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他娘的是有些身手!”
黄三儿摸着胳膊上被割破的几道伤痕,泄愤似的,又提着剑朝倒地的人胳膊手腕一阵乱刺。
“唔…咳…”
裴观星挣扎不得,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她被大雨淋的浑身湿透,身上各处的伤口被雨水将血迹冲散,外翻的皮肉泛着渗人的惨白。
“娘的,谁让你下这么重手了!老子本来还想爽一爽呢!”
“想什么呢!”
黄三儿转头骂道:“小姐的命令是给她点教训,没让你做那档子事儿!”
“那这教训够不够了啊?”陈大摸着鼻子,扛着大刀在肩上。
“应该够了吧。”
文广起又抬脚踹了裴观星一下!
裴观星一点动作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泥水里滚了几圈,嘴里不停的呕着血…
徐家,小姐,教训…
裴观星只觉得呼吸都好累,一双眼怎么也睁不开…
“不如,再给她身上留几道印子!”
文广起又提议,可也不必等人附和他,他抢过黄三儿的剑,上前踩住裴观星的手,剑身一转,直直的插过裴观雪的手臂,钉在了地上!
“啊!!”
裴观星嘶哑的发出一声惨叫,恨不得能立刻痛死过去!
喉间的血涌出又咽回,“唔…”
她的头开始无意识的晃动,又有鲜血从她鼻子里涌了出来,糊在一张本该如花似玉的脸上,十分凄惨。
陈大耳根子一动,立刻喊道:“有人来了!赶紧走!”
黄三儿朝后一看,果然听到了策马声,他拔起长剑,顺势推了文广起一把。“赶紧走人!”
耳边只有雨声,风声,还有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裴观星吃力的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泥水里,攥紧的手心却一直没有松开过…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那般急切…
“裴姑娘!”
“观星!观星!”
有人将她从泥泞里捡了起来,裴观星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死了过去…
五日。
裴观星已经昏迷了五日,每日除了药,就是一口参汤吊着,差点一条命就捡不回来了。
舅婆哭红了眼,守在她床边半点不敢离开。
“你说这眼下该怎么办才好啊,侯府怎么就出了这事儿?观星被伤成这样,观雪也不知去向,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没有拦住她啊!”
舅婆痛哭失声,褚瑛哑着嗓子安慰道:“老太太,不能怪您,若是让他们找到这里来,只怕…不止是您,周围邻居怕也…”
褚瑛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见裴观星今日也没有要醒的迹象,褚瑛便起身,“我再去找找,看能不能寻到裴二爷的踪迹。”
“好,有劳你了…”
舅婆不知道褚瑛的身份,只当他是裴家的旧相识,救了裴观星,那定然就是好人。
褚瑛离开后,舅婆仔细的给裴观星掖着被子。
又握着她的手,和她说话。
语气哽咽,“你这孩子,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硬是将你的手掰不开…这样不行啊…你得将手松了,才好给你手上药啊…”
“舅婆在这里呢,啊,没有其他人,孩子,你睁开眼看看…”
裴观星像是听见了舅婆的话,指尖动了动,舅婆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将裴观星的指尖轻轻拨开,用力的从她手里把那东西取了出来…
她放在眼前一看。
仔细辨认着这小巧的兽面牌。
“徐…”
…………
然而就在距离这小庄子不远的后山上,一座破败的庙宇里
邓权捡了块烂布巾给裴观雪搭上,又取下他额头上的破布就着雨水重新拧了一把,盖回在了他额头上。
“你说你这身手,好歹是从小跟着你大哥学的呢,怎么打个猎还能自己滚下山去。要不是碰着我啊,都不用别人来杀你,你就跟那个猎户和你的跟班一样,没命了!”
裴观雪根本听不见,所以邓权只能算是在自言自语。
邓权坐在石床边,望着外头不停歇的大雨,想起他曾和裴观月的过往。
又笑出了声。
“你大哥…真的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了。我当初很瘦小,你大哥在伙房里捡了我,说我当个火头军可惜了,就一直将我带在身边,教我认字读书,带我行军打仗,他真是个好人。”
“我当时就决定了,这辈子要拿命来报答他!”
“可惜啊,我这命贱,大抵是不配去抵你大哥的命…呵呵。”
邓权摇头低笑,眼睛却红了一片。
他回头,又摸了摸裴观雪的额头。
感觉不怎么发烧了。
他和赵训有言在先,约法三章,赵训帮他打探裴观月的死因,他则要为赵训卖命,直到死因查探清楚,或者直到邓权咽气。
他不能再在这里继续耽误了。
邓权又看这雨势没有要停的意思,摸出这几日采摘到的草药和果子,放在了石床上。
看着裴观雪苍白的面容,邓权喉头又是一梗。
“你醒过来后,这些东西够你再撑个几天养一养伤,回去找你姐姐了…京城里马上要有大喜事了,这段时间抽不出时间再来找你们麻烦了…趁着这机会,赶紧好起来吧…”
他看过裴观月是怎么对待这个弟弟的。
于是,邓权也学着裴观月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裴观雪的脸,声音低沉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二爷…好好长大,好好活着,一定要为你大哥,为你裴家,讨个公道回来!”
说完,邓权决然离去。
天上突闪一道雷鸣,裴观雪睫毛轻颤,似要醒转过来…
…………
终于在第七日。
裴观星睁开了眼,舅婆照旧像往日那般,用筷子点着汤水蘸在她嘴上。
冷不丁的却发现裴观星大睁着眼。
哐当一声——
瓷碗碎了一地。
舅婆嘴唇颤抖,发丝已经变得全白。
“观…观星…”
只喊了一声观星,舅婆便说不出别的话了,捂着嘴痛哭,唯恐自己哭声吵到了裴观星。
裴观星直勾勾的盯着房顶,一开口,声音哑的厉害。
“谢谢舅婆。”
舅婆哭的更伤心了。
“舅婆,我手里的东西呢?”
舅婆赶紧擦了眼泪,从她枕头底下摸出来,又放回了她手里。
舅婆什么也没问。
裴观星手里握了几下,舒了一口气。
“是谁救了我?”
她撑着想要起来,舅婆也看她躺了这么多天,便将她扶着,让她靠在软枕上。
“一个年轻人。都守了你好几日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轻轻推开。
褚瑛走进来,看见裴观星醒了。
他竟一时傻在了当场。
“褚瑛?”
裴观星喊了他一声,褚瑛回过神来,差点踉跄的扑到了床边。
“你醒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伤口痛不痛?”
“我去找大夫!”
说着,褚瑛又要走。
裴观星却喊住了他:“褚瑛,你等等!”
褚瑛回头,双眼有些微红。
裴观星笑的勉强。“我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可是我现在不想再这么躺着了,裴二呢,叫他出来,我们要立刻回京去。”
说话间,裴观星就要挣扎着下床来。
“观星!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裴观星动作一停。
褚瑛只觉得喉头干涩,他靠在床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京城里,最近出了挺多事…你还有伤,先好好养着吧,不急的…”
“挺多事,是什么事?肃平候府现在如何?我伤了这么久,裴二为什么不来照顾我?”
“是…”
“你说啊!”
裴观星尖叫出声
“肃平候府…肃平候府走了水,火势蔓延迅速,又是天不亮的时候出的事儿,三十八口,无一…无一生还…”
,其实她心中早有预料的。
可是当褚瑛把话说出来,裴观星还是觉得天塌地灭也不过如此。
“我阿爹,阿娘…”
裴观星已经语不成调。
褚瑛垂着眼。“皇上下旨,户部礼部派了官员,已经将…侯爷和夫人…厚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