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勖之出了去,抢过了缰绳,骂道:“我还能让你将我们侯爷的道给抢了!”
“勖之……”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尚书的车此刻轮子陷进旁边的沟渠之中,硕大的车身此刻摇摇欲坠,车上挂着的灯笼掉在地上瞬间燃成一团跳动的明火。
裴观雪的车上,一个身材伶俐,眉目俊朗的少年郎拉着缰绳站在踏板上笑得肆意狂放。
刑部尚书谢岑扶着帽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仆人从车马里拉了出来。
“大人,您没事儿吧?”
谢岑狼狈地起身整理衣物,憋着一股气,那模样恨不得把闵勖之给生吞活剥了。
闵勖之还故意揶揄他道:“多谢这位老爷舍身让路!”
说完,闵勖之一甩缰绳,枣红马撒开蹄子在开阔的道上疾驰。
周围看戏的路人噗呲谈笑。
“这像是肃平候府的马车吧?前面那个是谁的?”
“刑部尚书的呢!哈哈,刚才那小子好像是抚安司的新人!”
“果真是年少轻狂,这抚安司的人,真是个个都有点傲骨在身上的。”
越近宫道,裴观雪双指探开帘子,淡声责骂着:“顽劣。”
“嘿,我刚才叫的是老爷,我又不知道他是谁。”闵勖之嘻嘻笑着,何大坐在他旁边,朝他竖大拇指,“闵先生驾马也这么厉害啊!全才啊!”
“诶,不敢当,不敢当…”
闵勖之嘻嘻笑着,将缰绳还给了何大,还是由何大驾驶着马车直到停到了宫门前。
刑部尚书的车架摇摇晃晃的跟了上来,谢岑面子架不住,径直上前喊了裴观雪。
“裴小侯爷!”
裴观雪回身拱手:“尚书大人。”
“这位,莫非也是你抚安司的人?”
谢岑又理了下衣冠,有些不悦的瞟了闵勖之一眼,裴观雪应道:“是,这位是抚安司新进的仵作,这次单茗丰的案子,正是他验尸发现端倪,又跟着一路追查,最终才将真凶绳之以法。”
“原来这样…”谢岑眯了眯眼,脸上似乎多了些笑意。
“倒是个年轻的人才…”
谢岑将话的尾音拉的有些长,裴观雪依旧拱着手,浅浅答道:“说回来,单茗丰这个案子,还多谢尚书大人及时给了调案文书。”
“不用谢,咱们同朝为官,又同属三法司,既是上下级分,又有同僚之谊,小侯爷就不必客气了。”
谢岑皮笑肉不笑的答着话,又补了一句:“何况还有言尚书给小侯爷当说客呢,这调案文书我又岂会不发呢?”
裴观雪眉眼无波,答说:“都是为了办差破案。”
这人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生冷的紧,谢岑讨了个没趣,轻哼一声,拂袖先去了。
闵勖之从裴观雪身后探出头来,嘀咕道:“二爷,他刚才说的言尚书又是哪个大官?”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呢?你们关系很好吗?”
裴观雪瞥了闵勖之一眼。“你话真的很多。”
闵勖之咂咂嘴,“哎我就是容易好奇。”
二人说话间,一辆挂着两盏琉璃灯的车辇从东边方向缓缓驶了过来,华盖遮顶,轻纱覆蔓,登时,宫道两侧正在行进的所有车辇全都原地停下。
那马车两侧还有八名带刀禁军,个个凶神恶煞。
裴观雪立刻拉住闵勖之,摁着他一道低头行礼。
闵勖之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那边传来一道高亢的男声道:“太子到!回避!”
“哇,原来是太子…”闵勖之弓着身子,和裴观雪咬着悄悄话,“诶,我突然觉得做官也太累了,这么多规矩讲究。”
“嘘,噤声。”
…………
车辇内坐着一男一女,赵湘闭着眼,双手轻放在膝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旁边身着淡黄色华服的女人,眉目惊艳,鼻梁高挺红唇薄,肤白嫩玉,额间一点梅花妆,那张脸,美的让人心惊!
她戴着银色发冠,头上珠环翠绕,仪态高贵不可方物。
“那不是裴小侯爷吗?殿下要不去免了他的礼吧?”
赵湘眼皮抬了抬没有回话。
女子放下帘子,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这抚安司如今还在刑部尚书管辖下,便如此高傲,若是真让抚安司独立成体了,那岂不是满朝文武都进不了他裴二的眼睛里了?”
赵湘缓缓睁开眼,淡淡说道。
“太子妃,看事情,不要只盯着一处看。”
“那臣妾应该怎么看呢?前段时间他抚安司拿了我弟弟进去问话,将人折磨成那副模样不说,还坏了我弟弟的好姻缘。臣妾请您深夜去救人,他裴二可是连您的面子都不给的!”
说到此处,徐迎然就满是愤怒。
赵湘皱着眉,睨着徐迎然,“你这是在说,孤这个太子,不管用?”
徐迎然立刻收了口:“不不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赵湘的目光一转落在徐迎然脸上,徐迎然冷不跌的撞进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睛,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徐迎然耳上的碧玉坠子在光影中暧昧地摇晃着,一个须臾,赵湘似乎有些晃了神,他伸手轻轻抚摸住那枚玉珠,手背不免便碰到了徐迎然脖子上,徐迎然微微瑟缩,甜笑着:“怎么了?殿下觉得臣妾这耳坠不好看?”
“好看。”
赵湘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他眼神却是那般淡漠。
徐迎然心里一甜,“多谢殿…”
“但是不适合你,以后别戴了。”
赵湘接下来的话让徐迎然直接傻眼了。
“这…这怎么就不适合我了?”徐迎然有些不服气,“这玉可是阿爹特意拖人给我送进京来的,京城里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玉呢,尚义司的师傅做了足足二十天才做出的…”
赵湘复又闭上眼,往后一靠,只说:“玉不适合你。”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孤不想看到你身上佩玉!听明白了吗!”
赵湘猛的睁开眼,双眸中是突而惊起的戾意。
徐迎然的心猛的一跳,不免被吓了一着,只好咬着红唇,低语着:“是,臣妾知道了…”
这中秋的宴会设在了赏荷园。
一路上看到许多奇花异草,闵勖之高兴又稀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二爷,这里的花真是稀奇,我从来都没有在外面见到过。你瞅瞅,这喇叭花多大一枝。”
裴观雪淡淡扫一眼:“那是西域来的曼陀罗,宫里有规矩,乱采御花园贡花者,杖三十。”
刚才还笑嘻嘻,乐呵呵,欣赏着手中花儿的闵勖之,听到这句话,好像手里的花烫手似的给丢了出去。
他赶紧摆手否认:“不是我,我没采,我不懂。”
“进去赏荷园之后,跟着我,不要乱跑,警言慎行,这里不是咱们抚安司,走错一步就有杀头的风险。”
裴观雪半警告半提醒。
闵勖之感到自己脖子一凉,他捂着自己脖子连忙点头道:“明白,我今天就是来吃席的,仅此而已。”
闵勖之说到做到,他坐的位置偏远,待开始走膳,太监一声高呼开膳,闵勖之就开始吃,也不跟旁边的人搭话,旁边的人问他什么,他就只会满嘴塞满食物地嗯嗯嗯。
别人见他这幅模样,不免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搞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没吃过东西啊?”
“不知道什么来头,该不会是那位大臣的家奴,溜进来蹭饭的吧?”
闵勖之耳朵一动,旁边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尽数落进他耳朵里。
他才懒得理会呢!
皇宫里头的东西就是好吃!就是精致!
美中不足的嘛,就是坐的太远,看不清皇帝的模样…
可闵勖之又转念一想,上次见到太子他都紧张的成了结巴,这回要是将皇帝看清了,那不得激动到昏死过去?
罢了罢了,还是就不看了吧…
九五至尊着了一身黑金色龙袍,约莫四十出头的年岁,眉如裁剪,眸似深海,肤色有些黝黑,身形高大,单从外形上看,也是个十成的美男子。
或许因为宴会气氛不错,皇帝整张脸上也一直笑盈盈的。
坐在下首左右除却皇子皇女便是朝中重臣,裴观雪在右边第四桌的位置上。
皇帝的视线从歌舞上扫视到众人之中,落到裴观雪身上时,裴观雪也恰好抬头,又恭敬的朝皇上微微颔首。
可再是君恩示下的宴会,毕竟皇帝在场,众人都不免紧着一股弦在头顶。
“太子,朕有些乏了,先回不仁殿,你留在这里吧。”
赵湘起身应道:“是,父皇。”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帝称醉离开宴会,闵勖之感慨这皇帝还挺会为大家考虑的。整个宴会的氛围瞬间轻松起来,瞬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却不料,接着,赵湘身边那位便离了桌,径直朝裴观雪这边走来。
赵湘眉一皱…
见徐迎然端着一杯酒,递到一人面前:“庆王妃别来无恙,许久未见了,你平日也不爱和妯娌们走动,也不愿来东宫陪本宫说说体己话,这不,本宫特地来敬你一杯。”
徐迎然的貌美美在一种张扬,一言一行都似乎充满了攻击性。
她手指染着丹蔲,望着面前的女子挑挑眉,“莫非,庆王妃连这点薄面也不肯赏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