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隔壁的普光村,有十来个人,聚在了一片新坟堆里。有三两汉子,手握钢叉,虎视眈眈的望着面前一行人。
元七也同样气鼓鼓的回瞪着他们。
同时还小声的对小甲说道:“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自己亲人死的不明不白的,还不让查?”
小甲耸耸肩,说:“自古以来,入土为安就是对死者最好的慰藉,而且对他们来说,这些案子已经结了,突然从京城里来一波人,跟人家说你家里人死的蹊跷,我们要开棺验尸,人家能乐意吗?”
“哼。不识好歹,这也就是遇上咱们二爷了,要放到别的官身上,凭他怎么死的,谁在乎啊?这些人到底懂不懂道理啊………”
元七絮絮叨叨的,宋逾遥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元七咧着嘴嘶了一声,刚要想骂,宋逾遥便拼命朝他递眼色,示意他看那些人的神情。
元七这才堪堪闭了嘴,扫眼过去,对面男女老少,个个都是要吃人的架势。
裴观雪朝东边望了好一阵,微微皱眉问道:“这卢县的县尉还没到?”
“属下可是将公文送过去了,兴许那县尉年龄大了,走道也就慢了许多吧。”
小乙闹着脑袋解释。
裴观雪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再等一会儿吧,若这县尉还不来,我们就先行开棺。”
“开棺是可以,可是…侯爷,咱们现在没带仵作啊?”
小乙手一摊,“您放了闵勖之休沐,他这会儿估计还在家里抱着棺材睡大觉呢。”
闻言,裴观雪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小乙,反问道:“普云村离这里远吗?”
“不远,就在隔壁。”
小乙老实巴交的答话。
裴观雪望着他,“所以,你还在这里站在做什么?”
“啊?”小乙张大了嘴。
“立刻去普云村,闵家棺材铺,找闵勖之过来!干活儿!验尸!”
小乙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属下立刻动身!”
这时,对面那些家属也商量好了,最终就是由那个握着钢叉的汉子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大,横眉虎眼的,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打发的阵势。
咚的一声,他将钢叉朝地上重重一杵,便粗声粗气的问道:“你们说是京城里来的,要挖咱们家的坟,总要有个道理拿出来说!”
裴观雪微微颔首,道:“是侑州府衙送上来的结案文书,刑部复审时,发现疑点颇多,我们才来这一趟的。这里一共三座新坟,死者接连故去,时间上便十分紧密,又都是死于什么猛兽争斗。你们做为家属,不觉得有问题吗?”
这话倒把那汉子问笑了,他仰头笑了起来,“我说,你们从京城过来要开棺,要查案,怎的也不把情况了解清楚些?我家世代都是猎户,我打小就和那些猛兽牲畜打交道,我老子被黑熊咬死,也就是倒霉了些。”
说着话,汉子摆摆手,“我王三麻子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说罢,王三麻子却回头,朝那边站的那十几个人阴阳怪气的笑了声儿,又回头对裴观雪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有些被什么狼掏了心,被狗啃了肺的,那是得罪了神女。”
“神女?”裴观雪眉梢一抬,觉得有些压抑。遂又追问道:“什么神女?”
王三麻子嘴角撇着,眼里的视线也多了丝复杂。
他张了张口,明显是有话要说,可他就回头看了那些同村人一眼,再开口时,便只是语焉不详的一句:“我知道的也不多,反正我老爹的死的确是自己打猎吃了败招。真没必要将他老人家尸骨再挖出来让他不得安宁,至于那几个…”
“他们也不会让你们开棺的,毕竟不敢得罪神女。”
王三麻子话音刚落,那边又响起一声响亮的咆哮!
“王三麻子!你在那磨磨唧唧的说个没完了?到底跟他们说明白没有!咱们普光村的事儿不用外人来解决!学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话的是个中年妇女,身材矮小,面相有些刻薄,可那嗓门儿却是十分大声。
“诶,这位大娘,您要是这么说话,可就不太好听了,我们是官府的人,是过来查案子的,与你们通口气,好好商量是给你们尊重和体面,若是你们非要胡搅蛮缠,阻挠办案的话,我们是可以……”
宋逾遥站了出来,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中年妇女喷了一脸口水。
“谁是你大娘!你个小娘们儿别胡乱攀亲戚啊!再说,老娘年轻的很!呸!”
宋逾遥气的破口大骂,直接拎着长枪就横了过去,骂道:“你们这些刁民!焉能如此……”
“逾遥!”裴观雪劝阻不及,没想到,那大娘却领着几个村民直接拎着家伙事儿就朝着裴观雪他们围了过来。
“赶紧走吧!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看你们也不像什么好人!”
“就是,赶紧滚!一开始还敢说什么是县尉要来,我说呢,那县尉能看着你们这么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刨别人的坟!”
“快!赶走他们!”
一群村民举着手里的东西,吆五喝六的要将裴观雪他们赶出去,这阵仗,元七自认见多识广也是从未开过眼!
气的元七当即掏出了抚安司的腰牌,高高举起,大喊道:“抚安司办案!不得放肆!”
要知道,在绝大部分地方,这一声抚安司办案绝对是堪比刀剑的利器!
可谁料,那些人只是停了那么一瞬间。
一个须臾,便有人挑着长竿啪的一声将元七手上的腰牌打落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抚安司众人看着落地的银色腰牌都不由得怔愕了一瞬。
元七嘴角一抽,直接抽剑出鞘,怒吼道:“你们这些刁民!愚民!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管今日你们的县尉是来还是不来!这些棺,我们抚安司是开定了!”
“来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啊!从我们尸体上踩过去,再去开这个棺!”
“我便不信这南夏没点王法了!拿着烂铁牌子就说自己是京城里的大官,想刨人家的坟,你们缺不缺德啊!”
“就是!快来人啊!村里的人都过来瞧瞧啊!这些人声称是京城里来的大官,要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老百姓啊!”
他们的声音喊的极大,气的人牙痒。
“谁要杀你们了!你们再胡说大套些!”
裴观雪皱着眉,将元七拉到了自己身边。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卢县的县尉是打定了主意要装死不配合他们了。
而那些听到动静的村民也个个魔怔了似的,个个拿着棍棒虎视眈眈的朝裴观雪他们看来。
宋逾遥冷哼一声。“哼,既然来者不善,咱们也不必客气多礼了!二爷您直接下令,咱们把他们通通绑起来!我就不信,今天这棺木开不了了!”
唰的一声,宋逾遥手上的红缨枪被她耍的烈烈作响,她刚要挥出,裴观雪手疾眼快的拖住长枪,迫使宋逾遥收了力。
“二爷!”宋逾遥眼睛都气红了。
裴观雪皱着眉将视线在那些村民身上扫了一圈,亦是愁眉深锁。
“不易将事闹的太大,这些人想必根本不知道朝廷有个衙门叫抚安司,卢县县尉不来,此事就是个麻烦。”
裴观雪沉了一口气,吩咐道:“走,先去卢县县衙!”
快近午时,闵勖之帮着苏六娘做了些杂活,又去前头看了看,可仍没看到闵老爹的身影。
闵勖之笑嘻嘻的回头冲苏六娘说道:“阿娘,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等着吃上阿爹做的脆皮鱼啊,只怕得半夜去喽!”
浆洗干净的衣裳在苏六娘手上抖的作响,散着淡淡的皂角香味。
苏六娘笑盈盈的看着闵勖之,说:“你且再耐心等等,你阿爹知晓你还要回京城,这回定是不敢耽搁太久的。”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啪的一巴掌拍到了大门上。
闵勖之笑着说:“还真是说不得,一说就回来了。”
说着话,闵勖之拔腿就往前去,他撩开碍事的布帘子,头也没抬,张口便喊。
“阿爹!你回来了!”
来人愣了一瞬,然后轻轻点头,重重的应了一声。“诶!”
闵勖之站定后,看清楚了这人。
“小乙!你怎么在这儿?”
小乙摇摇头,语气很镇定,“我不是小乙。”
闵勖之怒骂道:“你不是小乙你能是谁!”
小乙一手端在胸前,微微仰着头,半眯着眼,答道:“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