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在莫寒朝的软磨硬泡下，杨柳吃了个半饱，就着药下肚，身体状况好了些许，只是上课的时候直犯困。
本就是阴沉的天气，教学楼里的盏盏孤灯长明，窗外狂风，吹着刚刚发芽的树枝，东倒西歪，扫到玻璃上发出‘呜呜’鸣声，也不打雷也不下雨，整个早晨，却被乌云吞噬，杨柳不禁打了个哈欠，困得很。
莫寒朝每堂课下课，都会从楼那头，跑到楼这头，站在二班的后窗玻璃处，往里看杨柳，见她趴在桌子上，也不唤她出来，只守着。
“爸爸，别看了，人家都不知道你来。”薛毅站在他身旁，双手揣兜，不明白莫寒朝无异于‘自虐式’的行为，有什么益处。
莫寒朝时不时和薛毅闲聊，偶尔再往‘黄金宝座’的位置上，瞅两眼:“她怎么样啊，这两节课？”
薛毅回答:“没怎么样，就是睡，上节课还让史丽艳叫起来了，不过看她病恹恹的，也没骂她，让她光明正大的趴着睡了。”
莫寒朝点头，早上吃了药，再加上今天的天气，困是正常。
思忖了片刻，莫寒朝脱下了自己单薄的校服，三月的冬天，教室里不开暖气，这对于发烧状态下的杨柳，是种变本加厉的折磨。
教室里人多还算暖和，可走廊里，冷风穿堂，是真的阴冷，薛毅咬牙，鞋底摩挲着地面，瞪着‘爸爸’递过来的唯一一件外套，心中了然，只觉得太疯狂了:“我靠，爸爸你不冷啊？再说屋里暖和着……”
抓校服的手一钝，不容置疑的又向薛毅的方向，笔直了几分，没有改变意思:“给她。”
迫于‘淫威’，薛毅不说二话，将他校服挽上胳膊，感叹:“这可怕的爱情……”
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今早看咱们学校论坛没？”
莫寒朝还是透过窗镜，瞻望着杨柳，她换了个睡姿，估计是胳膊压麻了，心下合计下节课出去到超市，给她买个抱枕。
心思在屋里，对于薛毅的问话，莫寒朝满不在乎的回应:“没有。”
“不是那么大的事儿，你咋不看捏？”
莫寒朝终于正色，挑眉看向盘起胳膊，长腿迈开一小步，面露一丝窃喜的薛毅。
这货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就差把昨晚发生的事儿写在脸上了，莫寒朝不爽，因为这让他又想到了柏溪，于是突然抬脚，毫不留情的伺候薛毅的屁股。
本来率先得到情报，急于炫耀求嘉赏的人，被带着狠劲儿的一脚，踹的无辜，连忙退了好几步，拍拍屁股，迷茫的看着莫寒朝，抱怨道:“咋了？发啥火啊？”
莫寒朝又一挑眉，明摆着表示:老子想打你就打，还敢有意见？
薛毅憋嘴，委屈极了:“那杨柳火了也不能怪我啊？”
还不怪，追本溯源，就该赖他，莫寒朝上前两步，又准备施暴。
薛毅疯狂后退，并声线战栗，拐着十八个弯的喊:“那不你俩抱一块儿了嘛，怎么还打我？”
停下了上前的步伐，莫寒朝面带疑惑，不明白薛毅是什么意思，错愕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薛毅终于反应过来，两个人都会错了各自的方向，莫寒朝以为他洋洋得意，笑的是杨柳昨晚的事儿，却不知今晨的论坛，已被一对拥抱在女生宿舍楼门前的男女，占了个满当，锡纸烫的聚众表白，在俊男靓女的‘官宣’面前，瞬时成了炮灰。
拍着大腿，薛毅连忙解释:“诶呀，爸爸，不是……你俩抱在一起的照片，不知道被谁偷拍，发到论坛上了，现在整个论坛都让你俩的事儿包场了。”
怔愣之下，莫寒朝掏出手机，听了薛毅的辩驳，竟然还有些许小激动，登上学校论坛，果然，映入眼帘的就是少女倚在自己的胸口，被轻轻安抚的样子，两个人严丝合缝，紧密相拥。
还有几张，各种角度，当时并没有察觉，现下看到照片，莫寒朝才发现，两个人有多亲密，就连相拥说话，低声耳语，都像是在做些苟且之事，而且偷拍的人本就意图不轨，借位玩起来，6的一批。
莫寒朝一张一张的看，每一张都长摁，点击保存到手机里，最后摸着鼻子，春风得意的看看薛毅，笑道:“拍的不错哈。”
征求意见一样，薛毅看着‘爸爸’跟个二傻子一样，边翻手机，边傻笑，全无刚才的凶神恶煞，应承道:“昂，对！”
得到回应，莫寒朝更得意，摩挲着手机，过了小会儿，又说:“杨柳真好看。”
薛毅挠后脑勺，心想:怕不是真傻了？
憋了一早上的天，终于兜不住倾盆的暴雨，携着东西南北风，席卷了整个D城。
在北方，这个时节的暴雨是很少见的，尤其像这种，整面玻璃窗都被雨水冲刷，看不清窗外的景象，不看时钟，还以为已然天黑。
午饭时间，没有人潮汹涌的争食，大抵人都安静的坐在自己班级里，即使肚子饿到咕咕直叫，也没人想要出去同老天叫嚣。
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觉得民以食为天，例如彭多多。
十分钟前，彭多多声称要给生病中的杨柳带吃的回来，义比天高。
十分钟后，她攥着一把‘骨折’了的黑色雨伞，往常飘柔飞扬的短发，成块儿状贴在了头皮上，整个人衰气十足，弓起腰背，摇晃着无力的双肢，丧尸一样，回到自己班，校服还在不停地滴答水。
杨柳睡饱了觉，身披宽松的蓝色校服，正伸着懒腰，看见彭多多这般模样，哈欠打到一半，没了气儿。
敢忙抓起纸抽，奔向了彭多多，边跑边大把的往外抽纸巾，甫一接近，统统呼到彭多多身上吸水。
肖齐也赶过来，直接脱下自己的校服当毛巾使，帮彭多多沥干头上的水分。
杨柳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一身雨水，还折把伞？”
被戳到痛处，彭多多折腾着那把夭折的伞，甩了二人一身水，仰天长啸:“我就想吃顿饭而已，才走出门儿两步，就两步！”
杨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披在自己身上的校服先扔到了眼前的桌子上。
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肖齐声色厉荏的说教道:“让你别出去，偏出去，吃亏就好了？”
而后，又不忍心，小声嘟囔:“非得感冒……”
“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彭多多咆哮，瞬间进入癫狂状态，溺在衣服里，破伞中的水甩的更欢。
正在接受春雨洗涤的杨柳，被一阵力道，从胸前，环住肩膀，往后捞，惊愕的向后倒下，触碰到坚硬的胸膛。
抬头，入眼的是坚毅瘦削的下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莫寒朝满脸的不悦。
“你怎么进来了？”杨柳问道。
收回刺射在彭多多身上的目光，莫寒朝松开环抱着杨柳的手，等她面朝自己站定，将她手里的纸抽夺了下来。
细心的给杨柳擦干彭多多甩在她脸上的水渍，才道:“不进来，就看着你变成现在这样。”
又捡起搭在一旁的蓝色校服，拿在手里转了一圈，确定是自己的之后，提着衣领的一角，伸到杨柳身后，占便宜的又贴了她一下，两只胳膊围绕着后背的方式，将校服给她披上。
在领口处，收紧，双手又搭在她肩膀上，不满的问:“都感冒了，不知道吗？”
杨柳噤声，被伺候的什么都不想说，俏皮的冲莫寒朝眨眨眼。
稍经逗弄，莫寒朝得寸进尺，又将脸凑近了几分，脑海中不知不觉的浮现出论坛里的借位照，目光晦暗不明，问杨柳:“身体好点了？”
杨柳点头。
莫寒朝抬起一只手，将手心贴在她脑门上，感受一下温度，又换到自己的头上，确定降烧了，才满意的也点点头。
看到这一幕，被突然忽视在一旁的彭多多可委屈了，不仅被淋成了落汤鸡，还貌似被人反感了，鼻子一酸，眼眶一湿，头一次积极主动的扑进了肖齐的怀抱。
两处狗粮，撒的二班到处都是，本来一个个没吃午饭，饿的难受，现在反而都不想吃了。
换这种时候，王耀一般都要上阵吐槽了，可现下来了个莫寒朝，传闻他打人可凶了，不要命一样，也就没敢说什么。
突然，整个空间内一片黑暗，不仅班级，走廊里也没有一丝亮光。
看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拉了灯。
方才空气中弥漫的酸臭味，被陡然欢快的气氛代替。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嚎叫声，拍桌声，响成一片。
没来由的激动，沸腾在每个人的血液里，尖叫声刺破走廊，伴着狂风的呜咽，暴雨的淋漓，渐次在所有班级汇成一片吵杂，整个教学楼都在咆哮。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杨柳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得热血，也在一片尖叫声中，沸腾起来，稍一回神，感觉胳膊上都战栗起了鸡皮疙瘩。
黑暗中，莫寒朝习以为常的耸肩，拍拍杨柳的肩膀，说道:“没事。”
“怎么回事？”杨柳问道，可声音并没有到达莫寒朝那里，就被一片声浪，淹没于空气中。
于是杨柳也扯开嗓门，一起喊:“怎么回事？”
询问声不小，立马得到了回答，不过是彭多多接过了话茬，两个人明明只隔着两个书桌的距离，偏偏好似相离万重山，扯着嗓门儿喊:“没事儿，咱学校就这样，雨一下大，就断电。”
“什么时候停？”
“不一定！”
门口处有人影，重重的敲了两下门，号叫声不停。
“安静！”一声混厚的中年男嗓。
“卧槽，钢镚儿！”嚎叫声陡然停止，王耀这一句话，在极致的安静中，突兀的很。
杨柳下意识向前摸索，触手一块坚硬，皱眉，莫寒朝还在原地，该怎么办才好。
“安静，停个电而已！”混厚的男中音又响起，眯起眼睛，勉强看到几个站在过道处的人影，接着道:“都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杨柳心里慌，顺着莫寒朝的胸膛，摸到了他的胳膊，攥紧，流露出的紧张。
莫寒朝拍拍她的手，勾了下被她抓住的胳膊，示意着往前走。
要回到黄金宝坐上，还得走过讲台，可杨柳什么都看不到，想要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又担心会暴露身旁的莫寒朝，打消了这个念头。
莫寒朝胆大包天，引着杨柳，明目张胆的向门口的钢镚儿方向前进，且估算了下距离，脚尖试探，‘咚’的一声，踢到了讲台。
试探着先踩了上去，转过身，拿下杨柳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握在手心，又拍拍她的手腕。
杨柳了然，摸黑将另一只手也送给他。
紧握着两只手，莫寒朝向后小退一步，带着杨柳慢慢移动，几秒后又听到一声撞击声，食指点了点她的手腕，提着她上来。
没人知道，黑暗中的一切有多么戏剧化，钢镚儿就站在距离二人半米处，瞪大眼睛，努力适应黑暗。
两个人就这么巧妙的回到了黄金宝座处，莫寒朝是走不了了，只能盼着钢镚儿尽早离开。
走廊里的躁动，间歇停下，各班的班主任都知道自己学生什么尿性，匆匆赶回到班级维持秩序。
杨柳的左手垂在身侧，莫寒朝就蹲在同一边，骨节分明的手拽着她的食指轻摇，讲台将二人的位置挡了个严实。
长久的静谧之后，灯还没亮，钢镚儿站在原地，确定一时压下了一干人的激情，摸索着门边，在逼仄的教室门后，找到了长期放置的空椅子，也不忌讳，大手抹了两下，便落座了。
听到不远处椅子落地的铿锵声，杨柳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没有走到讲台上来。
莫寒朝还把玩着她的食指，道声:“没事。”
这时，落座门口的钢镚儿干咳了一声，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静，想要抓住和学生们拉进距离的大好时机，开口询问:“这么黑，也不能学习，要不咱们干点什么吧？”
“干什么？”王耀回应。
“讲鬼故事，敢不敢？”
老师带头胡闹，班级里的气氛登时又热闹起来，皆是应好，少有反对的声音，也被盖了下去。
可莫寒朝分明感受到，掌心处，杨柳的细指，轻微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