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流了出来。
原来她有亲人,她有名字,不用和谁的名字相配,她叫雁归。
她猛地睁开眼睛,用力的爬到夫人的尸身旁边,晨光下她看清楚了夫人的脸,隐约能看出和她几分相似的面容苍白美丽,却已经了无生机。
她颤抖的手握住了母亲冰凉僵硬的手指,雁归嗓子已经紧地发不出声音,悲意仿佛要冲破她的肌肤,喉咙“嗬嗬”出气,却只能张着嘴无声的喊了一句:“娘————”
仿佛要把上辈子积攒的委屈全部倾倒在这一声久违的呼唤里。
但她没在悲伤里沉浸太长,死前的折磨让她坚韧许多,她随即马上想到身处险境的姨母,内心痛苦又焦急。
可是她此时头疼欲裂,踉跄的站起来又倒了下来,根本没有力气行动。
不知道庄子里现在的情况如何,她只能忍着头疼挪动着先撕了内裙把头上的伤口绑好,又用匕首扣了些芦芽草根吃,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
现在已经是白天,她心里焦急似火,却拖着半残的身体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雁归并未听到庄子那边有什么大的动静,只能默默祈祷姨母能平安。
她用撕了衣裙打湿给母亲整理遗容,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苦衷把自己养在一方小院,雁归回忆起她对自己的关切和紧张却不能做假,也许,只能等问了姨母才能知道。
想到母亲过世前想交给她的东西,应该就是她们造此劫难的缘由。
雁归从母亲僵冷的怀里慢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有两样东西…
一块黑色的方形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镜”字。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记忆真的回来了,她认识字了。
显然这并不是镜子,看起来像是做什么用的手信。
另一件是折好的一方丝帕,上面有两行字,看墨迹新写不久:雁来君不至,春风归路长,落款是舒云,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雁归……看来跟她的身世有关。
她正躲在芦苇丛里等待着时机,突然听得有人声近了,她紧绷着神经投过苇叶看去,竟然发现一个她万分熟悉又让她心怀怨愤的人:
她的前主人,上辈子造成她死亡的间接凶手上辈子的皇后——江瑟瑟。
那一刻她多想冲出去问问她,相伴十四年,为什么只因为一句话就置她于死地,但是失而复得的亲人显然更重要。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她昨天晚上没醒来,是不是又要重复上辈子的路?想到这里她全身突然感觉针扎一样的痛。
雁归努力挖掘头脑中上辈子的信息,她对江家的产业了如指掌,却不曾记得江家有这样一个庄子。
“快,秋菊,去帮本小姐把东西准备好,我要钓鱼!”
现在的江瑟瑟年岁尚小,比起后来却更活波俏丽、灵动可爱,也难怪溧阳王和小将军为她斗的你死我活。
不过她此时出现在这里,雁归就知道上一世也许确实是一开始被她所救,可是却从没听她提过当时在一起的母亲,更不用说身上有什么东西了。
雁归正暗忖时,听到了秋菊嘟囔的话: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老爷给成姨娘的庄子可比这大多了,那管事也一点都不恭敬!”
江瑟瑟笑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只要外人知道嫡母过来养病我就马上过来伺候就行了。”
秋菊马上恍然大悟:“当然,再没有比小姐更孝顺的闺秀了!”
雁归听到这里却讶然了,原来江瑟瑟是庶出!
她到江府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另一个正室夫人!
她清楚的记得——江瑟瑟的母亲,江府的当家夫人是姓成没错,竟然是妾室扶正?不管在府里还是府外雁归竟然没听任何人说过,要杜绝这些消息那肯定是以雷霆手段。
那这个正室夫人……雁归看向一旁的尸身,看着她周身装扮,有些不愿意相信,她和江瑟瑟是姐妹不成?
不,不对。
如果她是江家的女儿,她为何会被藏起来养十二年?她也从没听过江家还有其他的女儿。
雁归现在无比的盼望太阳落山,她得去找姨母。
天刚刚暗下来雁归便等不得了,总算积攒了一点力气,沿着之前出来的方向往宅子里摸。
黑暗中容易掩藏身形,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好,竟没有碰上昨天那些贼人。
不过她毕竟常年只待在一个院子里,对其他地方不熟悉,一时间竟然迷了路。
她本能的避开有声响的地方,打算从僻静的院子找起,却听得隔壁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怒吼。
随后一个男人摔门而去,雁归透过影壁见到房间内露出的一角衣物,是姨母!
可是男人出门之后门口竟然派了人看守,她心一横便在影壁附近轻声发出猫的叫声,希望姨母能听出来。
“喵呜~”“喵呜~”
她叫了两声,连看守都听见了,往她所在的地方探了一眼,好在他们碍于职责才不为所动。
雁归只盼望姨母能听出她的声音,可是等了几十息,她只等到了房间关门屋内灯灭。
她心中焦急却没有别的办法,看着几人高的围墙,爬了惊动守卫的概率太大。
正当她打算先离开时,听到影壁那头轻轻的喊声:
“雁归,是你吗?”
雁归差点控制不住音量回道:
“姨母,是我!”
两人都冷静下来噤声之后,绿芜用手势示意雁归往她指定的另外一间院子走。
雁归透过镂空影壁借着月光将绿芜指的方向看的分明,就在游廊对面有一片低矮的房子。
她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几间矮房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那一间。
于是雁归便一闪身先伏进了齐腰高的花木丛中,静静等着姨母的到来。
不到一刻钟,雁归便见到姨母悄声从旁边的小路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雁归见状正想起身,“唰”地一声!
一只男人的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衣袍阻挡了她看向绿芜的视线,雁归被惊地双手扣进泥土、紧咬着牙关控制住自己避免发出声音。
绿芜此刻脸色一变,连忙把手里的包袱藏在身后,咬牙说道:
“你怎么在这!”
“当谁不知道那道暗门在哪?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庄子早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你能跑到哪里去?!”
雁归抬头看过去,这个四方脸看起来有点憨厚的男人就是从之前那个在姨母院子摔门而去的人。
随着他的突然出现,带来的灯笼把这块地方照亮了许多,雁归只能竭力缩着身体把头埋下去,鼻尖充满了泥土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