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都未亮。
赵湘已起了身,他整理着自己的烈焰蛟龙袍,束了一根银丝腰带。
“这个,小心别掉了。”
裴观星从枕头上摸了一块玉佩递给赵湘,赵湘眼神微变,却也转瞬即逝,他接过就将它系到了腰带上。
裴观星坐在床上,望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儿。
“这块玉,我之前怎没见你戴过?”
“是这次回宫时,父皇才赏下来的。”
“哦。”裴观星应了一声。
赵湘又回身,在她额上吻了吻,“还早呢,你再睡会儿,我得赶回京城去了。”
“嗯。”
裴观星本也没有要起身的打算,拉着被子,自己又躺下了。
赵湘背对着她,又似很随意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不知道,再歇会儿吧。这里住着还挺舒坦的。”裴观星转了下身子,撑着脸望着赵湘,“你说你去过我家,见着我爹娘了吗?”
“没有呢。”
赵湘答:“去的时候,府里没有人,只有几个下人,说你和裴二来了上津。并未见到侯爷和夫人,想来…是有事在忙吧…父皇体恤侯爷,许了他几日休沐。”
“哦。”裴观星也不再问了。
她想着,赵湘说的也对,肃平候府里毕竟还有大小事宜需要父母操持。
“你愿意在这儿住着便多住会儿,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
赵湘又回头,冲裴观星笑笑。“到时等我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去!”
闻言,裴观星脸上露出一丝羞赧,她拉过被子将脑袋蒙住,笑骂了一声:“行了!你赶紧走吧!”
…………
肃平候府的暗室里。
有个青年男子跪在正中,垂着头低声说着话。
“就是如此,世子爷将属下先回来…想着若是侯府有个一二,属下定是要拿命来护着的!只是世子…世子却永远…永远回不来了!”
说完,他便伏地痛哭。
肃平候府眼光浑浊,他抬抬手。“邓权,你赶紧起来。”
邓权狠吸了几口气,站起身来。
“侯爷!求您了!一定要为世子爷讨个公道啊!他是因为察觉出了咱们军中有东原的奸细在徐闯账内,又为了那些无辜百姓,才惨死的!”
邓权忍不住,声音又开始哽咽。
“即使当时属下已经离开渭水!可庆王还在军中,后面的事情他肯定一清二楚!”
邓权还要再说,肃平候抬抬手。“好了,不说了。”
“侯爷!”
“孩子……”肃平候幽幽的看向邓权,摇着头,劝道:“不说了。逃兵本是死罪,是庆王为你求情,念在你之前功绩,才只将你赶出京城。你已经被牵连到这般田地了,就不要再搅和事情在自己身上了。”
肃平候这话什么意思,邓权当然懂。
说到底,老侯爷还是为他好。
果不其然,肃平候接着又道:“你就离开吧,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把这些前尘往事都忘了…忘了…”
邓权咬紧牙关,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肃平候态度坚决,他也知道,多说无益。
于是,邓权只能告退。
此路不通,他便另寻他法!总能为他的首领做些什么!
邓权转身离去,面色一派坚决!
“老爷…”肃平候夫人轻轻握住他的手,肃平候勉力一笑,回握住她。
声音很轻,却带着万分的决心。
“夫人,现在该送走的人送走了,就咱俩老骨头了,拼个死去…为咱们观月讨个公道吧!”
肃平候夫人点头:“只是渭水离我们太远,观月已经不在了,邓权一个逃兵的话不足为信,庆王…庆王就算知道什么,他会愿意说吗?”
这个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肃平候苦笑:“我对庆王殿下了解虽然不多,可每每从皇上口中听到他,都是称赞庆王心怀大局,懂得进退…这般人物,你能指望他说些什么呢?”
“那我们…要怎么讨这个公道?”肃平侯夫人抹着眼泪,“我就想知道,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不能因为皇上一道追封,几句褒奖,就叫我儿这般惨死!”
肃平候眼神变得锋利,他仰着头,望着头顶房梁,冷声道:“庆王不说,就让太子说!”
“太子?”肃平候夫人有些错愕。
肃平候叹了口气,“曲大人那边前两年就查到太子手上有些不干净,吃墨,贪腐,形如卖官鬻爵,都有些零散的证据在手,而且…”
肃平候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他压低了声音,又说:“两年前,九皇子出殡后,有个姓刘的太医突然告老离京,他只是太医院一个无足轻重的新手,原本我也没注意到他。可是当天晚上,他却托人给我送了两封信来…”
“刘太医?”肃平候夫人想了想,“哦,是有一次咱们进宫赴宴,他摔伤了腿,咱们用马车送了他一程那位吧。”
“是他。”肃平候点头。
“那…他好端端的给你送什么信?”
肃平候夫人心跳如雷,依稀猜到了什么。
肃平候道:“他在信上说,他每个月都会送封书信来报平安,若能持续过六个月,就让我将两封信一起烧了。若是没能撑到六个月去,便让我将另一个信封拆开。”
说到这里,肃平候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惆怅了。
“哎,到了第四个月,报平安的信件中断了,我就知道刘太医大抵是没命了,另一封信上写的清清楚楚,他被东宫的人威逼着…换了九皇子日常养生的药汤…每日的用药,剂量,都写的清清楚楚…他也还算留了个心眼,收了东宫的赏赐,是一颗夜明珠。随着信件都一并给我了…”
肃平候夫人听的内心百感交集。
“只是顺路送了他一程,他便将如此大的机密托付给你…哎。”
可她话音一转,“老爷,可是您说的这些,太子未必要认啊!”
“他若不认,我就拿到皇上面前去,请皇上决断!”
肃平候拱了拱手,“当初我收到这东西一直没拿出来,是因为顾及着观星!想着他总是真心要娶咱们女儿,我也算昧了良心,把这信件藏了起来…可如今,观月已死,他回京这么些时日了,却没来见过观星一次,什么婚嫁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他捶桌叹息。
“自古君恩薄情,儿女情长的事,咱们不强求,太子若只是要弃了我们观星另娶贵女,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女儿不是非要做这个太子妃!”
“可观月是我儿子!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肃平候声声泣血:“我要讨一个公道!”
闻言,肃平候夫人噙着泪,念了声阿弥陀佛。
…………
散朝后,赵湘回了东宫,刚刚进了正厅。
迎面便被人撞了上来!
“太子殿下!”
徐迎然声音娇俏,大胆的搂住了赵湘的脖子。
“我回来好两天了,你都不来找我!是不是去见别的姑娘了?”徐迎然说着笑,语气里却透着股霸道。
赵湘压下心底的不耐烦,面上带笑,将徐迎然的手轻轻拨开,带她落了座。
“事情太多,又杂又乱的,还请徐小姐见谅。”赵湘坐上主位,又问:“听说徐小姐也是才回京城不久?”
“嗯,是啊,听说你们凯旋了,我就回来了呗。”
徐迎然热情又大胆,问话也相当直接。
她凑上前去,望着赵湘,满心满眼都写满了对这个男人的喜爱之情。
“殿下,如今你得胜凯旋,皇上对你大加赞赏,那咱们的婚事…”
徐迎然噘着嘴,不高兴了,“我阿爹都说了,你与他讲的,你心里只有我一个,肯定要和我成婚的,怎么当着我的面,却不这么讲了呢?莫非你变心了?”
心?
褚瑛在一旁作壁上观,看的再分明不过。
可怜的徐小姐一心以为自己与太子是天赐姻缘,是命定良配。你问他是否变心,可你哪里知道,储君殿下或许根本就没有心……
“怎么会呢。”赵湘轻轻缓缓的开了口。
他面带笑容,又带着些试探的意味。“等我们成了婚,这东宫里也热闹一些。”
“那倒也是,你这东宫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冷清。”
徐迎然换上了笑脸,
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高声音,不满道:“不过殿下,我可得将话说在前面!你娶了我,可不准在娶旁的人,不许纳侧妃,纳妾也不许!”
赵湘眉一皱。
“哪有太子妃管着不许太子纳侧妃的?”
徐迎然撇撇嘴,“哎,你如果刚一和我成婚就娶了别人,那我不成了个笑话了?”
还没等赵湘再说话,徐迎然便道:“我阿爹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徐家的女儿不给别人做妾!也不许自家男人有小妾!”
这明显是徐闯借着徐迎然的嘴在这里威胁他这位太子呢。
赵湘冷冷一笑,道:“行,孤可以答应你,暂不纳妾,不过,徐小姐也要做好一个太子妃该做的事。”
“我会的!”
徐迎然笑如银铃,脸上笑容灿烂,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与赵湘恩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