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安司内。
几人围在洗风亭前,来回踱步,神情各有焦急,却谁也不敢真的闯进去。
徐叔端着饭菜,来来回回热了几次了。
他叹道:“还是劝着侯爷用些东西吧,这都两三天了,不吃不喝可怎么行?”
“也不是完全没有吃喝,你们闻闻,好大一股酒味呢!”元七摸着脑袋,嘟囔着。
“哎!那可就更不行了!”
徐叔将托盘放在石桌上,“我去!”
“诶,徐叔,算了。”宋逾遥将徐叔拦了下来,又有些担忧的望着紧闭的房门,嗅着飘散在空气里的酒味。
叹息着:“这事儿,对二爷打击实在太大了。天下人知太子病逝,庆王妃病逝…可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吗?外人不知道实情,我们还不知道吗?”
徐叔微愣。
就见宋逾遥红着眼圈说道:“若是旁人便罢了,只是在我们自家人这里,就由二叔放肆的消沉一阵吧…毕竟那可是他亲姐姐…”
是啊,亲姐姐,裴观星这么一死,裴观星在这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闵勖之蹲坐在草坪上,时不时的揪着自己头发,也不发一言。
看着他这样,元七噌的一下,火气猛的就上来了!
“闵勖之!”
元七一把将闵勖之拽起来,怒气冲冲的骂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和郑殊非要揪着那些事儿不放!事情不好发展成这样!”
站在另一边的郑殊往这边瞧来,当即就反驳道:“就算没有我和闵勖之去刑部闹那一通事!这个事情也迟早会发生!”
“怎么会!如果不是你们…”
“我们冲动行事只是诱因!但是我们的行为不是引发这场悲剧的根本!”
郑殊提高音量,拉住元七的胳膊用力一推,把闵勖之救了下来。
郑殊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元七也承认自己是在借机发气…
他恼怒的一捶桌面,耷拉着头也不说话了。
闵勖之理了下衣襟,朝紧闭的房门走去…
…………
房门没锁。
‘吱呀一声’就推开了。
房间里很暗,闵勖之差点踩到乱滚的酒瓶子摔了一遭!
他跌跌撞撞的扑到了角落里,笑道:“嘿,差点摔我一个狗吃屎!”
缩在墙角里的人,脸色有些灰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
他只是淡淡的朝闵勖之望了一眼。又提着酒坛子灌酒。
“出去。”
闵勖之只当没听到,跳着脚过去,挨着裴观雪坐下了。他还拿了脚边半坛子酒,放在耳朵边上晃了晃。
“嘿,还给我留了不少呢!”
裴观雪侧目,一记凌厉的眼刀扫过来。
“出去!”
“这什么酒啊?挺香的,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抚安司还藏了这么多好酒啊!”
闵勖之嬉皮笑脸的,端起酒坛子就要朝嘴里灌。
可他刚刚仰起头,酒坛子还没提到一半,就被裴观星一拳打过来,砰的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酒水流了闵勖之一身。
裴观雪眼里布满了血丝,眸光狠厉的瞪着闵勖之,“我再说一遍,给我出去!滚出去!”
闵勖之垂着眼,强撑的笑容也消逝了。
“二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谁都不愿意王妃出这事…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
“要不是你!我阿姐不会死!”
“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你管那些人的死活干什么!你看时到今日!我阿姐都没了!皇上一道旨意,说她重病身亡!我裴家的公道依旧遥遥无期!哈哈…抚安司直属天子,真好啊!可这有什么用!天子会承认他儿子干的好事吗!会承认他包庇纵容默许他儿子干下的恶事吗!”
裴观雪朝自己狂灌酒水,模样几近癫狂。
又哭又笑的喊道:“上位者,只要挥挥手,就能平息所有事。那我们这个抚安司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救不了我阿姐…我也救不了其他人…”
裴观雪喝了不少,眼角泛红,身子一软朝后倒去。
闵勖之也怒了,他一把揪住裴观雪衣领,将他又扯了起来。
“我不懂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处理此事!我也不懂抚安司直属天子了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知道!抚安司这个衙门还在,你就还有事做!还有很多人,需要我们!”
裴观雪反手要打,闵勖之生生挨了他两下,又拼命的不撒手。
两人纠扯着,在地上滚做一团!
“我不需要他们!我也不需要你们!这个什么抚安司!我也不稀罕!”
裴观雪一拳打到闵勖之脸上,闵勖之吃痛的哀嚎一声,也毫不客气的伸脚重重的朝裴观雪踹过去!
“裴观雪!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姐姐说公道不好求,她用她的死为你们裴家,为你大哥报了仇,她到死都还在为你留后路!怕你被牵连!她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二人打的实在难看,若说裴观雪清醒着,十个闵勖之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这会儿都站不稳,只能像个动物一样和闵勖之凭着蛮力打斗。
“她要你振作起来!你懂吗!”
“我不懂!”裴观雪踉跄起身,一拳又朝闵勖之打了过去。
闵勖之这回没个防备,被揍到地上,滚了几圈,靠在了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房门被踢开!
“裴观雪!”郑殊走进来,他的伤也没好利索,面色还有些白,可一开口还是那么中气十足。
“有客人来了,你见是不见!”
“不见!都给我滚!”
裴观雪一脚扫过去,酒坛子朝郑殊飞过去,郑殊抬掌便劈,酒坛碎裂空中——
郑殊三两步到了裴观雪跟前,有些怒其不争的喊道:“当初是谁跟我说的,志在澄清!心系所有!你将这么多人骗来你的抚安司,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如今你却撂挑子不管了!?二爷!”
“对!我就是不想管了!”
裴观雪双眼猩红,朝郑殊嘶吼。
郑殊忍着心中一团火,指着门外,说道:“你先见见这个客人,再决定要不要收回你自己说的那些不负责任的话!”
说完,郑殊出门去了。
不到片刻,他去了又返,怀里却抱着一个小孩。
闵勖之一愣。
“莲儿?”
闻言,裴观雪一震,瘫坐在地上缓缓抬眸去望着郑殊怀里的孩子。
郑殊说:“是睿王殿下送过来的,让来询问你一声,这孩子你是要自己养,还是送回宫里去养?若是你担心宫里照顾不好这孩子,睿王殿下说他也可以养,养到庆王回京…”
裴观雪眼泪直掉。
赵莲,他姐姐的孩子…裴观星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赵莲挣扎着要下来,郑殊便将他放到了地上。
赵莲迈着短腿,跑过去扑进了裴观雪怀里。
嗓音柔软,又带着些哭腔。
“舅舅…”
裴观雪心头巨震,好一会儿…终于抬手将赵莲抱紧。
“莲儿…”
“舅舅不哭。”赵莲伸着小手给裴观雪抹眼泪。
裴观雪的表情像是又哭又笑。
“我陪着,舅舅。”
孩童稚语,却也发自肺腑。
裴观雪终于放松自己,彻底崩溃,抱着赵莲痛哭出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街柳巷的命案
五日后的抚安司。
裴观雪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徐叔常念叨,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呢。
尤其赵莲养在了肃平候府,说是等着赵玄回京再接回去。
可出征打仗的人,归期怎么说的好?
所以,即使是为了照顾赵莲,裴观雪也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
闵勖之抱着双手靠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打着呵欠。
元七抱着剑,眉头紧蹙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远处正在练剑的裴观雪。
闵勖之伸了个懒腰道:“二爷这都练多久了?我吃晚饭前就看他还在练,宵夜都吃完了,他怎么还在练?”
“侯爷心里装着事…让他练吧,总比一直沉溺痛苦要好。二爷是个坚强的人,能走的出来的。”徐叔端了一壶茶过来,说了这么句话,又默默回屋了。
闵勖之嘀咕着:“唉,最近咱们这是不是太闲了?该让郑副使去整理点案子出来,咱们忙起来!二爷也不用闲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刚走过来的宋逾遥伸手在闵勖之头上就是一巴掌:“你可闭嘴吧,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生怕累不死你。”
要不说闵勖之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呢…
抚案司大门外,一堆燃烧的火把在围墙外快速靠近。听见动静,裴观雪收了长剑立于月色之下,摇曳的明黄灯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的脸色逐渐凝重。
柳树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元七道:“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到大门口,话音未落,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我!”听到是郑殊的声音,元七这才将剑给收了回去。
“郑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殊合上大门,指着外头说道:“白陀道那边死了个烟花女子,直接闹到了京兆府,钱至那老东西特意派人过来,说是请抚安司协助调查!这不!来请我们的呢!”
宋逾遥眉毛一横,报道:“协助!现在我们抚安司才是他们的顶头部门!谁协助谁啊!”
“哎呀这个时候就别先别争这些了,你忘了,是前几日二爷有休沐,人家京兆府先接手案子,再移交也是合章程的。”
郑殊笑道:“闵勖之,你有长进啊!”
“那他说的请我们协助!可不是移交!又想贪功!”宋逾遥瞪着郑殊。
郑殊白了她一眼。
闵勖之赶紧岔开话题:“所以你去看了没?是个什么情况?”
郑殊点点头:“那女子死状过于凄惨,京兆府仵作初步验了尸,尸体身中三十九刀,钱至也担心事情闹大,会在京中引起恐慌,所以立刻就求过来了!想尽快抓到凶手!”
裴观雪一边擦着自己长剑,一边声音平淡的说着话。
“尸体在哪儿?”
“就在京兆府。”
他将长剑挽了个空花,收回剑身,吩咐道:“走!去京兆府!”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