司实习，实习的地方离咱们分局不远，随时可以找他聊聊。”
周斯羽成长的速度要比章玉容想象中的要快，好像真的适应了过来。李思维也悄悄给周斯羽一个肯定的点头。
“思维，你继续跟进网贷这条线，给那几个催债的做个笔录，排查他们的不在场证明，顺便提取一下他们的生物信息。”章玉容的打火机轻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又对周斯羽说，“阿羽，你跟我去见一下这个姚雪峰。”
章玉容之前没有在计算机学院见过这个名字，千元左右的金额转账在学生之间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还是有必要去了解这个情况的。
穗南大学中藏着和于莺死亡有关的秘密吗？章玉容现在没有任何的头绪。
于莺的宿舍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据高四清所说，二零四宿舍很干净，除了于莺基本的生活痕迹之外，没有检测到异常。
章玉容闭了闭眼睛，将打火机收拢在自己的手心——从于莺死亡再到被发现，中间隔了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凶手的反侦查能力足够强，那么他们能找到的线索只会越来越少。但章玉容相信，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姚雪峰是趁着午休的时间跑出来的。他穿着不太合体的西装衬衫和长裤，教人一眼能看出他还是个没有完全进入社会的学生。
姚雪峰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会被杀死，而且警察还找到了他。虽然不理解，但姚雪峰诚恳地表示配合：“你们想问什么？我会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章玉容直奔主题：“你给于莺转过好几次钱是吗？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给师姐的报酬？”姚雪峰有些恍然大悟，他赶忙朝警察解释，“我跟于莺师姐之前都是学生会的，我知道她挺会拍照的，听说还在摄影工作室做兼职，所以我就请她给我女朋友拍过照，后来我妈过生日，我也叫她来给我妈拍写真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的报酬。
周斯羽站在队长的身后仔细打量这个大学生。这么看来，这个姚雪峰的关系也没有和于莺很好，只是有一些“商业”上的关系。
于莺会拍照？
章玉容忽然想起，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在于莺的宿舍和家中发现过任何的相机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