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一声嘶鸣,便听见阵阵马蹄声逐渐远去,快要落幕的天色下,一行人朝上马镇赶去…
郑殊拧着眉站在门边,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心中蓦的有些不是滋味。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郑殊回头,便见徐叔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两碗热腾腾的饭并两碟子素菜,笑呵呵的朝他走来。
“晚膳时间了,你还没吃吧?将就吃一些吧。”
徐叔自顾自的将吃的摆在了桌上,端了一碗到郑殊面前。
郑殊走过去,低声道了谢。“多谢徐叔。”
“客气什么,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徐叔慈眉善目的,笑意真诚。
郑殊踟蹰了一小会儿,还是坐下,端起了碗筷,夹了一块青笋头进碗里,郑殊却不急着吃,又问道:“徐叔,您对我来抚安司,并不反感?”
徐叔一愣,很疑惑的望着郑殊,笑说:“我怎么会反感?你来抚安司,这是大好事啊。抚安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们侯爷和我也一定是同样的想法,你能来,他是高兴的。”
徐叔往郑殊碗里夹着菜,声音温厚,“吃饭吧,多吃些…”
…………
上善祠,其实就是普云村里一座破败的祠堂。
据说是很多年以前,一个从普云村里走出去的富商修建的,供的是财神爷,可随着时间推移,那富商回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逐渐的,祠堂无人管理修缮,也就破败了。
到了这会儿,这里多是些流浪汉或者过路人歇脚的居所。
而今时今日这种盛况,更是闵勖之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的。
他挤在乌泱泱的人堆里,吃力的左右观看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好家伙,这是大半个村子都来了啊!”
吕彦辉拉了他一把,“快蹲下来,神女快到了!你这样站起来,是对神女不敬!神女看到会不开心的!便不赐你灵药了!”
闵勖之无奈的又被拉下,和大家伙蹲到了一堆。
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闵勖之捶了下腿,又不耐烦的挤了吕彦辉一下,“怎么还没来?到底来不来的啊?”
“你慌什么啊!你没看见这么多人啊,人家都能等,就你不能等?”吕彦辉瞪着闵勖之,说的那叫一个义正严词。
“勖之啊,就你这么浮躁,是得不到神女的救赎的!”
闵勖之一脸苦相,骂道:“我是有多大的病啊,我要她救赎我!?”
“你看,你蔑视神明,就已经是病的不轻了。”吕彦辉攀着闵勖之的肩膀,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柔和,凑近了闵勖之说到:“你若是见过神女,听过她说话,你就知道她真的是天神下凡,来渡我们这些苦难人的!”
闵勖之摸了摸吕彦辉的额头,心道这人才真是病的不轻啊!
“来了!来了!”
吕彦辉顾不得甩开闵勖之的手,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门外。
顺着吕彦辉的视线看过去,瞧见行步缓慢的三个人。
霎时间,祠堂里众人匍匐在地,声音激昂的喊道:“拜见神女!”
“拜见神女!”
“求神女赐我灵药啊!”
人群的喊声如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尽管看不清每个人的表情,但是闵勖之从这声音里也不难听出他们的狂热!
一种,有些诡异的狂热!
闵勖之下意识的就想起身,可他左边一个吕彦辉,右边一个憨子,硬是将他挤的动弹不得。
他只能半趴在那处,眼睁睁的看着那三人慢慢走向了财神像。
这些所谓的神女信徒们早将上善祠点满了烛火,那三人走至光明处,却将身影拖的绵长深邃,在这破烂的祠堂里,添出几分莫名的凉意。
这时,最靠前的一名妇女冲了上去,跪倒在神女脚边,哭喊道:“神女!救救我家男人吧!他得了重病,都起不来身了!大夫说他没救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求求神女,赐我灵药吧!”
这女人哭声悲怆,将众人的哀求声都盖了一半。
这时候右边那个戴着黑色斗笠,一身黑衣的人开口了。
“尔等凡人!不得靠近神女!”
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男声震的那女人脸色一白,后退了几步。
接着,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高声响起。
“是天官!这位是荫福天官!”
竟然是疙瘩叔在说话,闵勖之努力的探着身子朝前面看,果然站在前排,一脸敬意的小老头,正是疙瘩叔。
疙瘩叔回头对众人兴奋的说道:“大伙儿们!这位就是来我梦里给我送药的荫福天官啊!”
有了疙瘩叔这句话,这祠堂里的人无疑更兴奋了。
“原来是天官啊!天官救救人啊!天官!”
“求求神女,求求天官!”
这上善祠,在这瞬间喧嚣沸腾,群情激动,热闹如白昼。
人们前仆后继的涌上去,闵勖之就那么粗粗的扫了一眼,便看到了不少熟人!
有对街卖牛肉的贺大娘,有后街上磨豆腐的李老头,甚至还有这村里唯一一个学堂的教书先生…
闵勖之摇摇头,“这真是…真是…”
突然,闵勖之一趔趄,被动的推着往前走。吕彦辉推搡着闵勖之,却望着神女的方向,一脸痴迷的说道:“勖之,走,我带你过去…你也让神女给你看看,她能断言你的官运仕途,若有不顺,就求她赐你灵药改运。”
“吕彦辉你真是…”
“尔等勿吵!”
想骂吕彦辉疯子的话还没来及出口,那位荫福天官又开口了。
他嗓音浑厚,有些穿透力,几个字就让乌泱泱的人堆安静了下来。
闵勖之沉了一口气,眯着眼瞧着他,倒要看看这三人到底是哪方的大仙儿!
荫福天官缓缓将手抬起,黑色衣袍遮住了大片光亮,蓦的令人有些发憷。
“神女日前便感念到诸位有难,今晚特意开祠布施,为你们排忧解难。只是,尔等切记不可吵闹,以免惊扰到神女元神,念力受染,届时业力反馈,伤了神女仙身,便是伤了你们自己。”
一席铿锵有力的话说出来,众人又是俯首拜下,都保证道:“是是是,神女大善!大善啊!”
可突然,这安静的祠堂里却出现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
“既然是神女,又怎么会被我们凡人的吵闹声所惑呢?莫非神女仙根未净?还是功法不到家啊?”
“闵勖之,你疯了!”
吕彦辉气红了眼,猛的将闵勖之扯了下来,然后万分惊恐的朝荫福天官磕了个头。“天官恕罪,神女恕罪!我这朋友脑子不大清醒,你们千万不要怪罪!”
闵勖之不理睬他,又似笑非笑的质问道:“不知几位神仙,是在哪里得道?又受了哪个上君的令来为我们普云村布施的啊?真身是什么?肉体凡胎又有几万年修为?”
“闵勖之!你再胡闹我跟你不客气!”
吕彦辉上手揪住闵勖之的衣服,重重将人一推,那边米糕铺家里的憨子也发了火,“就是!你再敢胡说八道,惹了神女不开心,就是和咱们所有人过不去,那咱们朋友也没的做了!”
前头的人也回头来,纷纷瞪着闵勖之,不满的意味不言自明。
有人骂道:“棺材铺的小子!你若是不信神女,就自己滚出去!跑这来撒什么野,坏了大家好事!你赔得起吗!”
“就是!赶紧出去!要不是看在多年邻居份上,我动手打你了啊!”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这个时候,那穿着白纱戴着白色斗笠,不见其面的神女,终于开口了…
“无妨。”
轻轻渺渺的一道声音,又冷又清的,落入人耳中,竟真有几分天籁之音的味道。
原本反应激烈的众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循声望去。
只见一袭白衣的神女站在正中,幽幽火光映在她身侧,她手持一束柳叶条,戴着面纱,一双丹凤眼轻轻慢慢的扫过众人,端的是悲天悯人的做像。
“我既是为解救众生而来,便不会与受苦的信众的为难。”
神女说着话,视线明显的落在了闵勖之身上。
闵勖之刚准备说些什么,神女却又开了口。
“他和大家一样,都是被困在这烦扰俗世里,深陷在万千苦难中睁不开眼的可怜人。”
闵勖之嗤笑一声:“我用的着你可怜我?”
“闵勖之!你别不识好歹啊!”
相比吕彦辉的红眼黑脸,神女却显得平静温和,她还朝闵勖之伸出手:“来,可怜的人,到我身边来,我可以帮助你。相信我。”
神女话音刚落,憨子和吕彦辉立即便兴奋起来,一左一右的架着闵勖之朝前去。
“快快快!神女点名儿要帮你呢!哎,兄弟我呀跟着沾沾你的光!”
“就是就是,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快去,神女是不是瞅着你小子印堂发黑,要点你呢!”
“你才印堂发黑!”闵勖之啐了憨子一口,原本他不想搭理这个什么所谓的神女。
可神女却似乎有些执着,一直朝他伸着手,而周围的群众更是以一种万分羡慕的神情望着他。
闵勖之忽然便改了主意,他将吕彦辉的手甩开,然后迈步出去,笑道:“好啊,那就有劳神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