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说辞,让闵勖之舌头打了结,竟然无言以对。
“你你你…”
闵勖之指着阿蜜,在对方近乎挑衅的眼神里,闵勖之败下阵来,他垂着手,懊恼的攥紧了拳。
阿蜜反而笑容灿烂了起来。
“啊,我这么一说是不是给你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绪了?说不定真的要查查我哦,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拿狗去杀过人,尸体都找不见那种。哈哈哈…”
闵勖之不由得一阵恶寒。
到底阿蜜和江子,谁才是疯子啊?
莫不能,两个都是?
就在闵勖之控制不住自己脑内思绪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的时候,裴观雪轻描淡写的开口了。
“东古博犬不吃人肉。阿蜜姑娘,你就别说笑了。”
闻言,阿蜜给了裴观雪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那模样仿佛在说:那又怎样?
裴观雪走到门边,望了眼漆黑的天色,月被云防,终究亦要天明。
“阿蜜姑娘,时辰不早了,只要我问的话你说清楚,我不会为难你们的。若不然…你们可真的得进抚安司了。”
随着话音回落,裴观雪回头,眼神淡淡的看着阿蜜。
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妙龄女子,理着自己的艳色长裙,睫毛轻敛,轻笑道:“反正吴小六的死不是我们害的。”
“那是谁害的?”
“你问我?哈哈,你是查案子的,你问我?”阿蜜哈哈大笑,“我怎么知道呢,大概是倒霉催的,命数到了吧。”
“可他分明就是被毒虫咬死的!你始终脱不了嫌疑!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放屁!他是被溺死的!”
二人语气都相当激烈,且急速!
阿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掌狠狠的扣紧了扶手,有些僵硬的转头去看裴观雪的脸,她张了张嘴,怪笑一声,“哈?你诈我?”
溺死,淹死。
好像没什么不同,反正是死在水里的人,除了仵作会用溺死,淹死去甄别区分,还有什么人会刻意分化这两点呢?
要么是凶手。
而要么…就是明确知道内情的人。
闵勖之呐出一口凉气…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她们,到底是哪一种?
“村里都知道吴小六的尸体是在孟河里打捞上来的,都说肯定是被淹死的。这不稀奇,可你怎么知道他其实被溺死的?”
裴观雪浅笑着,做了个动作,“是不是像这样,被人摁进水里去,活活溺死的。”
“难道,阿蜜姑娘,你也是个仵作?”裴观雪说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阿蜜身体往后一靠,手顺着额前的碎发轻轻捋了捋,表情却是松和了不少,至少没了刚才那股针锋相对的劲儿。
“我不是什么仵作…倒是你,我很好奇,你刺激江子逼着我们把药拿出来的目的是什么?闵勖之都说了,现在村里很多人都在用神女的药,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们?”
裴观雪淡淡一笑。“为了证明我的一些猜想。”
“什么猜想?”阿蜜警惕的看着他。
“勖之走访过,你是侑州来的,平时和乡里乡亲的都不往来,只和嫣嫣还有江姑娘交好。你更不信什么神女,可是你却会为了江姑娘,重金找神女求药。”
“那又如何?这又能证明什么?”
阿蜜拧紧秀眉,她不太明白裴观雪的意思。
裴观雪眸光微抬,一字一字的说:“刚才在这屋子了发生的一切都能证明,你们三人是真的真的很要好。会为了考虑彼此,甚至在所不惜。”
“你根本就不信神女,却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为了江姑娘去找神女求药,出钱出力,真的让人感动。而江姑娘,神志不清之时,下意识的动作也是保护你,不让你被抓走。”
裴观雪绕着屋子缓步慢行,突然听到后院狗吠声。裴观雪眉心轻动,心中又有了些计较。
“还有嫣嫣,她虽然不傻,但是听到我二爷说是京城来的,要抓你走,她估计也吓坏了,竟然承认人是她杀的。”闵勖之叹了口气,“阿蜜姑娘,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三个能这么要好呢?好到要为彼此隐瞒,为彼此承担?”
阿蜜眼神黯然了片刻,摇摇头,“我们交好的原因我没理由告诉你。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吴小六是被溺死的,还有他被六角虫咬的伤口…我可以说。”
裴观雪负手在身后,拳头缓缓松了气。
闵勖之心中也一块石头落了地。
好说歹说,闹了这么一大通,总算是将阿蜜的嘴撬开了!
“昨天晚上,吴小六偷偷摸摸的从后院翻进了我家,被我发现了,我拿着菜刀吓唬他,将他赶跑了,他跑出去的时候,踩翻了大黑的盆,那是才给他添的新粮。大黑又追着要咬他,他摔了一跤,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六角虫咬到了吧。”
阿蜜将话说的平静,抬了一只手,手背懒懒的撑着自己下颌,说完话还微微偏了下头看了眼裴观雪和闵勖之二人,模样有些倦怠。
闵勖之挑挑眉:“吴小六翻墙进来,没被狗咬?你那条大黑可吓人了。”
阿蜜表情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还没说话,裴观雪又开口了,他带着些笑意,说:“那些狗被养了这么久,野性子都被栓没了,吓唬人罢了,哪里敢真咬人。”
他看着身边的闵勖之,笑意生动了些。
“刚才它也没咬你不是吗?”
闵勖之搓了搓鼻尖,“二爷观察细致入微啊,倒是我被吓破了胆,莽撞了。”
“哼。”
又一件事被说中,阿蜜冷哼一声,并未否认。
裴观雪长睫微垂,屋内的灯火映在他脸颊,勾勒出一片漂亮而虚浮的剪影。他不请自坐,落座于阿蜜右侧,又问:“然后呢?吴小六从你这里跑了出去,然后被谁溺死在了孟河里?”
闵勖之指着外边。“你这里到孟河,还是有些子距离的。你一路跟了出去?”
“对啊,我跟了出去。”
阿蜜眼珠子一转,笑盈盈的看着两个人。“然后我追到孟河边,就看到他被人溺死了。”
“被谁?”
阿蜜笑容不减,却轻轻摇头,“这个…我忘了。”
“你耍我们!”闵勖之冲到阿蜜面前,语气急速:“阿蜜,你别再耍什么花样了!抚安司的人现在就在我家,只要二爷一声令下,我们可以围了你这个小院子!你自己不怕,不为江子和嫣嫣想想?”
“别这么生气。”
阿蜜一双眼又冷又美,她顿了顿,换了另一种笑容。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到了晚上就容易记性不好,不如今晚你们先回去,等我好好想一想,明天一早我睡醒了,想起来了,我就告诉你们,是谁溺死了吴小六…”
裴观雪皱眉,“阿蜜姑娘,我完全可以把你们带回去,关你们在牢房里再让你好好想。”
“可以啊。”阿蜜手一摊,“给我看看,官府出具的铭文公令,就是那种…要扣押我的铭文公令。”
阿蜜双手比划了一下,笑声如银铃。“要加盖你们抚安司大印的那种,不然我可不认。”
裴观雪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
阿蜜不是嫣嫣和江子,她从侑州城里来,懂得多,见的也多。
除了刚才看到江子发病时她有失控,剩余时候,她并不惧怕裴观雪,甚至一直在挑衅。
闵勖之胸前蕴了一口气,有些恼怒的瞪着眼前的漂亮女人。
他还想说些什么,阿蜜又主动说了:“不如你们再挨家挨户去问问,说不定还有别人也见到了呢。查案子嘛,不要总把目光放在一处。”
裴观雪沉沉的呐了一口气,换了一种好商量的语气。
“给你一晚上时间,你能想起来吗?”
“能。”阿蜜很肯定。
“好。那我就给你一晚上时间,明日一早,我们再来拜访。”
裴观雪一边说话,一边拦下了还要理论的闵勖之。
阿蜜起身,翩翩施了一礼,“二位,慢走不送。”
憋着一肚子气,闵勖之出了这个小院,离了没多远,闵勖之就咋呼道:“这个女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她就是在耍我们!如果她真的知道些什么,今晚说和明天说有什么区别!”
裴观雪环视四周,又看了眼漆黑天色。
忽然说道:“回家。然后你马上带上元七他们,守在这个小院子周围。”
闵勖之诧异了须臾,“二爷,你意思是…”
裴观雪回头,目光深沉的望着小院子,二楼还有灯火通明,在这彻夜的深黑里有些晃人眼睛。
“她们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