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星只觉得眼睛酸痛的厉害,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胸腔的强烈跳动似乎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好半晌,才张了张嘴,吐出的字眼却是比气音还轻。
“你说……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曲蓉蓉双眼通红,她抹了抹眼角,神情却很坚定。
“一定是!一定是!”
平日里总是温顺和善的女子,此刻却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态,她语气坚定。“我要回去与父亲说,一定要为观月讨个公道!”
曲蓉蓉字字铿锵,却声声泣血。
她的话极大的影响了裴观星。
快要天明时分,裴观星去了裴观雪的院子。
小结巴缩在门脚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一激灵,就醒了过来。
“大小姐!”
见是裴观星过来了,小结巴赶紧哭诉:“二少爷一直不开门,从昨天到现在,是水米未进啊!大小姐,您赶紧劝劝他吧!”
“没事,这里交给我,你也下去歇着,都将你累坏了。”
裴观星勉力一笑,劝走了小结巴,敲了几下裴观雪的房门。
“裴二-,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屋子里。”
‘叩叩——’
裴观星又敲了一阵房门,依旧无人应声。
裴观星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抬脚,猛的将裴观雪的房门踹开了。
“裴二!”
裴观星怒从中来,上前去一把将睡在长榻上的人扯了起来。
“给我起来!”
因为有些激动,裴观星的声音里有着不明显的颤抖和哽咽。
“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吃不喝的躺在这里!大哥就能活过来吗!爹娘已经倒下了!你是裴家的男子汉,现在你应该站起来,站在肃平候府门前去,去告诉所有人!裴观月没了,还有裴观雪!肃平候府还倒不了!”
裴观雪没反抗,行尸走肉一般被裴观星扯了起来。
他就那么站在裴观星面前,却面无表情,甚至目光呆滞,视线也不知朝哪处看。
裴观星又心疼又气恼,她抬手狠狠的打了裴观雪几下。
“你就是将自己闷死在这里!大哥也活不过来了!他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幅模样,你说他会怎么想!他会放心把肃平候府交给你吗!”
裴观雪还是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偏开头去,眼泪一串一串的掉。
好歹脸色有了些变化。
裴观星放缓了语调,握住裴观雪的手,垂着头说道:“裴二,现在大哥没了,爹娘都倒下了,只有我们两个了,我们要振作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要说:振作起来,才能查清大哥的真实死因…
可她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
肃平候的声音便在门边响起。
一向孔武有力,风风火火的朝廷栋梁,在不得不接受长子阵亡的消息后,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既然肯出门了,就赶紧吃些东西。”
肃平候手搭在门边,朝姐弟二人望了一眼。
裴观星有些吃惊,仅仅一天一夜,肃平候的头发竟就白了一大半了!
“阿爹…”裴观星唤了他一声,薄唇微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
可肃平候只是抬抬手,示意裴观星不必多言。
然后朝裴观雪招手。
“出来,你阿娘也刚刚醒,你去陪着吃点东西,劝劝你阿娘,别到头来还要你阿娘来哄着你。明白了吗?”
肃平候府语重心长的话语也将裴观雪敲的清醒了一些
“嗯…”
他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朝门外走去了。
裴观星本打算跟上,却被肃平候府拦下。
“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
父女二人去了书房,房门紧闭,肃平候示意裴观星落座。
然后直截了当的说道:“原本,你是想跟裴二说什么?”
一时间,没头没尾的一句,裴观星还有些疑惑。
可对上父亲的眼睛,裴观星便回悟过来了。
她答道:“我想说,大哥死的蹊跷,我们得振作起来,给大哥要个公道回来!”
“公道…”
肃平候仰着头,双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不知是在叹息逝去的长子,还是在哀惋别的什么…
总之神情落寞,让人可怜。
“你大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就是他最大的荣耀!”
“可是尸体呢!我们连尸体都没见到!就一块碎玉!能捡到大哥的碎玉,为何却带不回他的尸身呢!”
裴观星压着哭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有力。
“昨天,蓉姐儿说,大哥从不会托人给她送信物回来。她说大哥定是知道了什么,猜着自己大抵是回不来了,才这般与蓉姐儿告别。”
“那么到底是什么!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大哥自愿赴死”!
肃平候沉默半晌,屋子里似乎只余下裴观星的回音。
终于,肃平候抬手,使唤裴观星站近一些。
“观星,你过来。”
裴观星依言走近。
肃平候低着头,拉着裴观星的手,像她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含着笑意说:“傻孩子,你蓉姐儿那是伤心坏了,说的话做不了数的。战场刀剑无眼,我和你娘也伤心,可皇上已经下旨要褒奖裴家,还要追封你大哥,那就说明你大哥那就是阵亡战场的!”
“可是爹……”
“所以,你也别去计较什么阴谋诡计了,打仗就是这样的,啊…”
肃平候在开解裴观星。
“等过两日,我送你和裴二回乡下去养一养吧。你们好好歇息一阵,养养神,你们从小就和你大哥好,你们难受,爹知道…”
这么一席话说下来,肃平候自己也忍不住了,他埋着头,还是没忍住,在自己女儿面前哭出了声。
先前故作的镇定与淡然,像泡沫一般,一戳就破了。
“阿爹……”裴观星想劝两句,发出些声音来,就发现自己也是语不成调。
“爹知道,爹都知道…好好歇着吧,别多想了,你大哥没了,可这日子还要往下过的,人还是要朝前看的。”
肃平候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裴观星的手,有些红肿的眼睛望住裴观星。
“以后啊,你和裴二就是这肃平候府的未来,你们可万万不能倒下啊!”
裴观星含泪点头,
“好!”
…………
就这样,两日后,处理完裴观月的后事。
裴观星和裴观雪被送回了上津庄子上,临别时,看着肃平候和肃平候夫人都像恢复过来了,裴观星的的心才稍稍放下。
肃平候夫人拉着裴观雪的胳膊,眼角含泪,不停的温声嘱咐着:“记得要给舅婆问好,她年纪大了,你大哥的事儿就别告诉她了,好好在乡下养养,散散心啊。”
“嗯。”裴观雪垂首点头。
苏平侯夫人又道:“精神气养足了再回来,阿娘看着才舒心。”
“我会的,阿娘,你和阿爹也是,要保重身体。我和阿姐待一会儿就回来。”
“好。”
他们的母亲还是笑的那般温柔慈爱,她摸着裴观雪的脸,“我儿子长大了,以后就要接着你大哥的位置,扛起咱们肃平候来!”
裴观雪重重点头。
“嗯!我会!我一定会的!”
“行了,时辰不早了,待会儿晚上都到不了呢!走吧1”
肃平候府笑笑,招呼他们上马车,拍着马匹,看着马夫调转车头,将马车驶离了…
余下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一样的不甘和决心!
…………
然而同一时间里的将军府门前,也停下了一辆马车。
帘子一掀,女子轻快的跳了下来,把将军府的牌匾扫了一眼,有些不高兴的噘嘴抱怨道:“可算回来了!那破地方我真是待够了!”
紧随其后的是徐迎稚,他拉着袖子给自己打风。
“哎哟,大姐快进去吧!赶紧让下人给我备上七八盘凉果来,热死我了!”
姐弟二人回了正厅,离开快一年的府邸也没什么变化。
下人上了茶点和水果,徐迎稚边吃边喊累,喊热,喊苦,嘀咕着:“诶,你说,咱们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爹要突然叫我们去西郊啊!还得等爹回来了才让人接我们回来!”
“还能为什么,大概是怕打了败仗,皇上先拿我们出气呗。”
徐迎然吃着果子,语气不紧不慢的,那模样舒坦的很。
她想到了什么,突又弯唇一笑。“不过现在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啦,爹打了胜仗回来了,太子也回来了,接下来,可是好事儿连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