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雪从茶楼出来,送信的人隔老远看见他便兴高采烈地拨开人群跑了过来:“二爷!二爷!”
“何事?急急忙忙的。”
“二爷,您出来后不久,宫里就来人了,说明晚陛下在赏荷园设宴,请您到场。”
裴观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要中秋了吧?”
元七点点头。心说他家二爷可最不喜欢过这个中秋节了…
裴观雪又问:“那公公走了吗?礼数可曾周到?”
“走了,礼数自然周到,都是按二爷您之前定下的规矩给的,一点也不曾怠慢。”
“好,走吧。”
回到抚安司,竟然从刑部来的那些守执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人呢?”裴观雪蹙眉,元七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我出来找您一趟全都不在了呢?”
紧接着,后院那边传来一声:“嘿!买定离手啊!开!”
裴观雪穿过前厅站在后院的那只石狮子下面,瞧见不远处绿柳垂髫的老杨树下,一群人正围着一张木板桌玩骰子赌大小。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二四小,给钱给钱!”
闵勖之兴奋得狂拍旁边人的肩膀。
“运气怎么好?你小子今天是撞到财神了爷了吗?”
闵勖之得意地咧嘴大笑:“今天财神住我家!下了场回去,高低得去庙子里给他整两壶好酒,好让他老人家保佑我以后天天发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上的银两揣进自己鼓鼓囊囊的怀里,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背后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的裴观雪。
其他的人见到裴观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个个直起腰挺起背站得板正。
收完钱,闵勖之一把薅过骰盅在哪里激动地喊:“来!兄弟们继续下注。”
闵勖之一抬头,看到那一排站得跟树一样笔直的衙役,瞬间他心中一凉,立刻改口说道:“兄弟们,今天玩得这么尽兴,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啊,过完今天,咱们就再不碰这个东西了,从此以后只一心一意为抚案司办事,为国效力。”
说完正义决然转过身,看到站在后面的裴观雪他一脸惊讶。
“二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裴观雪挑眉。
闵勖之心一横,大义凛然地说道:“二爷你要罚就罚我吧,兄弟们是无辜的。”
微风起,老柳树垂下来的绿枝在他头顶扫来扫去。
后面站着的众人作白眼状,这也未免太能装了。
裴观雪扫了一眼闵勖之鼓鼓囊囊的胸口,闵勖之眼睛一闭,捂着自己胸口就开始在那边装晕:“哎呀,这天气真的是热过头啦,好热啊,人都快晕过去了。”
裴观雪直接略过他,朝对面衙役走过去:“虽说你们是刑部借调过来的,但是在我抚安司办差,也得遵守抚安司的规矩来,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是!”众人如蒙大赦一般散去,离开时还纷纷对闵勖之投去怜悯的目光。
闵勖之忐忑地凑到裴观雪面前:“二爷,要不你还是罚我一下吧。”
裴观雪眼皮一抬,笑说:“怎么,不罚你一下,这些钱你赢得不安心吗?”
“没有没有,哪里有钱!属下今天都是在一直输钱!”闵勖之护崽子似的护住自己怀中的散碎银两。
“之前给你买衣服的钱,剩下的,你也没有交公吧。”
听裴观雪这么说,闵勖之才想起那茬子事儿,惊叫道:“什么呀!那不是你送我的银子吗!”
“公中支出,谁会白送你银子?”裴观雪嗤笑一声,在闵勖之神色几变之下,裴观雪才大发善心,说道:“行了,这次我可以给你贴补上,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儿?”
听到裴观雪没不要银子了,闵勖之立刻乐呵呵地把衣襟收紧:“您吩咐!”
裴观雪道:“明日宫里有宴会,你随我一道去。”
一听还有好吃的,闵勖之哪里会客气,眉飞色舞的便应了。
“那感情好!吃席嘛,你请我,我还不用花钱就能吃到好东西!谁不去谁大傻子。”
“那行,上次剩的银子,你再去置办一身好一些的衣服,皇宫里不比那日的红漪馆,别穿的太寒酸。”
“好嘞!”
闵勖之笑脸突然僵住,“等等等等......慢着,二爷你刚刚说的什么?进宫?合着这顿饭是宫宴啊?”
一听是宫宴,闵勖之打起了退堂鼓。
“这个.....我能不去吗?我一个糙人,在这种宫宴上是真的怕一个不留神就给你惹来麻烦。”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裴观雪眉头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闵勖之。
闵勖之苦着一张脸,“二爷,我真的…这辈子从没想过能见皇帝,上次见太子已经够吓人的了…算了吧…”
裴观雪沉默了一会儿,故作沉重的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原本打算给你算成公差外出,要给你补贴银子的…”
裴观雪刚刚转身。
“等等!”
闵勖之伸手一拦,表情严肃的望着裴观雪。说:“二爷吩咐了,属下哪里有不从的道理…我这就去买一身上面子的行头!”
他一阵风似的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又回来了,穿着那身新买的浅蓝色梭子锦衣袍,就是似乎不太合身,像个花孔雀似的围着抚安司走了好几圈…
夜晚,裴观雪在观行止,书案上堆积着厚重的书卷,都已经有些起毛边了,可见被翻阅过不少次数。
“叩——叩”
房门叩响。
秋水端了一盅雪梨汤进来,温声劝道:“二爷,给您煮了雪梨汤,秋季干燥,您这几日又忙的几宿没合眼,喝一些吧。”
裴观雪缓缓睁开眼,从椅子上靠了起来一些,端起瓷盅喝了一口。
秋水又说:“破了个案子,您也该歇歇…”
“怎么歇的了啊…太子说的对,这条路,很难。”
裴观雪微微蹙眉,秋水又劝:“大小姐曾经说过,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您要紧着自己身体。”
裴观雪笑笑。“我知道。”
“对了,您让奴婢找的腰带,奴婢找出来放好了,就是那块翡翠玉封银边的,行吗?”
“行。”
秋水猜的不错,这腰带是裴观雪给闵勖之准备的,秋水笑着问:“二爷,您很看重那个闵勖之吗?连宫里的中秋宴都带上他。”
裴观雪喝着汤,头也不抬的答道:“单茗丰这个案子,是抚安司抢过来的办的。抚安司需要一个出彩的机会,也需要一个亮眼的人。”
闻言,秋水不由愣住。
亮眼的人?难道裴观雪自己还不够亮眼?
很快,秋水便反应了过来…
抚安司现在与三法司关系微妙,别人畏惧裴观雪,却不代表是畏惧抚安司这个部门本身。
现在更是踩了徐家和太子妃的脸,裴观雪需要一个人去说明这个案子的契机,也需要这个人向旁人展示出他们抚安司的不寻常之处。
不管怎么看,闵勖之都是绝好的那个人选…
“您是真的很看重他呢。”
秋水敛着笑意,心里还有句话没说。
欲施抱负,必存其重。希望那位闵先生可一定要挺住啊!
“不过,奴婢还是不懂,说到底,单茗丰这案子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杀人案?宫里竟然还有话传出来,说皇上都对您夸赞有加,说您这案子办的漂亮。难道这么一个小案子,皇上也看的见?”
裴观雪挑眉,意味不明地说道:“案子小,可徐家不小,你说皇上看见的是这个案子,还是徐家?”
秋水默然,“是,奴婢懂了。”
“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
及到了翌日,华灯初上。
闵勖之在马车里探着脑袋眼巴巴的看外面的景色,手搭在翡翠玉的腰带上,笑道:“我还真没好好看过京城的夜景呢!真热闹!”
忽然 ,马车一个急刹车,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扒住了窗边,准被甩飞出去。
“怎么回事!”
裴观雪抬手,示意他冷静,掀开帘子一看。
一眼撞见刚刚压过的马车。
肃平候府的车夫何大转过头低声说道:“二爷,这好像是刑部尚书府的马车。”
裴观雪落下帘子,冷声道:“赶过去。”
“是。”
就在何大快要赶超过去的时候,前面的马车忽然后撤,看似信马由缰,其实完全堵死了路。
闵勖之疑惑道:“这刑部尚书什么来头,怎么就硬是要挡我们的路?”
裴观雪淡定解释道:“抚安司的顶头上司。”
这一下闵勖之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既然是自己人,他吃饱了没事干欺负自己人干嘛?”
何大又是一下子勒住缰绳:“什么自己人,这老头子一直就看咱们二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许胡言。”裴观雪低沉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