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来时快了些,十日光景。
红火八月,快到中秋时,淌着黄昏光景,裴观雪和闵勖之回了京城。
二人骑着马在路上,认识裴观雪的路人见了他还是如避瘟神一样。
闵勖之忍不住打趣他。
“二爷,您的名声是真的不太好啊,您看这些人,怎么个个见了你都像见了活阎王似的呢?”
裴观雪一记眼刀射过去,闵勖之觉得脖子一寒,讪笑道:“哎,您长这么好看,就该多笑笑,不要成日黑着一张脸。”
二人回到抚安司,小甲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侯爷回来了!”
元七迅速跑了出来,差点给裴观雪扑了过去,“二爷!您回来了!您受苦了!”
挺高大的汉子眼睛都要红了,好似裴观雪这一遭出去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吃不了饭,喝不了水似的。
“我无事。最近司里怎么样?”
几人一边朝里屋走,一边说着话。
元七答道:“庆王殿下派人来消息了,近几个月,府上有过大型宴会的,有三处。刑部尚书府,汝昌县主府,东娥郡主府。”
闵勖之兴冲冲地凑到裴观雪面前:“好家伙!不是高官就是皇亲国戚的!二爷!咱们什么时候去会会这些人?!属下要准备些什么?”
裴观雪放下茶杯,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闵勖之,他之前还觉得像狗,看来是他错了。更贴切的,像一只猴子才对。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就在这里等着。”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闵勖之头上:“等?”
“对,没错,等着。一路跋涉,你也累了,让小乙帮你倒杯茶吧。”裴观雪接过茶杯,瞟了闵勖之一眼。
“哎,不用不用不用。”闵勖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现在咱们知道了哪些地方办过宴席,那毒死单茗丰的黄覃盖菌就一定曾在这些地方出现过!那还等什么?”
“勖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
“我怕要是再不急一点,别说热豆腐冷豆腐了,连个豆腐渣都不会留给咱们。”
“乾坤未定,不到最后一步,你怎么知道呢?”
裴观雪成竹在胸的模样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闵勖之使劲抬着眼挤出一脑门褶子:“二爷,你可别骗我啊,从小阿爹就教我,趁热要打铁。”
裴观雪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你阿爹有没有教过你‘饭要一口一口吃’。”
“嗯?什么意思?”闵勖之坐直了身体发问。
裴观雪没理他,转而将那封信纸递给了元七,吩咐道:“你和小甲跑一趟纸行,看看他们的账本,是哪一家的用纸量突然多起来了。”
“是。”元七应声而退,招呼着小甲很快便退下办事儿去了。
闵勖之挥挥手。“诶,现在到底什么意思?”
裴观雪示意他坐下,慢条斯理的解释道:“京城售卖花帘纸的纸行只有一家,四品以上官员用纸,是可以由朝廷付账的,但是为了避免有人多吃多拿,根据官职大小,定额也不相同,朝廷有规定,让那纸行按需登记,造表拨银。超出定额部分,要官员自己承担。”
“嘶…”闵勖之摇摇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儿?哎,这和官府衙门做事儿,是挺讲究啊。也就是说…如果单茗丰手里有很多这种花帘纸,那送他花帘纸的人…会显形在纸行的账册里?!”
“也不能说显形,只是,这确实又能缩小一些范围。我们要做的…是集沙成塔,化散为整。”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元七他们回来了。
裴观雪让他们坐下歇口气,“有什么发现?”
元七灌了口水,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账本。“亮了腰牌,他们配合的很!给了这几个月的账本。”
裴观雪轻叩桌面,面容轻快地说着:“好,今日先放衙,回去早些歇着。”
小甲累的够呛,便先告退了。
闵勖之拍拍手,赞叹道:“二爷的人,办事就是快。”
裴观雪一边捻开账册,一边瞟了闵勖之一眼,轻声说:“他们是抚安司的人。”
“那也是二爷训练的好。”
裴观雪无奈摇头:“少拍马屁。看账本。”
账本上记录,花帘纸的交付在三个月内拢共有上百笔。
闵勖之看了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京城,这比金子还贵的纸张硬是用的像茅厕纸一样稀松平常!”
裴观雪翻查着账本,神情严肃认真,片刻之后。
“刑部尚书府虽有宴会,但是这几个月领的花帘纸,连定额没有超出过,用量很少。倒是剩下另外两处人家,一处是东娥郡主府,一处是汝昌县主府。都超过了定额…”
“那依二爷所见,这二位又要怎么做个排除呢?”闵勖之看裴观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猜到他心里已经有了法子。
裴观雪轻声道:“东娥郡主是皇上的堂妹,他丈夫是个游散诗人,一家子都是吟诗作画的人,用纸多,倒是正常的。不过汝昌县主…”
“她如何?”闵勖之警惕道。
裴观雪摇头:“我并不了解她,她身份不俗,她父亲是镇守东边的将军王,姐姐是当今太子妃。”
这话里暗意,不就是将目标指向了这汝昌县主府吗!
闵勖之眼神微凛,默默的朝裴观雪竖了个大拇指。
翌日,午饭过后,裴观雪和闵勖之便轻便行装出现在了汝昌县主府。
县主府门外气度恢弘,闵勖之觉得和那日的庆王府相比,也不逊色!
“二爷,我去敲门递牌子…”闵勖之说着,就要上前去敲门。
不想,裴观雪却将他拦下了。
“不了,我们潜进去。”
“为…为何?”闵勖之双眼冒光,似乎有些兴奋。
裴观雪答道:“我不想和他们徐家人打交道。”说完,裴观雪转身便走了,闵勖之跟着他,进了一条小道,正是县主府的柴房后院墙根处。
闵勖之望了不高的墙面,眯了眯眼,有些戏谑的望着裴观雪。
“二爷,我还不知道,您也做得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啊?”
裴观雪面无表情的答道:“什么偷鸡摸狗?这都是为了查案。”
“是是是,你是侯爷,你说了算。”
……
潜进汝昌县主府上,幸而并没人发现他们,裴观雪指了个方向。“去她书房!”
闵勖之悄悄跟在后面,吐槽道:“你连人家书房在哪儿都知道,还敢说不了解?”
今日他们来的巧,汝昌县主府上有宴会,两人到了这后院才听见从前头传出些歌舞戏曲声。难怪后院没人呢。
就在闵勖之刚撬开书房门,两人刚进去,还没来得及一顿翻找,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闵勖之和裴观雪互相对视一眼后,前后脚地跳到了房梁上。
书房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一对男女。
男人锦衣华服,身着紫色金纹服,头发用和田玉冠束在头顶,腰上系着白玉带子,玉佩和压襟系在两边,整个人说不上的雍容华贵。
此刻他怀里正抱着一个身材娇小,穿着粉色襦裙,头发只是简单挽起一个发髻,用绸带和银簪装饰着,也难掩她姿容姣好。
这女子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男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粘在她身上,那模样仿佛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大公子,外面…外面好多人呢。”
“心肝儿,管他外面人多如何?这屋里如今就你我二人…何必再要蹉跎?”
男人在她乌发之间搜寻一番,疑惑地问道:“送你的发簪,为何不见你戴?”
女子软声说道:“承蒙大公子厚爱,奴婢实在是不好带着这些贵重珠宝招摇过市,所以,我便装好收起来了。”
那男子叹了口气:“我的心肝,你且再等上我个三五月,我便把你接到到府上,咱们再不必受这委屈。”
“奴婢不奢求什么名分,只求能长伴公子左右。”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的温度在逐步攀升,不知不觉间两人贴到了一起。
还在房梁上蹲着的闵勖之简直如坠深渊!
这里还有两个大活人啊!闵勖之舔舔嘴唇,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再一看裴观雪,很明显他的脸也微微泛着红。轻哼一声,偏开了头。
这确实是有点尴尬,他们是来查案的,没想到还能免费获赠一台活春宫。
两人衣服脱得差不多,男子一下将女子腾空抱起走到了书房的里间,不一会里面开始传来女人的莺声浪语和男人粗重的喘气声。
本来松了一口气的两人此刻两相对视,气氛顿时又尴尬到极点。
忽然裴观雪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转过头去,闵勖之让他不要出声。
指了指地上那一堆衣物之中的玉佩。
闵勖之低声也难掩激动:“我在这个位置看到那玉佩!就很像当日我在兴隆酒楼门前,看到单茗丰放在桌上那物件儿!”
裴观雪眉一皱:“你确定?”
闵勖之仔细想了想,又嘶了一声。
“嘶…我不敢确定…不过真的很像…不管是形状,还是大小…这么看上去,真就一样的!”
正说着话,里面又传来一阵浪叫。
闵勖之的脸又变得通红起来。
心里骂道:我一个仵作,我尽心尽力的跟着上司办案子我容易吗!要遭这个罪,你们这对狗男女。
裴观雪闭了闭眼,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回抚安司。”
闵勖之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