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出征，宫里宫外忙成了乱粥。
被迫喊停的婚事，让曲蓉蓉总觉的心里不舒坦。
曲夫人是过来人，自然能理解女儿此时的委屈。
可裴观月身份如此，又为人臣子，军令如山，哪里有不从的道理呢？
她拍着女儿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啊，观月会平安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一个盛大又完美的婚宴。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阿娘，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战场凶险，我担心观月…”
曲蓉蓉话没说完，就被曲夫人捂住了嘴。
“嘘！”
曲蓉蓉回过神来，轻轻在自己唇上拍了两下。“呸呸呸，瞧我心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可是裴观月！什么大小战役他没打过！”
“是啦，会平安凯旋的。”
曲夫人拥住女儿，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肩膀后背，轻轻的温柔的安慰她。
这时，下人弓着身子来报，“夫人，小姐，裴世子来了，在门外呢？见是不见？”
“当然要见！”曲蓉蓉猛的噌了起来，眼底立刻就泛起了泪光。
曲夫人有些为难，“蓉蓉，他们明日就要出征了…你们还是未婚夫妇，按理说…不见才好呢。”
“阿娘！他明日就出征了，我连见他一面都不成吗？”曲蓉蓉一向端庄，从没闹过小脾气，这会儿眼泪珍珠成串的落，曲夫人看着也是心疼。
“哎，罢了。”
她叹口气，支使小厮去请裴观月进来，然后自己也要离开了。
“那阿娘先回屋了，你们说会儿话。”
“嗯，谢谢阿娘！”
曲蓉蓉这才破涕为笑。
那人踩着破碎的月光进来，身长玉立，如蟾宫桂树，又似玉质宝珠，夜色中也难掩小世子的天人之姿。
裴观月刚刚站定，“蓉蓉……”
一声蓉蓉刚刚唤出声，曲蓉蓉就飞奔过来，扑进了裴观月怀里。
“观月！你别说话，你听我说…”
裴观月抱着曲蓉蓉单薄的身子，一时才知道原来他的第一次心碎不是发生在战场上，也不是发生在皇宫里，而是在此时此刻，在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面前。
“我知道你的为人，知道你是个有大抱负的君子，你心里不止有你我的小情小爱，还有无数个你我的大爱。我会支持你的。”
“观月，我会支持你的。我不会吵闹，说些让你留下来和我完婚的话…”
曲蓉蓉轻声说着话，眼泪却一串一串的流，打湿了裴观月的衣裳。
“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平安回来，我会等着你的，和你成婚，和你生儿育女。”
裴观月将人抱紧了些，声音低沉。
“蓉蓉，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答应你，你就好好在家里等我…”
曲蓉蓉心里还是慌的厉害。
可她面上仰着淡笑，一说话，珍珠就从她眼角淌出来。
“观月，你要说话算话啊，一定要回来，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等，叫我一个人等到老死…也看不见你的身影在哪里…”
“不会的，不会的！”
裴观月向曲蓉蓉发誓：“为了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回来之前，你可不能等不住嫁了别人…”
两人声音都哽咽的厉害，曲蓉蓉拼命点头。
“我不会！我就嫁你！这辈子就嫁你！”
月隐入云雾，辨不得明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而此时的东宫之中。
却意料的引来的一个贵客。
婢女奉上热茶后，徐迎然拨着茶盖却没喝，有些兴致缺缺的。
赵湘信步踏进殿中，笑道：“父皇说召了你们姐弟进宫受赏，却不料，徐小姐还有时间来我东宫坐坐？”
赵湘说话时，故意往外头看了一眼。
言外之意是说这位徐小姐过于胆大，天都黑了，还敢朝东宫走。
徐迎然也不忸怩，捧着茶杯，笑道：“该说是和殿下有缘分呢，早知今晚要进宫来，下午我就不出那趟门呢，平白的让太子对我印象不好，觉得我是个拦人马车的泼妇。”
“哈哈哈哈…徐小姐秀色姿妍，多偶遇几次，孤也是愿意的。”
赵湘笑着说些无关痛痒的笑话。
徐迎然撂下茶盖，说：“方才皇上问我，可曾有婚配？”
“哦？”赵湘眼神微动，缓缓抬眸与徐迎然对视。
徐迎然深吸一口气，说：“我实话实说，我未有婚配，只是这个问题我如今也想问太子殿下。”
“徐小姐想问孤什么问题？”赵湘望住徐迎然。
徐迎然起身，走到了赵湘身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殿下可曾有婚配？可有心上人？”
“怎么？”赵湘指尖一顿，喝茶的动作都停住了。
他立刻就猜到了这位将军小姐的意图了。
徐迎然捏了捏手心，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若是太子没有心上人，不曾婚配，那…那你觉得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太子妃？我父亲要和您一起打仗，他是我们南夏戍边的大将军，我会帮到您很多的。”
闻言，赵湘心里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对比。
这个突来京城的将军小姐，倒是比裴观星更适合做太子妃。
皇帝若要收回裴家权力是很简单的事，但是根基远在戍边的徐家，皇帝也不敢妄动。
见赵湘沉默，徐迎然有些紧张了，又催问道：“殿下不必为难！我徐迎然也不是什么恨嫁女！若是您已有了心上人，大方说来，我不会缠着你的！”
话音一落，赵湘抬头，冲徐迎然笑道：“没有，我没有什么心上人。”
闻言，徐迎然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落座在赵湘旁边的位置上，偏过头，一双眼笑盈盈的，满是崇拜满是爱意的望着赵湘。
“真的？殿下没骗我？”
“真的，不骗你。”
赵湘声音很轻。
或许是今晚的风声有些大，吹进褚瑛耳朵里，他都有些听不分明自己主子说的话了。
屋内赵湘和徐迎然似乎相见恨晚，徐迎然性子泼辣，可比那个花一样的裴观星要敢说的多。
她从自己小时候说到了跟着她爹在边疆苦寒的日子，又说草原上的星星，说沙漠里的骆驼，说冰天雪地里马儿驮着她在冰上溜达，说了很多很多。
赵湘偶尔接两句嘴，间或是问些问题，
总之两人谈天说地，聊的分外投机。
仅仅就见了一面，然后进宫一趟。
褚瑛就深知，很多东西变了，彻底变了。
褚瑛握紧了刀鞘，仰头望着无尽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
“裴姑娘……”
…………
翌日，天未亮，号角声响彻整座京城。
裴观月银装铠甲，整装待发。
一夜未睡的裴观雪总觉得不踏实，拦在观行止前，“大哥，我听阿爹说，你再在天机卫待上一年，就能升调进神武阁做大元帅了！而且…你和蓉姐儿都要成婚了！”
“渭水那地方，那么乱！朝廷那么多人，兵部那么多人，还有京台大营！影都大营！那么多人，怎么就偏要你去呢！”
裴观月笑着将裴观雪拉到了一旁，说：“我是南夏的将军，是陛下的臣子，也是所有将士的兄弟。渭水有难，便是我有难。我怎能不去？”
“可是你已经不缺功绩了！我们家也不缺爵位！过几年阿爹返野，你就是侯爷…咱们裴家满门荣耀，文武双兴！你何苦去淌这门子浑水！太子点兵，他不点他舅舅叔伯，不点他那些皇子兄弟？”
裴观雪说不下去了，他虽然年龄小，但是也不是傻，这次渭水之战，极其凶险。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
裴观月摸着裴观雪的头，声音温柔。
“好男儿心中有家国，天下何处不为家。就算我阵亡渭水，也是死在故土，无谓的。”
“你这不是拿命去向太子表忠心吗！”裴观雪急的要跳脚。
裴观月微愣，然后按住裴观雪的肩膀，说：“我的忠心，忠于那些深陷在水深火热里的黎明百姓，他日纵我身死，此心不改。”
裴观月取下他常用的那把左右开合的双身剑递给裴观雪。
“裴二，以后你就懂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所希望有所图，不该只是为了自我。”
随后，裴观月转身便走，大步流星的迈出而出。
“大哥！”
裴观雪到底没能喊住裴观月随军出征的脚步。
而一同去的还有太子，裴观星也同曲蓉蓉一样，握着心上人留下的物件，在这小院子里，等啊等…盼啊盼…
从天明望到天黑，又从春日望到冬雪…
“裴二，你说，到底什么是战争？”
已经快一年了。
裴观雪高了不少，也比之前稳重了许多，他收剑回身，答道：“战争…大概就是能改变很多人的一件，残酷的事。”
裴观星握着那块玉佩，低低祈求着：“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
未到寒冬，今日的京城里便飘下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