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姜元握着公冶舒的小手,空气中充着淡淡的酒气,男人闭着眼,眉心紧紧皱着,靠在马车内的软塌上。
“方才去哪了?”
姜元问。
公冶舒又想起了姜贵妃,有些担忧的语气:“姐姐喊我出去透透气,只是……感觉姐姐还不怎么相信我。”
姜元睁开眼,眼里有过一丝疲惫,点了点头:“多陪陪她,她会相信你的,她在宫中也没有可相信的人。”
公冶破天荒的问了句:“我看储帝对姐姐挺好的。”
嗤笑一声,姜元眼神中寒了几分:“帝王能有几人情?你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假象罢了。”
假象?公冶舒心里有些不解。
姜元拉过公冶舒,将人往怀中一带,开了口:“你可知姐姐入宫几年,为何没有子嗣?”
公冶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姜元先开了口:“是皇后的手段不假,那你当真以为皇上不知道么?”
“他什么知道。”姜元顿了顿,道:“他在忌惮我,忌惮我手中的兵权。”
若是姜贵妃有了龙嗣,董后的地位不稳,公冶舒可以理解,为什么储帝也不想让贵妃有孩子?
今日看,储帝也确实给了贵妃董皇后没有的尊宠,她无法相信那九五至尊的人是不爱姜怀筠的。
“他这样做不过是想牵制我,外面传的怎样的虚头,在他眼里,一旦危及他的地位权势,将没有任何的相比性。”
江山与美人,只有前者,没有后者可言。
姜元的话让公冶舒觉得心身一冷,自古帝王无情,这本应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公冶舒却为姜贵妃感到一丝悲哀,不,应该是宫中所有女子们,没有人能幸免。
“我明天想去看看姐姐。”
公冶舒知晓姜贵妃不愿意说的事,她想要了解姜贵妃心里是何想法,她还觉得贵妃娘娘的身子似有些不对劲。
姜元听到公冶舒的话,很是吃惊,对公冶舒对姐姐的关心感到高兴,可,“明天不行,你过几日再去吧。”
公冶舒理解的应道,她知道宫中不比府中,来去自如,宫中的局势紧张的不行,人人都在伺机而动,大意不得。
只是公冶舒还没有等过几日,宫中便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宫女,叫覃儿。
此次召公冶舒进宫,并没有大张旗鼓,公冶舒随着覃儿进了宫,一路上覃儿不多话的走在前,公冶舒心里升起一丝担心,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贵妃出什么事了吗?”
覃儿没有过多的神情,只道:“娘娘想与王妃聊聊家常罢了,不曾有言,王妃跟奴婢来便可。”
公冶舒点头,虽是覃儿这般说,可不知为何,公冶舒手心已是出了一层汗。
公冶舒踏进长春殿时,一名陌生的男子出了殿去,看着那男子手中的药箱,公冶舒证实了心中所想,顾不得那么多,直直的走向了内殿。
覃儿见状,“放肆,你...”
“无妨,覃儿,你先退下,看好门。”
内殿里头传来姜怀筠的声音,听似乎困意连连,覃儿不再说,应了下去,站在了殿门口。
公冶舒掀开内殿的帘子,姜怀筠微微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公冶舒伸手扶了扶,许是因困乏让姜怀筠的身子格外的软,脸上可见的疲惫。
“娘娘,你可还好?”
公冶舒出了声,就那么看着姜怀筠的脸庞,她之前在宴会上怎的没发觉姜怀筠竟是消瘦了许多?
姜怀筠坐好后,整理了下仪容,才抬头看向公冶舒,又是一阵打量。
公冶舒皱眉,她没发觉此时的她竟是迫切的想知道眼前人有没有事。
“娘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公冶舒想打破这僵局。
“自然有。”
听到塌上人的话,公冶舒呼吸一窒,自然有?为何竟是如此的淡定?
“本宫能信你么?”姜怀筠抬眸,望向了公冶舒,眸中一片平静,那眼神又像是风暴来临前才有的片刻宁静,让人恐惧。
“能。”
公冶舒给足了姜怀筠的坚定,可姜怀筠却是一笑,似有嘲讽:“能?如何能?”
“我帮娘娘...”
公冶舒本想说帮其找到害她的凶手,可又想起姜元的话,到嘴的话是说不出了。
公冶舒确实没本事将储帝揪出来。
姜怀筠的那双妖娆的眸子扫过公冶舒的脸上,不吃惊的说:“你也知道,帮不了。”
“我虽无法帮娘娘找出害娘娘的人,但我可以,帮娘娘保住腹中胎儿。”
让她唯一的孩子平安生下。
久久,姜怀筠笑了,笑的很是动听,可公冶舒听出了几分凄凉之意,只见姜怀筠抬起了眸子,看着公冶舒,认认真真的道了句:“好。”
“记住你今日答应我的,我要你在生死面前,都必将先护我腹中孩儿,能做到吗?”
姜怀筠的声音在公冶舒心口重重的敲响,更多的是乞求、是期盼,看着那绝色一世的女子,终是不能自信的护住自己的孩子,在这冰冷无情的宫中,人人都拿生命当手段,让本该脆弱的女子来抗起这凉透人心的后宫纷争。
“能。”
公冶舒的一句坚定果断的能也敲进了姜怀筠的心口,她盯着公冶舒看了好久。
公冶舒切入正题:“娘娘,方才出去的那名可是太医?”
其实公冶舒想问,那名太医可靠吗。
姜怀筠看出了她的担心:“放心,他是我在宫外认识的医者,本宫的人,可靠。”
公冶舒点点头:“那娘娘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闻及,姜怀筠脸色一冷,声音也凉了几分:“原以为,董莲只是不想让本宫诞下子嗣,不曾想还想要了本宫的命,本宫念她可怜不想与其斗,倒是没想到还是本宫心慈手软了。”
看来姜怀筠是早就知晓有人害她?
“娘娘是一早就知晓?为何还任其不管?”公冶舒不解。
姜怀筠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苦涩:“本宫也想查,可奇怪的是,不曾有指向董莲的证据,哪怕董莲亲口承认,本宫也拿不出铁证。”
要想扳倒后宫之主,没有铁证皇上怎会治董莲的罪,再不受宠,也难动董莲的后位。
公冶舒忽然想到什么,浑身一冷,姜元的话在耳边反复响起,公冶舒此时感觉到连血液都是冷了。
“娘娘,您可曾想过,为何会查不到?可有曾向皇上说过?”
宫中人皆知,姜贵妃最为受宠,谁敢给贵妃下毒?这不是与皇上过不去吗?可偏偏有人这么做了,还滴水不漏,无从查起,这股庞大势力的背后,断不是董皇后可以操控的。
公冶舒不敢想下去了。
“皇上也知晓董莲的作为,只是如今还需要董氏在朝中的势力,没有铁证,动不得。”
姜怀筠回答的倒是没有问题,听着倒像是个合理的解释,毕竟董莲的父亲是如今的丞相,与姜元是一文一武,将朝中局势压制的倒是平衡。
说着,姜怀筠又咳了起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孕育孩子是有些吃力,本宫尽量会将身子养好。”
公冶舒一惊,声音大了几分:“这么说来,你现在的身子不适合要这个孩子?”
“本宫几月前便已经在吃孕子偏方,如今是起了作用,哪能不要?”
姜怀筠听着公冶舒的话,有些不悦,等她自然怀上,那是几率甚小,太医说过了,她滑胎次数过多,屡次未能保住孩子,想要顺其自然,是不可能之事。
“可是娘娘的身子承受不住的,这样太危险了,王爷可同意娘娘这么做?”
公冶舒皱眉,她原以为姜怀筠的身子只是有些风寒轻微的症状,不曾想这般的瘦弱,已是不可旋回之地了。
姜怀筠听公冶舒提及姜元,脸色并不好:“本宫让你来,是要你出主意的,不是去给姜元通风报信的!”
这是要连姜元一并瞒着了?
“可等孩子大了,娘娘哪里还能瞒得住王爷?”
“只要瞒过三月便好,姜儿的性子,若是早知晓,怕不能允许本宫将他生下来。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姜怀筠抬眸,眼里是不容置喙,是铁下心要将孩子生下来,是不顾性命之忧的母亲责任。
“这是本宫唯一的孩子。”
说到这,姜怀筠竟有些哽咽,她不过想留下一个属于她的孩子罢了。
公冶舒双眸微垂,点了点头,换做是她,想必也会如此吧。
“我留下来陪娘娘几天可好?”
公冶舒探了探姜怀筠的手,有些凉。
姜怀筠点头,似又想起什么般,笑出了声:“你入宫我还未曾告知姜元,一会啊,他指定会来。”
话音刚落,殿外的覃儿禀报着:“娘娘,王爷来了。”
公冶舒与姜怀筠会心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姜元还是早上那一身出门办事的衣裳,刚回府便急忙又入了宫,未等姜元开口说话,姜怀筠便打趣着:“姜儿慢些,本宫又不会吃了你这小娇妻,急什么?”
姜元垮着一张脸,看了看坐在姜怀筠身边的公冶舒,又看了看姜怀筠,“怎么不跟我讲一声?”
公冶舒起身拉过姜元,道:“前几日,不是同你讲过了?”
姜元皱眉,她讲的入宫与被召进宫能是一回事吗?
姜元反拉起公冶舒的手,对着姜怀筠道:“阿姐,没什么事我便带阿舒回去了?”
姜怀筠只是笑笑不说话,倒是一侧的公冶舒开了口:“姜元,我在姐姐这留住几夜可好?”
姜元一脸的不相信,随后冷声道:“不好。”
说着还紧了紧牵着公冶舒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
“怎么不好了?我向来陪姐姐的少,你就让我在姐姐身边待几天吧。”公冶舒小声的冲着姜元撒娇道。
姜元不为所动,她才回来几天,就又跑到宫中来?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想他!
陪阿姐都不陪他!
“你若要陪阿姐的话,可以日日来,为何执意在宫中留夜?”
夜里抱着她睡觉踏实些,这话姜元没有说出来,就是不肯让步。
她们何时关系如此要好了?
竟把本王比了下去,这种感觉姜元十分不好受。
在公冶舒不知如何解释时,姜怀筠咳嗽了几声,“姜儿莫怪,她也是为了照顾我,一片关心之意罢了。”
姜元脸色微变,语气里有了关心之意:“阿姐咳嗽几日了,可有看大夫?”
姜怀筠淡淡一笑:“看了的,一点风寒罢了,姜儿莫要担心,这阿舒你若觉得留在宫中心里不踏实,便随你回去吧。”
姜怀筠知晓就姜元的性子,想她当初入宫,他也是不同意的,毕竟宫中变化瞬息,有太多危险因素了,担心也有他的道理。倒是看着姜元与公冶舒这般的好感情,心里高兴。
公冶舒听了姜怀筠的话,急的摇摇姜元的手。
姜元再不舍,也还是关心姜怀筠的,又看了看身边的小人,也是一副急急关心的模样,才作罢:“好吧,那你便在阿姐这小住几日,莫要生事,吵着阿姐了。”
公冶舒开心一笑,全然一副乖巧模样:“好,我会照顾好姐姐的,王爷放心吧。”
姜元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就他一个人不舍得吗?她是连样子都装一下吗?好歹等他走了之后再笑吧!
“还有宫中不比府上,不要随处溜达。”
姜元絮絮叨叨的话与平日有些不同,姜怀筠还未曾见过姜元这副模样,不由得好笑,起身赶人,再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好了好了,说的我这长春殿多危险似的,本宫会照顾好你的阿舒。”
最后,姜元走之际,非得让公冶舒亲他一口才肯走,公冶舒羞着一张脸,在姜怀筠的注视下,在姜元脸上快速的啄了一口,姜元才肯作罢。
整个大殿气氛和谐融融,一片盈盈笑声,与这历来冰冷的宫中,与之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