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朝捏了下杨柳的指尖，轻声问道:“害怕？”
杨柳在黑暗中颔首。
少数服从多数，在班级大部分躁动分子的推波助澜下，大局已定。
“害怕的都抱团啊，小姑娘，大小伙儿，趁现在赶快把握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钢镚儿言辞暧昧，逗得黑暗中的一干人等，笑闹不止。
钢镚儿思想开放，更何况，现下的气氛，欢脱非常，几个人大着胆子，打开手机闪光灯，拖拽着椅子，发出触地的摩擦声，各自去找可以依偎的小伙伴们聚堆。
点点微光中，一群人落座，东一块，西一处，毫无讲故事的氛围，倒像是借着上边的许可，分营扎寨的，钢镚儿不满:“都往前坐，小鬼就爱对付你们这种分堆落单的。”
一个胆小的女生惊呼一声，抓住身旁人，率先往前挪动。
有了人带头，大部队，分分往前聚拢，前排放不下那些凳子，薛毅十分孝顺的将自己的椅子‘分享’给了莫寒朝，自己与王耀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一切准备就绪，全体学生呈环状聚拢在二班的前半部分。
钢镚儿满意的接着说道:“都把灯关了，手机收起来，再看到非正规时间拿出来，没收！”
现下的环境，一丝光亮都会成为焦点，看闪光灯、玩手机的几位，都十分听话，将手机收起。
四周重新进入一片黑暗。
“很好。”钢镚儿忍不住赞叹。
又道:“那我先讲一个，营造一下气氛？”
“好！”薛毅和王耀齐声，带头鼓起了掌。
杨柳没挪地方，还是坐在黄金宝座上，莫寒朝就在她旁边，时不时捏捏她的指尖，时不时又摁摁拇指关节处，玩得不亦乐乎。
叫好声中，莫寒朝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收回了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同侧的校服裤兜，空的，又回到原点，攥住杨柳的手指，生怕那备受把玩的食指会跑掉一样，腾出另一只手，从正确的兜里，掏出一大把糖，还有一块小面包，放到了杨柳桌上。
听到糖块噼啪落桌，还有塑料袋扯动的哗啦声响，杨柳用空着的手，摸索向声源处。
正好触上莫寒朝放在桌角，还未移开的手，当下诡异的气氛，杨柳一哆嗦，吓了一跳。
“别怕，是我。”捏住她食指的手轻微下力，提醒道。
干咳一声，杨柳尝试放下紧绷的神经，转移注意力，移开手，在半指处，摸到一把糖，和一包鼓起的塑料袋，问道:“你送吃的来了？”
“嗯，我只有这些。”糖是莫寒朝一贯给杨柳准备的，小面包是早上买剩下的，料想杨柳中午不能吃饭，至少这点吃的能补充些糖分。
又道:“你先垫垫肚子，等雨小点，我下去给你买点别的吃。”
杨柳看向身旁，灰暗的天空勉强能透出些许光亮来，适应过黑暗的双眼，想要看清面前人的五官还是勉强。
攥了很久的手指，毫无预兆的抽了出来，莫寒朝皱眉，握紧突然空泛的手，听到身旁的椅子，‘咔哒咔哒’的移动了两下，远离自己的方向，冷在原地，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胳膊被戳了戳，杨柳对他说:“过来。”
得了号令，莫寒朝地咚椅子，往杨柳的方向靠近。
杨柳只是想把桌子分他一半，没想到莫寒朝会离得这么近，两个凳子的边，无缝贴合。
“那个……”杨柳想让他往一边去点儿，又不好意思开口，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
最后无奈，反正也不反感，默默接受现状，对他说:“不用下去买了，我不饿，你也吃点……”
“我也不饿，你吃。”总共就没多少东西，莫寒朝有意给杨柳吃独食。
“吃点。”
“不吃，你吃。”
早上的对话不知何时绕路拐了回来，还置换了主次，杨柳这才觉得今早的自己，犟起嘴来，十分讨厌。
二话不说，摸索着桌上唯一最大的一块塑料制品，撕开来，从外捏了捏，确定是块面包，撕下一半，将另一半递给他，命令道:“吃。”
明明是严肃的气氛，莫寒朝没忍住笑出了声，接过面包，啃了起来。
面包本来就不大，对半分，不下五口，就只剩下塑料袋了，莫寒朝十分愉快的将空袋子叠好，折进自己的校服裤兜里，然后整弄着自己的卫衣衣领，悄声靠近身旁人。
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和嗅觉都是敏锐的，杨柳现在感冒，闻不到气味，所以只能清楚的听到，那声:“杨柳，我喜欢你。”
无声无言的安谧，杨柳脸慢慢红了起来。
毫无所察的莫寒朝继续撩拨:“杨柳你看今天的贴吧了吗？”
昏睡了一早晨，哪里有那闲功夫，更何况，杨柳不相信昨晚的轩然大波没有波及到论坛，想也懒得看:“不想看。”
莫寒朝铁了心的要把今早保存的照片让杨柳看到，坏的很，怂恿道:“挺好的，你真不看看？”
“你……”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杨柳疑惑:“你什么情况？”
“看看吧。”莫寒朝死缠烂打，开始撒娇。
“但是现在……”
“能看！”战略实施再次见效。
莫寒朝屁股又往杨柳的位置挪了挪，将手搭在她的肩膀，牵起披在她身上的校服，稍一转手，盖住了两个人的脑袋。
那头，钢镚儿继续着他的鬼故事，吹嘘道:“我这辈子就靠这故事活了，不吓破你们的胆，我就不姓梁！”
边说话，边撸起袖子，像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不知哪个声音，单纯应承，还是真的求饶:“老师，嘴下留情啊！”
“诶，好说，好说。”钢镚儿冲黑暗的空气摆手。
有人‘嘘’一声，再无人说话。
长久的静谧中，钢镚儿压低声音，阴森的开口:“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才讲第一句，一群人被他老套的开场白，噗嗤一声，逗笑了。
钢镚儿咂舌，示意听故事的人认真点，接着说:“一个暴雨天的夜晚，医生和护士在为五楼病人急救后，从五楼坐电梯要回一楼，但是电梯过了一楼却没有停下来……”
为了塑造紧张的气氛，钢镚儿也是拼了，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关键时刻还会停下，让四十多个人，一起享受黑暗中诡异的寂静，差不多了，接着说道:“B1/B2/B3/电梯最后在地下三楼停了下来，电梯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股阴冷之气迎面扑来……”
突然拔高声调:“一个女孩儿！”
“卧槽，吓我一跳！”彭多多本来侧耳认真听着，结果被他突然嚎叫的一嗓门儿，吓了一跳，屁股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肖齐拍拍她的后背，觉得此情此景下的一群人，忒傻逼，忍笑道:“物理攻击作为致命。”
薛毅用手顺着被突如其来的惊吓，险些恐吓停滞的心脏，应和:“可不是？”
“嘘……”吓了人，还不让说，钢镚儿不满意这群听故事的人破坏气氛。
故事继续:“出现在两人面前，要进来搭电梯。医生吓得面无人色，赶快把电梯的门关上了。护士问医生为什么不让那个女孩子进来，医生惊吓得说‘你没有看见那个女孩子手上带着一条红带了，地下三楼是医院的太平间，每一个尸体都会在手上系一条红带子示别。’……”
彭多多捂脸，实在不想忍受钢镚儿的傻逼行为，讲鬼故事，突然安静的损招，用的多了，也无甚新意，还容易出戏。
“医生细思极恐，狂摁电梯，并不停地喘气……不停的喘着……”
“正当一声觉得，劫后余生时，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护士，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他身边，慢慢的……举起了手……问……”
“是像这样的红带子吗？”
“啊——”一干人等看黑暗中，蹦出来一张诡异的脸，尖叫出声。
只见钢镚儿拿着老式手电筒，自下而上的照着自己的狰狞的笑脸，另一只手拿着一条红色的带子，轻轻摇晃，无端渗人。
一群人吱哇乱叫，蹬腿踹桌子，王耀扯嗓门骂:“妈的，吓死老子了。”
薛毅留在胸口还未撤下的手，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惊吓中，狂拍。
还比较要面子的沐雨休，强忍怒意，虚伪的喊:“也不吓人，都叫什么，同桌，不怕不怕熬～”
自认为自己讲的鬼故事，效果极佳，钢镚儿打着哈哈，得意扬扬:“我就说你们肯定害怕吧，你也别装了，沐雨休，我还没见过哪个听过红丝带的故事不害怕的。”
“重点是红丝带吗？”沐雨休咬牙切齿。
“不是吗？”
“不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对钢镚儿频频造出的物理伤害深表愤懑。
关了手电筒，钢镚儿翘起二郎腿，不服:“那你们讲一个，看看有没有我这种效果？”
“你这是早有准备了吧，设备挺齐全啊？”肖齐忍不住调侃。
钢镚儿耸肩，不置可否。
黄金宝座上的二人，就好似与世隔绝了一样，被宽大校服盖住的两个脑袋，靠在一起。
时间恒久，温度随着暧昧升高，莫寒朝贪恋着小空间中杨柳的呼吸和味道，虽然看不见，但目光还一眨不眨的盯着靠近胸口处，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温热人儿，也是因为看不见，才能毫无畏惧，光明正大。
真是‘黑’壮怂人胆。
杨柳怕黑也怕鬼，但由于人普遍的逆反心理，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听不远处的鬼故事，它越是神经敏感的往耳朵里跑，给自己吓的心惊胆战的。
这种状态，在杨柳麻木的刷开论坛帖子时，被抛在脑后。
映入眼帘的并非昨晚的名场面，甚至连锡纸烫大动干戈的影子，都没有，通篇上下，都是两个熟悉的名字，和暧昧至极的照片。
莫寒朝就在旁边，呼吸喷出的温热气体，杨柳都能感受到，他就亲眼看着她一张一张的翻看各个帖子里，亲昵的借位照。
不用照镜子，杨柳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从毛细血管喷张出来，岩浆一样的温度，燃烧在面部肌肤的每一寸。
在翻到最后几张压轴的，杨柳实在不好意思看了，若不是自己是当事人，真的会觉得，莫寒朝在种草莓，咬耳朵。
脸色爆红，杨柳连忙摁熄了手机，低声质问:“你就让我看这个。”
恼羞成怒，是带着气的，莫寒朝窸窣点头，才发觉，杨柳看不到他委屈卖萌的样子，秒变脸，正色的‘嗯’了一声。
“这……”杨柳气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羞愤的要死。
“怎么了？”莫寒朝将委屈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招素来将杨柳吃的死死的，倒让她差点错觉，这一系列暧昧的行为照片，被莫寒朝‘无意’分享给他，本不是个大事儿，如今被她凶，可怜件儿的。
但这次，杨柳一点儿也不觉得莫寒朝无辜，就冲他刚才软磨硬泡，催自己刷论坛的劲儿，凶他也是应该的。
“你说怎么了？”还是凶巴巴的语气，杨柳说道:“被人拍这种照片发到论坛上，你还很得意是不是？”
“我没得意……”
杨柳心软了，不过还是凶:“那还喜滋滋的，非让我看？”
“我就觉得，把你拍得多好看啊……”莫寒朝臭不要脸的，摸黑又倾身，明明脸上坏笑，语气却是讨饶:“而且，咱们俩头一次合照，你不觉得很般配吗？”
杨柳内心OS:确实配的一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撑不住莫寒朝小奶狗一样，无辜的憋屈，纵使知道他没那么清白，杨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拜倒在他的校服裤下，无奈的问:“那现在怎么办？”
“就这么办，挺好的。”莫寒朝欢快的回答。
“顺其自然？”
“杨柳，你现在……是有点喜欢我了吧。”
耳聪目不明，杨柳的呼吸被他直搅得溃不成军，脸更烫了。
“嗯？”得不到回应，一声磁性的单音节，在逼仄的空间里，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杨柳直觉，如果不回答他，他会一直逼问，就算这样，自己现下的情况，也是无处可逃，大脑一片空白，头皮发麻的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