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今日既是与各位施主一起参禅，请诸位先说。”
惠方大师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并没有对江瑟瑟的问题作出其他的反应。
众人都是冲着求见惠方大师来的，真正想参禅论道的并不多，所以当下整个法会现场竟一片寂静。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尴尬，站着的江瑟瑟表情也不如刚刚自如。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男子起身说道：“难不成菩萨对江姑娘有什么指示？”
“指示倒不敢当，只想听听大师和诸位的见解，不知是都与我所想相同，”
江瑟瑟见有人抬轿马上接道，但见众人反应不如预期，便扫视了全场，才选中角落一个目标给她当陪衬，高声道：
“后面那位绿衣姑娘，道场只有我们两个女子年纪相仿，说明你我皆与佛有缘，不知你对我梦中的倒坐菩萨有何见解，不如讨论一番？”
雁归本放松的在后面看戏，一见江瑟瑟目光落到她身上，就觉得不妙。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角落里的雁归，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什么好回避的，雁归于是抬头站了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正面和江瑟瑟对上。
坐在前面的魏晟百无聊赖往后看，见到雁归的一瞬也十分惊讶，不是说她找到亲人回家了吗？
雁归不懂佛法，但是也不愿当江瑟瑟的垫脚石，脑子里飞快转动着，什么众生，什么倒坐，不过是故弄玄虚，展示自己的慈悲心和悟性。
为什么偏偏是她梦见菩萨的预示，也是让所有人觉得她特殊，既然这样的话，她想到要说什么了……
这时江瑟瑟只见不远处那穿着毫不起眼的少女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抬眼看向她那一瞬，仿佛有利芒射向她，正当她准备细看，便只看到一双平静乌黑的眸子。
雁归双手合十，向正前方的惠方大师行了佛礼，然后缓声道：
“既然这位小姐想问，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然后对江瑟瑟微微颔首以示礼貌，随后看向身旁的香客问道：
“不知你们可曾梦到过菩萨？”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周围的香客都是和雁归一起进去的，穿着打扮都是普通平民，平时对着那些大官少爷根本不敢吱声，而雁归姿态亲和，仿佛就是邻居家的姑娘，便三三两两壮着胆子回答道：
“我梦到过”
“我媳妇生孩子前我也梦到过！”
“一次上山迷路，菩萨还给我指路呢！”
雁归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又继续问道：“你们梦见的菩萨是什么样？”
众人又说：“坐着坐着，是位观音菩萨”
“站着的，菩萨站着对我说话”
江瑟瑟见那些人如此捧场，看向雁归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雁归听完他们的回答，转头看向江瑟瑟，惊叹道：
“这么说来，只有这位小姐梦到过倒坐菩萨了！”
“也许是吧”
江瑟瑟故作矜持，想着这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难道是王爷提前安排好的？未免也太看轻她了，江瑟瑟心底有些不悦，她自来对自己十分自信。
雁归笑了一声道：“如此，以小女看来，菩萨只是不愿以正面见小姐你而已，毕竟菩萨普渡众生，众生皆见菩萨正面，菩萨倒坐面对小姐，恐怕，菩萨不愿……渡你。”
至于为什么不愿，那就可以有许多说法了。
最后几个字雁归说的意味深长，足以让其他人往江瑟瑟身上想，特别是刚刚回答她的那些香客，马上赞同地连连点头。
江瑟瑟也没料到，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贫女竟然引得众人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眼看自己精心设计的桥段就要被毁了，她马上僵着脸挽尊：
“没想到你竟然把菩萨想的如此狭隘，在我看来，”随后又调整表情继续道：
“人在世间，常有无明迷惘，却不愿放下，不肯回头，观音叹众生不回头，慈悲现倒坐，与众生面对面，给众生指引方向。”
听到这里，雁归也知道江瑟瑟有备而来是有点东西的，不过她既然不长眼抓自己抬轿，那她就跟她杠到底：
“常言道，菩萨法相万千，既倒坐示警，焉知不是让小姐一人回头，若是让众生回头为何不托梦德高望重的惠方大师呢？”
“不知小姐因何事引动菩萨倒坐？”
魏晟本来看着自己以前的丫鬟和心上人争辩有些不虞，但看到在他身边顺从贴心的小丫鬟一下挺直背脊变成侃侃而谈的模样，恍然是哪家教养良好的小姐。
是了，她本也不是丫鬟，魏晟这才想起来雁归是从府外救来的。
只是她为何看起来对江姑娘有些敌意，她应该知道自己爱慕江姑娘的，难道，这丫头对他日久生情？
难道她自知在自己身边无望才离开魏府？魏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雁归的心思，脸上一时喜怒难辨，一脸复杂地看着雁归。
雁归见魏晟看过来，以为他因为自己和江瑟瑟作对生气，并没有理会他。
“你，为何不讲道理，竟如此诡辩？！”江瑟瑟两次被她当众反驳，再也忍不下，索性直接怒道。
雁归学着她之前最爱用的表情，一脸云淡风轻道：“小姐勿急，你既邀我来谈，我便以我的想法应你，这也是我对小姐的尊重。”
溧阳王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不甚起眼，但是周身有股锐气的女子，与江瑟瑟相对竟并不十分逊色，觉得有些奇怪。
他正想开口，便听得刚刚一直没动静的惠方大师道：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论佛，知无不言，各执一词，无有对错，施主不必烦忧，勿生心魔。”
“谨遵大师教诲，阿弥陀佛。”雁归见好就收，行了佛礼便像之前一样跪坐下来。
江瑟瑟见惠方大师话里话外并不曾偏向她，也只能不甘心回道：“谨遵大师教诲”，然后隐晦的看了雁归一眼，神色十分难看，显然把雁归记住了。
对于自己第一次在仇人面前亮相，雁归也没什么怕的，她们总是要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