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雪心里慌张的厉害,马车还没停稳,他便掀帘跳下。
“二爷!小心一点!”
宋逾遥赶紧追上去,闵勖之和元七紧随其后。
空气中的血腥味仿佛飘出了很远,刺鼻且浓郁。
推开华贵厚重的大门,徐迎然冲出来,满身狼狈,差点将宋逾遥撞倒!
她身后跟着两个慌张张的婢女。
“太子妃,这边没有大夫,咱们…咱们回宫吧!”
徐迎然神色惊恐,一见裴观雪便上前拽住了裴观雪的衣领。
“裴观雪!出事儿了!你姐姐疯了!她疯了!”
裴观雪眼一睁,推开徐迎然就朝里闯。
“二爷!”
元七和闵勖之跟上去,宋逾遥本来也要跟上去,可一抬脚步却看见徐迎然那副疯癫模样,也有两分凄惨,便对那婢女说道: “现下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景象,太子妃这模样是决计不能闯出去叫人瞧见的,我看左边厢有厢房,你们带太子妃先过去歇着吧。”
婢女忙不迭的点头,已是惶恐万分。
‘砰’——
裴观雪撞开门,被眼前场景吓的胆寒!
“阿姐!”
他几乎是瘫软着扑到了裴观星面前, “阿姐,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裴观雪有些惊恐的看着屋内的两具尸体,尤其赵湘还倒在裴观星腿上,又见裴观星面色惨白,身上,脸上,全是血迹。
“没事。”裴观星勉力一笑。
“所有事情,到这里,就有个结果了。”
裴观星抬手摸了摸裴观雪的脸,留下了一缕血痕。
裴观雪眼神颤抖,伸手去拉裴观星。
“走,我们先回去!”
“回不去了。”
裴观星摇头,声音有些虚弱。
“我杀了太子,回不去了。”
“不是!”
裴观雪立刻否决,声音哽咽着, “这里没有人看见你动手,没有人看见是你杀了他!是别人!是盗贼!是徐迎然,是谁都可以!不是你!不是你!阿姐不是你!”
他凑过去,正要将裴观星打横抱起,裴观星拉住裴观雪的胳膊,拦住了他的动作。
“没用的,裴二,我不回去了。”
“我出府之前,服了毒。”
裴观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像风,像春雨。
裴观雪张了张嘴,喉头像被灌了铜水,烫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观星自顾自的开始说话: “我在书房,放了一封信,你等我死后,就将我捉拿归案,带着那信去皇上面前,眼下赵玄要去打仗,看在我已身死的份上,又有信件为凭,刺杀太子是我一人所为,你又有大义灭亲之举,应当不会牵连到你。”
“不…不…阿姐,我不会那么做的!”
裴观雪心里一阵悸痛,一种灭顶的痛感快要将他淹没。
“阿姐,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求什么公道了,以往的事我不追究了,我什么都不求了!我们现在回府,我去找大夫!我只要你活着!阿姐…”
裴观星朝裴观雪怀里倒去,呼吸沉重,牵连着她胸口疼痛难忍。
“裴二,你听我说…那个闵勖之…真是个死脑筋的…好人。”
她笑出一串血, “如果这世上多一些这样的人,公道二字是不是就能得来的容易一些。”
“我不要了!不要公道了,不要说法了!”裴观雪手忙脚乱的给姐姐擦血,泪如泉涌,慌乱的哀求道: “什么抚安司我不要了!什么爵位我也不要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回上津!我们出京城!我们躲别处去!”
“怎么能不要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事赎罪,因果报应,就是如此。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像大哥一样,像我们裴家一样,真相被血骨掩埋,冤屈无法昭雪。”
裴观星为裴观雪擦着脸上的泪,却把那张脸染的血红。
她深深的望着裴观雪,脸色发青,却还尽力保持着温柔笑容。
“所以你再试试看吧,为别人,为所有人,去求个公道。天下公正的一天,或许总会来临的。”
“阿姐…”
裴观雪紧紧的抱着裴观星,却无奈的感受到脆弱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
“我要你活着,我想你活着!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阿姐…求你了…别丢下我!还有!还有莲儿!他还那么小…阿姐…别丢下我们…”
“赵莲…”裴观星苦笑,对于这个孩子,她竟无话可说。
她垂着眼眸,呼吸渐弱。
“裴二,不哭了…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身边有了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同伴,我去告诉大哥和爹娘,让他们放心。”
“好好长大,天总会亮的……”
随着话音落地,裴观星的手一松,手腕上的玉镯碎落成瓣。
她在裴观雪怀里,永远停止了呼吸。
裴观雪浑身颤抖,将裴观星紧紧抱住,似乎这样就能把姐姐的命数再挽回救起。
“阿姐?”
“阿姐!”
闵勖之睁大了眼,站在门边,风声刺耳,却也掩不住裴观雪的嚎啕大哭。
元七腿软,瘫在地上,大睁着眼,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闵勖之有些僵直的转身,疑惑又痛苦的望着元七。
“我害死了王妃,是不是?”
“如果不是我非要追究下去,王妃不会死的,是不是?”
“是我错了?”
元七没有回答他。
宋逾遥在另一个房间里,抱着那个小孩子,捂着他的耳朵。
“乖,别怕,只是起风了,风总会停的。”
…………
突传的噩耗。
让皇帝在不仁处急火攻心,生生昏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赵训跪在龙榻旁。
双手呈着一封信件。
“父皇,庆王妃以裴家旧案及裴观月之死,癔乱症迷,设计太子于上元水榭伏杀…太子身亡!裴观星亦服毒自尽!被抚安司裴观雪擒尸归案!太子尸身已安放于静安祠,请父皇决断!”
皇帝老眼浑浊,久久没有说话。
赵训又跪挪上前, “父皇?”
一声冗长叹息。
皇帝偏过头,声音喑哑。
“将那信件烧了吧。”
赵训抬头,模样似乎很疑惑。
皇帝问了个问题。
“养育儿女,就是在养蛊。蛊虫们互相厮杀,谁能活到最后谁才是赢家。朕也是…这么活过来的。怎么到了太子这里,便行不通了?”
这种问题,赵训不敢回答,于是便装聋作哑,闭口不言。
“朕耗费心血养出来的太子,怎么就这么死了?”
“莫非是朕错了吗?”
“儿臣惶恐!”赵训大拜俯地。
皇帝眼内闪过一丝疑惑,如烟云,转瞬即逝。
他又问: “你三哥呢?”
赵训依旧低着头。
“三哥不敢贻误军机,已率兵出了城。”
“裴观星那里,他没个说法?”
皇帝盯着赵训,仿佛在看他有没有说谎。
赵训照实禀告。
“三哥在抚安司看了几眼,取了三嫂一枚发簪走,儿臣见他伤心欲绝,可他什么也没说,营里副将吹了号,他便离开了。”
闻言,皇帝似乎有些错愕。
“倒是朕小看了他…到了此,他竟也没闹。”
帝王的叹息里有惆怅,有内疚,还有不易察觉的悔恨。
“是朕对不起他。”
“父皇……”赵训也就跟着皇帝叹息。
皇帝摆摆手, “既然太子病逝,太子妃徐氏便送予潜心寺休养,另,八百里加急传旨,命徐闯率兵与庆王于北丹汇合,三军均由庆王调遣!若有不恭不敬之处,庆王可…先斩后奏!”
皇帝话说的急了,咳嗽几声,眼中迸发出一阵狠厉的芒光。
赵训叩头应道: “是,儿臣遵旨。”
“父皇…裴家那边…”
赵训试探着。
皇帝闭上眼,声音放低了许多。
“裴小侯爷屡破奇案,敢为人先,年轻可为,官升一级,抚安司另立成府,不受三法司管辖,归属……”
皇帝睁开眼,认真的考虑了半晌。
“归属于朕吧。”
赵训闻言一震!
归属于朕,天子亲兵!
他内心五味杂陈,叹裴观星红颜薄命,也叹赵湘机关算尽心狠了一辈子,却死在了一个孩子手里。叹完这两人,又叹裴观雪如今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倒是…可怜。
赵训又拜倒在地, “父皇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