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桃色宫女低低的进了长春殿,在软榻之人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只见软塌上的人睁开了半瞌的眸子,嘴角轻笑:
“有点意思。”
姜元带着公冶舒舒出了凤莲殿,一路上有经过的宫女匆匆看了一眼,便低头行礼离去,随后与同行的宫女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政安王旁边是何女子?竟敢如此直白的牵着政安王的手?”
“听说是极宠的,过不了多久便是要娶进王府的。”
“那嘉玉公主怎么办?这不得翻天了?”
“莫要说了,闻及那位极宠的曾是政安王从南蛮带回来的,莫看娇娇弱弱,连皇后都奈何不她。”
公冶舒微微挣扎了下,将手从姜元的大手中脱出,姜元感受到了身后人的举动,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手中,不解:
“怎么了?”
公冶舒低头,“宫中人多,这样不好。”
姜元眸子微愣:“可是怪本王来迟了?本王在嘉玉公主那边耽搁了些时辰……”
公冶舒摇摇头。
“那胡乱想些什么?”姜元不由分说的牵起公冶舒的手,不容她再反驳,往长春殿走去。
手里传来的温暖热度让公冶舒很安心,心里也慢慢静了下来,跟在姜元身后进了长春殿。
公冶舒刚踏进长春殿时,心里就有些震惊,按理说,宫中侍女都是统一宫裙,可唯独这长春殿里,是桃粉色的宫裙,与其他殿中截然不同的一番场景。
殿前种的花是粉色的,殿中的幔帐也是粉色的,宫女们进进出出,好似开春里的蝴蝶,殿中好闻的花香更是添的惟妙惟肖,让人心情愉悦,迷途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贵妃独受尊宠,与皇后那冷清的凤莲殿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儿,你来了。”
软榻上的人缓缓起身,眼带笑意的扫过姜元身后的女子:
“姜儿这是还给姐姐带了份惊喜来了?”
姜元身躯一挡,将公冶舒拦的严实:“阿姐,莫要吓到人了。”
姜怀筠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话,微微侧了下身子,想再看看被姜元遮在身后的女子,“连皇后都奈何不了的女子,又怎会被本宫吓到?姜儿未免也太紧张了些她。”
公冶舒踌躇半天,还是微微往前一步,出了姜元的身后,规矩的向姜怀筠行礼道:“公冶舒参见贵妃娘娘。”
姜怀筠挑眉,微微抬手:“起来吧。”
“公冶舒?”姜怀筠打量着低着头的公冶舒,念着她的名字,问道:“就是你将六公主推下水池的?”
公冶舒听不出姜怀筠话中的喜怒,按阿乐的说法,她与皇后应是水火不相容的。
“阿姐。”姜元出声喊道,拉着公冶舒坐在了准备好的位子上,那语气里尽显护短。
姜怀筠挑眉:“怎么,问也问不得了?”语气哀怨般,“本宫是想说,推得好,该推。”
……
公冶舒不敢接话,在皇宫中说话如此直白,万一被听去了呢?可姜贵妃到底是有这个资本去抗衡的。
姜元脸色却不是很好:“阿姐,莫要带坏了阿舒。”
姜怀筠发觉她这个弟弟是真的变了,真是三句不离此女子,心里吃起了醋来:“行,本宫心狠手辣 ,你的阿舒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姜元也不反驳,继续说道:“今日来,是有件事与你说。”
姜怀筠缓缓入座,宫女依次上着茶,那令人一惊的话与宫女沏茶的茶声一同而出:
“我打算娶妻了。”
直到宫女茶水声完毕,退了下去,姜怀筠脸上才浮着笑意,问:“姜儿可是看上哪家的女子了?”
“明知故问。”姜元抬眸。
在世人眼里,姜贵妃是政安王的姐姐,可万般事宜都会听取政安王的意见,更多时候,政安王更像兄长般操心着宫中事宜。
可唯独在政安王娶妻上,姜贵妃是看得紧。
姜怀筠脸上的笑容一收,看着姜元许久,想从姜元脸上看出一丝玩笑来,可对上姜元的眸子,她知晓,此事不是她再说能回转的事了。
她这个弟弟,从未将任何女子带到她面前来,连前些年的那个叫阿乐的女子,他娶为妾,她知晓他心中没有情爱,所以她便允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眼神中的坚定和动情是她所担心的,她看人无数,却没有看懂这个叫公冶舒的女子,是否对姜元是真心。
眼前这个女子眼中有太多是她未曾看懂的东西,姜怀筠承认,公冶舒是有几分姿色与常人没有的聪慧和胆色,正因为是这如蛇蝎美人般的女子,才更要提防。
她太懂一个红颜祸水对一个男子是多大的影响。
“姜元,你可有忘她的身份?”
“不曾。”姜元回的果断,没有犹豫。
姜怀筠不再继续追问下去,看向公冶舒:“姜儿,我与她单独聊会。”
姜元眼神一暗,拒绝道:“不行。”
“只是聊聊闲话。”
“既如此,我在场又何妨?”姜元了解姜怀筠,这些年在宫中,罚人问话的法子她是没有一万也有上千。
姜怀筠脸色彻底垮了下来,看着如此偏执的弟弟,心中的怒火要冲出来般。
公冶舒坐在姜元身边,能感受到姜元的生气,这与方才进来时的气氛俨然不同,冷冽到极致。
公冶舒握上了姜元捏紧的拳头,温声道:“我想贵妃娘娘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同我讲,姜元,你先去外面等好吗?”
姜怀筠眼神扫过说话的公冶舒,再看向一侧的姜元,可见得姜元的怒意收敛了不少,眸中闪过一丝动容。
姜元松开了紧握的拳,深深的看了一眼公冶舒,答应道:“好。”
大殿内只剩下公冶舒与姜怀筠。
“哼,你倒是会说。”姜怀筠冷哼一声。
公冶舒起身,“贵妃娘娘,我知您担心什么,我既然留在了姜元身边,便不会做出伤害姜元的事。”
“你难不成忘了,是姜元带兵攻占了南蛮,那是你的家,到底是仇人,你不想报仇吗?”
姜怀筠没有了方才的那副温和,说的话是字字落在人的耳朵里,敲在人的心上。
公冶舒听着南蛮二字,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仿佛听了个冷笑话般,无动于衷。
“没忘。”
姜怀筠听此,心中一惊,果然,她是带有目的靠近姜元的。
可,底下少女的声音又接着响起:“我没忘我是怎么度过南蛮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没忘我也是南蛮的公主却过的不如一条狗,狗起码有人给口饭吃呢。”
少女声音不大,却没有一丝情绪,好似在讲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我是南蛮公主吗?我从没觉的自己是公主,能活着当个人,就已经是老天恩赐了。”
公冶舒抬起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姜怀筠,“贵妃娘娘,我深知姜元一路走来不易,我孑然一身,帮不上什么帮但绝不会拖他后腿。”
姜怀筠看向公冶舒,她身上有股坚韧不拔的精神,用野草春又生来形容,竟莫名的贴切。
“那本宫何不找个家世匹配的来辅助姜元?”
“姜家势力已打破了朝堂之上的天秤,如今权势倾斜,想必天子心中早有所顾忌,若是再联姻官权世家,怕是会人人惶恐。”
姜怀筠脸色一冷,拍桌而起:“放肆!你敢口出狂言?朝政之事岂是你能揣测的!”
公冶舒低头,“贵妃娘娘何不随了众人的意,用我这个无权无用之人来打消皇上的顾虑,又延绵了姜家香火。”
如今姜元也快而立之年,为了姜家的香火,贵妃娘娘想必也是急的,只是不敢轻易联姻,怕圣上顾虑他们姜家的权势,怀疑姜家的忠心。
许久,大殿上的人都不曾说话,公冶舒也低着头,姜贵妃沉默,说明方才的话她说对了,树大招风,稍有不慎,便是祸及满门。
“王爷,您再等等吧。”
门口的宫女在一侧弱弱的劝道,是一点都不敢阻拦。
姜元推开门,就看见公冶舒笔直的站在大殿之中,大步向公冶舒走去:“你怎么样?还好吧?”
公冶舒也是没想到姜元就直直的进来了,摇摇头:“我没事。”
“怎么,本宫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姜怀筠冷淡的看了一眼公冶舒,嗤笑道:“你的这位,本宫可奈何不了她,你领回去就是了。”
姜元听及眉头一皱“这是何意思?”
“你也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我同不同意又当得了什么?回去让老夫人点个头,莫要气着她老人家了。”
姜元这回听懂了,看了公冶舒一眼,这半刻时辰她们讲了些什么?竟是让阿姐同意了?
公冶舒低下了头,不语。
“谢阿姐。”
看着姜怀筠不愿多说的神情,姜元哪里不知道,她这些年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姜家,为了他,他这个阿姐,身居宫中,操心的也够多了。
公冶舒出了长春宫,长长的叹了口气,背上已然出了一层汗,此时有些累。
姜元将公冶舒抱上了马车,将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拨了拨公冶舒额前的细发:“阿舒可是累了?”
公冶舒点点头,今日是走了两遭鬼门关,现在是身心疲惫,像猫儿一般在姜元的怀中。
“姜元,你以后莫要为了我与你姐姐争执。”
姜元一笑,“阿姐性子就那样,我们经常起争执,第二日就消气了,小时候调皮的紧,长大了倒是想起做个姐姐模样了。”
公冶舒从姜元怀中抬起头,见姜元脸上有着淡淡笑意,才肯放下心来:“方才的场景可吓人了,若真是因为我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僵,那我真是罪人一个。”
姜元宠溺一笑:“怎么会,阿姐就是面冷心热的,你以后多去陪陪她,就了解了。”
公冶舒点点头,“好,阿舒会多去陪陪贵妃娘娘的。”
“该改口了,怎还叫得如此生疏?”姜元玩味一笑。
“啊?”
见公冶舒脸一红,埋进了胸膛,姜元伸手捏了捏公冶舒粉嫩的耳垂:“脸红什么?”
只见怀中女子死不承认:“没有,王爷看错了。”
说着将耳朵也埋了进去,藏了起来,引的头顶传来一阵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