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闵勖之问的有点不确定。因为他印象里,嫣嫣是个满脸痘疮,皮肤蜡黄的丑小鸭。
“是啊。”吕彦辉点头,又指着外边,说:“另一个你不认识吧?那个叫阿蜜,听说是侑州城里的富家大小姐。”
吕彦辉忽然压低了声音,点了点脑袋,继续说:“一年前在这边买了庄子,说是修身养性。这位大小姐奇怪的很,跟谁都不冷不热的,偏偏跟那个丑八怪和癫子还挺好,她家里还养了很多猫猫狗狗的,反正是个怪人。”
这会儿,憨子也凑了过来。“勖之,正好今晚神女要在上善祠开布施会,机会难得!你也一起去呗!”
闵勖之眯着眼,缓缓问道:“这个神女,真有那么神?”
“那当然了!”
吕彦辉凑近闵勖之,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你别看刚才那三个傻娘们儿骂这么厉害…其实啊,她们也是神女的信徒!不然你以为嫣嫣一个丑八怪,怎么突然变这么漂亮了!她也是吃了神女给的药!前天,我可亲眼看见她半夜偷偷摸摸的朝上善祠跑!”
闵勖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吕彦辉,吕彦辉连连点头。“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等疙瘩叔把他那神乎其神的经历讲完,满屋子的人无不对那蓬莱神女和荫福天官更好奇,更崇敬了。
都嚷嚷着今晚一定要去那上善祠,参拜神女!
见着疙瘩叔貌似大好了,闵老爹也放下心来,从始至终没发一言,这会儿也拉了苏六娘一下,朝闵勖之那边看了一眼,说:“看样子疙瘩是大好了,走吧,咱们也回去了。家里还堆了活儿呢。”
“嗯,好,我去叫勖之。”
苏六娘走到闵勖之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温声说道:“勖之,走吧,咱们回家。烧火做饭了。”
“行。”
一家三口和疙瘩叔答了别,朝自家铺子回了。
可闵勖之一步三回头,望了疙瘩叔的院子好几眼,里面的热闹声仍不绝于耳,闵老爹拢了拢袖子,问道:“你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闵勖之挠挠脑袋,语气有些支吾,“就是觉得大家都好像变的有些奇怪,难道是我太久没回来了?”
闵老爹打个呵欠,笑骂道:“公家衙门肯要你,我还觉得奇怪呢!走吧!去打两壶烧酒,咱爷俩晚上喝两杯!”
“呵呵,行啊,我也陪你们爷俩喝点儿,咱们顺道再切半只烧鸡回去,今晚啊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唠唠。”
苏六娘一手挽着丈夫,一手拉着儿子,夕阳的融光把一家三口的身影拉长,整个小村庄都沉浸在一种平端的安宁里……
到了酉时,摆摊的人开始往回收,地里的人也扛着锄头朝家走,夕阳越下,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起了晚饭。
苏六娘做了一桌子菜,切了半只烧鸡,酒杯里满当当的酒水。
她欢欢喜喜的提了杯,“来,老闵,儿子,咱们一家人干一杯!”
“哈哈哈,好。”闵老爹也开心,示意闵勖之也快点举杯,闵勖之双手端着酒杯,碰了上去,嘴甜的很。
“阿爹,阿娘,这杯酒呢,儿子敬你们,这些年你们为了儿子操心了,现在呢,我也进了公家了,以后一定会跟着我们小侯爷勉力办差,多挣银子,孝敬二老。”
“来,干杯!”苏六娘一笑起来,眼角的褶皱就更明显了,闵老爹充满爱意的看着她,熟练的递了块灰扑扑的帕子过去给她擦嘴。
转头才开始对闵勖之说教。
“银子要挣,但是那个不是第一位,你在公家做事,首要考虑的当然得是需要你帮助的百姓,需要你伸冤的死者丧家。你的眼睛若是被银子糊了眼,看东西就有了偏差,那验尸的结果就不能作数了!”
闵勖之是怕他爹念叨的,赶忙夹了鸡腿到他爹碗里。“行行行,您说的我都记心里了!来,快吃,待会儿我还要和彦辉他们一起去什么神女布施大会呢!”
…………
同一时辰里,抚安司里的气氛又不大好。
原因无他,元七横竖看不顺眼的那个人,还是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赶着放衙的时辰来,这不是存心的吗!”元七一手叉腰,一手搭在剑柄上,望着正堂上的两人,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够在场人听见。
裴观雪将桌案上的文书收整到一边,然后看向站着那人,语气倒很温和。
“原以为郑侍郎今日不来了,我们都准备放衙了。”
“原本我也没打算今日来,可就刚才不久,谢尚书说我不好空手来抚安司赴职,知晓侯爷办差勤勉,最喜欢有案子送上门,便给了我一个差事,我特意来送给侯爷。当见面礼了吧。”
郑殊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一份文书,似笑非笑的又说:“还有,以后就不用再叫我郑侍郎了,我叫郑、殊。”
元七翻了个白眼,去将东西接到手,送到了裴观雪手边。
一边还嘀咕道:“那谢老贼能送出手什么好东西?”
裴观雪也不急着看,而是递了个眼神给郑殊,“先坐啊,坐下说话。”
顿了顿,裴观雪又补充了一句:“抚安司,没那么多穷酸规矩。”
他翻开文书一看,眼神当即就变了。
“黑狗杀人?白虎挖心?惊惧而亡?自燃焚身?……这都是接连发生的案子?”
众人眼神皆变,郑殊坐在椅子上,还撩了下下摆,淡声说着话。“是啊,侑州府报上来的,案发地在卢县,卢县官员至今配备未齐,县令之位空着,县尉又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了,连发此等诡异命案,便向侑州府衙求援,这侑州府查了半个月,定了是猛兽伤人致死,癔症致死,便将结案文书送上刑部来了。”
裴观雪一边往后翻,听着郑殊提到的侑州府,差点没被气的笑出声来!
“卢县有八个村,其中普信村,普照村,普阳村,普光村,一共死了九个人。个个都死的蹊跷,结案却如此潦草。”
裴观雪将文书摔在案上,低骂道:“这是办的什么差!”
“侯爷息怒。”郑殊起身,做了个礼,尽管有些敷衍,“这不是我瞧着这案子蹊跷地方实在太多,才将它挑了出来,给您带过来了?”
元七这回听明白了。
“好啊!郑殊,你故意的!”
郑殊微仰着头,冷哼道:“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你嚷什么?你倒是能做你家二爷的主了?”
元七刚要还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遂又问道:“二爷,闵勖之家住哪儿来着?”
裴观雪抬眸,定定答道:“上马镇,普云村。”
“那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裴观雪摇摇头,“应该不能,他一直都在京城,久未回家,对上马镇近来发生的事儿应该也不甚了解。”
屋内沉默了片刻,裴观雪仔仔细细的将那卷宗看了个遍,郑殊就坐在那处,一言不发,对元七投来的愤恨目光也全然不顾。
裴观雪将卷宗握在手中,起身说道:“元七,叫上人,咱们即刻出发,去卢县!”
“是!”
元七应了之后,又呆了一下,“二爷,叫上谁啊?”
“小甲,小乙,逾遥,全叫上。”
裴观雪瞥了郑殊一眼,问道:“你呢?去不去?”
郑殊笑笑,语气有些奇怪,“我?侯爷还没给我一个正式的职位,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
“上官叫你一道办差,你推脱个什么劲儿!若嫌抚安司庙小,大可另寻去处,供养你这尊大佛!”
元七骂了就走,郑殊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裴观雪便说:“郑殊,你和他们几个不一样,我和你交个底。”
郑殊眉头一拧,望着裴观雪,不解其意。
裴观雪走到郑殊身边,靠近了些,郑殊有些防备,正要后退,却见裴观雪露出一抹笑容,悄声道:“抚安司除了我这个主事,根本就没有其他职位。”
“换句话说,你若真想要什么职位,我也能给你。”裴观雪还真的认真的考虑了起来,“不如,抚安司副使?”
“郑副使,这不比郑侍郎好听?”
言尽于此,郑殊再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他气乐了,“裴观雪,你和那些市井街头骗小孩子的恶棍有什么区别?”
“我骗你了?我这不是将话和你说明白了吗?要是不想做副使,那你去做文录,我让徐叔来做这个副使。左右也没多大区别。”
大概是看着高贵傲气的探花郎吃瘪的模样有些好笑,裴观雪不仅语气好,表情也愉悦了许多。
“你…”
“行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裴观雪笑了几声,“你不一起去上马镇,我也不勉强你,你就…留下看家好了。”
说完,裴观雪回身拿剑,便要出门。郑殊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都去了上马,留他一人在这给他们看家?!
“裴观雪!”郑殊气急。
“哦,对了。”临门一脚,裴观雪回头,笑道:“多谢你的见面礼,这案子,我一定查个清楚,上禀刑部时,一定忘不了提及你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