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京城了？”
赵湘错愕不及！
才回京，事情太多，赵湘还没来及抽出空去和裴观星见一面，等手上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派人去肃平候探探。
结果却得到个裴家小姐已经出京的消息。
褚瑛垂首道：“是。说是和裴二公子一道回上津了，裴家在上津还有些老亲戚。裴观月的死对他们姐弟二人打击很大，肃平候估摸是想让他们去乡下散散心，养养精神。”
闻言，赵湘皱了皱眉，扫袖挥开了烛火上的蚊虫，低声道：“最好是如此。”
他顿了顿，又问：“徐家那边如何？”
褚瑛又报：“徐家小姐这一两年也不怎么在京城，都是在西郊待着，偶尔回来一次。”
赵湘盯着褚瑛，语气有些不耐烦。“你知道孤想听的是什么，别说废话。”
“是……”褚瑛沉声禀报道：“徐小姐在京城时间极少，并没和裴小姐有过什么交道。所以…两人应该都不知道…您…嗯…”
褚瑛说不下去了。
赵湘表情淡漠。
“行，孤知道了。”
“殿下，属下多嘴问一句…今日在不仁处，皇上提及了您的婚事…您是想…”
你到底要娶谁？褚瑛很想这么问。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赵湘几乎没有多想，挑着眉反问道：“一个是将军王，一个是没了兵权的文官侯。你说，孤怎么想？”
“那裴小姐…她还在等着您呢…”
话一出口，褚瑛就知道自己逾矩了。
可落地生灰，他也来不及后悔，只好咬紧了牙关，又说：“头几日，肃平候府挂了丧，您没去，裴小姐也抽不出时间来找您，这会儿又回上津去了，临了也没见您一面…”
“褚瑛。”
赵湘打断了他，眼神不善的盯着褚瑛看了一遭，言语中似带有警告。
“你对她是不是关心过头了？孤留你在京城，是让你看着她不要和徐迎然正面对上的。不是让你去当文录，去计较她有多爱我，多需要我！”
“是，属下知罪。”
褚瑛跪下告罪。
赵湘摁着眉心，宽大的袖摆将他的脸遮了一大半，也看不清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好一会儿，烛火快歇之时。
赵湘才再度开了口。
“你立刻动身，去探探，她在上津何处，孤明日去见她。”
褚瑛垂首，应道：“是。”
…………
到了这庄子上才两日。
这地方的确平静，裴观星和裴观雪住在舅婆的小木屋里，周遭空气好，鸟语花香，是个好居所。
可是，裴观星的心却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从裴观月死讯传来，再到曲蓉蓉斩钉截铁的声称裴观月死的冤枉，再有她父亲母亲和他们说的那许许多多
总让裴观星感觉不对劲。
更甚至，这些不对劲里面，缺了些什么…
赵湘！
这个和她许下终身，要相爱相守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件事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裴观星眼眸一颤，随后目光又黯淡下来。
她靠着柳树坐下…
小结巴从河边跑过来，光着脚，裤腿上都沾满了泥土。
“大小姐，二少爷叫您过去呢！我们逮到两条鱼，晚上可以烤了加餐！”
裴观星笑笑，看向不远处的河边，裴观雪挽着裤腿，在不算清亮的河水里摸鱼。
始终要小上两岁呢。能快些恢复过来，总是好的。
裴观星目光变得柔和，她笑道：“你们自己捉吧，我懒的动弹。”
裴家舅婆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太太，有些驼背，但是慈眉善目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和他们说起话来也温和。
这会儿，舅婆拿了个油纸包走到裴观星身边，挨着她坐下。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
裴观星冲着老太太笑笑，“舅婆，我觉得有些乏，就想靠着这树坐一会儿，歇歇凉。您不要管我。”
“喏，村头卖的板栗糕，才做出来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甜的，尝尝吧。”
老太太把裹的厚厚的油纸包一层一层的打开，淡黄色的膏体，看上去就香甜软糯，让人食指大动。
裴观星眼睛有些酸，以前，裴观月也总会在桥东街头的小点心铺子，给她买各种各样的甜点回来。
又嘱咐她悄悄吃，别被爹娘看见，不然又免不了一阵说教。
“谢谢舅婆。”
裴观星吃着点心，松软糕点在嘴里还没尝出个甜味来。
老太太又开口了。
“谢什么，一点小东西。你舅公还在的时候，我反而喜欢吃一些辣口味的东西，等他没了，我总觉得啊，每天吃饭也吃不香，鸡鸭鱼肉塞进嘴巴里都觉得是苦的，就总想吃些甜的，可真吃到了嘴里，又一尝，哎…这苦的甜的，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一个人的心不苦，吃啥都能吃出滋味来。”
老太太拍拍裴观星的肩膀，河风吹乱银白发丝，她眯着一双眸子，淡声劝道：“观星，你大哥活不过来，可你和裴二还得好好活着呀。心里再是有什么猜想念头，都放一边去，心境开阔了，这目光才能放的远，别因为一时的伤心，就蒙蔽了自己的眼。眼睛啊，要朝前看的。”
裴观星闻言大震。
“舅婆…你…你知道了？”
他们来时，父母还嘱咐不让老太太知道了，这几天就连裴观雪都扮着一副笑脸，自认为没有让老太太察觉出什么来。
老太太揽住裴观星，说道：“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大的事儿，就是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不知道，出了这个村，到了村头，入了镇子，总有风声的。”
裴观星落泪，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既然来了，就好好住着，什么时候心情养好些了，再回去，这上津庄子永远是你们的家。”
裴观星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嗯，谢谢舅婆。”
晚膳过后，天色渐晚，不一会儿便是穹顶繁星明月，耳畔蛙音蝉鸣。
“阿姐，隔壁穆大叔他们说今晚庄子后面那条河沟要起水！鱼最好逮了，你去不去？”
裴观雪扒在门边喊她。
这几日裴观雪气色着实好了许多，裴观星也就放心了许多。
她摆摆手。“我就不去了，晚上舅婆端出来的那个什么梅子酒，我贪了两杯，这会儿觉得困乏的很，你们早些回来。”
“大小姐您放心吧！”
小结巴背着两个篓子，嬉皮笑脸的跟在裴观雪后面就出门去了。
裴观星又站在木窗边，望着那一轮明月。
刚要将木栓放下，却横出一只胳膊，制住了这个关窗的动作。
那人左手将木窗抬起，身手麻利的就翻身进来。
裴观星后退两步，赵湘直起身子，冲她一笑。“是我。”
藏在袖中的短刀被裴观星攥的死紧，她屏住自己有些错乱的呼吸，故作镇定的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裴观星显得有些平静。
至少比赵湘想象中，要冷淡不少。
他一笑，伸手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事多，等忙下来之后，过来找你，你就没在府上了。问了你们府上下人，才说你和裴二来上津了。”
裴观星头埋在赵湘肩膀上，不过到也没有推开他。
“观星…”
赵湘语气突然变的沉重又悲伤。“大哥的事…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我们增援不及时，所以才…”
“真的对不起，观星，对不起…”
赵湘松开裴观星，在她面前低着头，像是要落泪。
“赵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裴观星和赵湘对视，被眼前男人这双深情的眼溺进了漩涡里。
“我大哥的死，有没有蹊跷？”
赵湘很是诧异，他摇着头，“观星，你别胡思乱想，父皇都已经追封观月为神武大元帅了，这是对他的惋惜，也是对他的褒奖！你大哥是南夏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是南夏的太子，待我和你成婚，日后我登基，你大哥必是我的左膀右臂，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能容忍有人害你大哥！？”
他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眼中带泪，好一副痛切模样。
裴观星被赵湘一双眼盯着…
“这只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意外，但是战场本就如此…哎，观星，你也别想太多了…”
赵湘看裴观星眼神变了一些，想来是已经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遂又将人抱住。
裴观星闷在他怀里，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你还会娶我吗？”
裴观星看不见，赵湘目光黯然了一瞬，然后他答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