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收拾东西!”
阿蜜手脚麻利的打开抽屉,把里面的金银首饰一股脑的装进了包裹里,嫣嫣也开始收拾衣物,一面又不免担心。
“你真的把他们打发走了?他们不会再回来杀我们一个回马枪吧?”
那些金银细软撞击出动听的声响,阿蜜喘着气,显然还是有些慌乱的,她跑到窗户边,看着外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将窗户关拢,看着床上睡着的人,表情凝重。
“不知道!但是不能迟疑了,再耽误下去就走不了了。”阿蜜走到嫣嫣身边,将那些衣物扯了出来,“哎呀这些别收拾了,等我们找到安定的地方,再买新的!”
嫣嫣原地踱步,“那…它们怎么办?”
嫣嫣还在担心家里的猫猫狗狗。
阿蜜咬咬牙,“今晚走不了,带上它们太显眼了!过段时间再回来接它们!”
“…养了它们这么久,也算对得起它们了。大不了,尘归尘,土归土…”嫣嫣也同意了,她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江子,眼睛有些涩。“该死的吴小六,要死也不死远些!死之前还要跑进来偷窥你!该死!”
“先别说这些了,猫猫狗狗哪里有你和江子重要。你先收拾,然后等江子再睡会儿把她叫醒。我先出去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就走!”说完,阿蜜抓了一把金果子揣进钱袋子里。
黑沉沉的天幕逐渐被一抹浅显的熹微撕开了一条裂缝。
草丛里,元七抱着长剑打了个呵欠,眼神一直锁在小院子的方向。
看着有人轻轻拉开门,快手快脚的走了出来。元七瞬间警惕,“二爷说的没错,她们果然是要跑!走!抓了她!”
“现在别动手!”他胳膊被人一拽,闵勖之提醒道:“二爷说的是如果有人出来就悄悄跟上去,先别打草惊蛇。”
“可是…如果她不是去找那个神女,而是要自己一个人跑呢?”
元七有些担心,“那二爷不是白等她了?”
闵勖之很笃定,“不会的。”
…………
小河边上,这个时节竟然还有萤火虫,一道人影站在其中,撩了半边袖子,藕臂嫩白,挥散了细碎星点。
她对着河面,摘下自己的面纱,左右察看了一阵。
藏在树梢上的人,静静的看着她。
忽然从右边又走来一人,扔出了一样东西,不轻不重的砸在她脚边。
女子回头。
看了一眼那人,又看了一眼脚边的钱袋子。
“不在上善祠坐着扮你的神女相,躲到这地方来做什么?怕人看穿你这个假神女,真骗子不成?”阿蜜嘲讽着。
白衣女子笑笑,将面纱重新戴好,温声细语的说着话:“你既然不信神,又为何要求神呢?”
“少啰嗦,收钱给药。”
阿蜜脸色微冷,又抬头看了眼渐变的天色。
神女不急不忙的走了几步,她撩着裙摆,赤着脚踩在湿燥的土地上,走向阿蜜,那模样端庄优雅,仿佛真是不染尘世的谪仙。
“阿蜜姑娘,我真的很羡慕你,还有你那两个朋友。”
神女仰着头望天,面上是淡然而凄美的笑容。
“你们的感情多么纯粹,让人艳羡又钦佩。”
“别说废话。”阿蜜胳膊一抬,指着那个钱袋子,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把钱捡起来,然后给药。”
神女不理会阿蜜的无礼,继续说:“不如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你做我的信徒,我不仅不可以继续给江姑娘治病的良药。你们还可以赚很多很多银子。”
话说完,神女猛的踉跄,阿蜜推了她一把,脸色阴沉,咬紧了牙关低斥:“给药。别浪费我时间。”
神女不怒反笑,“你在焦急。很赶时间吗?”
“啊,是啊…”神女再次抬头,笑道:“天快亮了。”
她靠近阿蜜侧脸,低低说着:“感情就是洪水猛兽,会吞噬人的理智,让人变得不清醒,让人变得愚蠢。你太在意那两个人,你被所谓的姐妹情谊迷昏了头。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想跑?”
阿蜜一把拽住神女手臂。“你再耽误下去,我们走不了,被那个抚安司来的小侯爷带走,我就把我们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神女肩膀轻颤,低着头吃吃的笑出了声。
“你不敢说,你要是说了,江姑娘就没药吃了。”
神女眉眼如画,说的话却字字珠玑。
阿蜜警告道:“你别以为京城里来的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就算我们不说,也难保他们不会查出什么来!”
神女笑笑不答话。
那抹目光透着些异样情绪,阿蜜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拔高了声调,“你在拖延时间?你想干什么?!”
“所以我就说嘛,情生智隔,一个人的心,有了没用的感情,就会变得不理智了。这么久了,你连自己被跟踪了都不知道。”
神女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有些阴沉的甜美笑意。
阿蜜瞳孔一颤,转身便要走。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裴观雪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只是看见阿蜜的动作便猜到了她的打算。
他手一挥。
“动手!”
“是!”
猎猎风声,伴着寒光乍现!
阿蜜后退一步,银枪便扎在了她脚边。稍偏一些,便能刺破她的裙摆!阿蜜怒带惊慌,狠狠的瞪着飞身过来的女子。
宋逾遥上前,拔起长枪,红缨随风轻飞,她把枪横在阿蜜面前。
“这大晚上的,二位姑娘在密谋什么啊?”
阿蜜刚要说话,神女却信步上前,笑盈盈的开了口。
“阿蜜姑娘是我的信众,深夜前来,不过是来求药罢了。倒是姑娘你拎着杀人凶器,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啊。”
好会反客为主啊!
宋逾遥冷笑一声,左手亮了腰牌。“抚安司的,跟我走一趟吧!”
“我也要跟着你们去吗?我治病救人,还犯法了不成?”
神女指着自己,模样满是无辜。
“你!”
“逾遥。”裴观雪现了身,目光流连一阵,吩咐道:“你先将阿蜜姑娘带回她自己家。”
“是。”宋逾遥不敢马虎,一手持枪一手抓着阿蜜的胳膊,“跟我走!老实些!”
阿蜜回头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狗官!昏官!无缘无故的凭什么抓我!”
“不是抓你,是送你回家。”裴观雪懒得再和她多说,挥挥手,示意宋逾遥带人先走。
那位阿蜜姑娘,尚有情绪失控开口怒骂的时候,而眼前这位神女,却像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月光下温柔,平和的笑,动人姣好的面容,在河边,在树下,在这小村子里,完美的有些诡异。
裴观雪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那种木偶戏。
“大哥,这些小人是真的人吗?”
彼时的裴观月其实年岁也不大,但是做为长子,自小承受的便与裴观雪不同,他是个早熟沉稳的孩子。
揉着弟弟的脑袋,裴观月语气宠溺:“它们只是木偶而已,被那些师傅们打扮好后,用一根很细的线提在手中,它们不是人。”
小裴观雪眼露惊艳,“哇,很厉害!一根线就让他们变成了人一样!会跑会跳,还会翻跟头!”
“哈哈哈,裴二,它们就算再像人也不是人啊,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师傅,你看…他们只需要动动手中的线,就能完全控制住木偶。”
裴观月被弟弟的童言稚语逗笑。
另一边的裴观星也笑了,“就是嘛,裴二你好笨哦,你看那些木偶,不管再怎么翻跟头,头发丝都不会乱,妆容也不会变,怎么会是人呢?”
“您在想什么?”
神女靠近裴观雪,裴观雪注视着神女,好一会儿,才说:“我在想,普光村的命案,还有今日吴小六的死。”
闻言,神女露出一抹讶异的神情。
“命案?您怎么会觉得那是命案呢?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现象。”
裴观雪笑了一声。“可是普光村死的那些人,要么就是吃过你的药,要么,就是不愿意做你的信徒,然后被施了什么神罚。”
“就和吴小六一样。”
神女面色忽而变的哀伤,“我很遗憾,这一切都是神明旨意,如果他们不要冥顽不灵,神就会庇佑他们。”
她可比木偶戏演的动人多了。
裴观雪又问:“所谓的神,究竟是谁呢?是你,还是那位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