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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警官,我俩代理过许建设,对他的性格很了解。”罗英子说道,“这个人确实有暴力倾向,又头脑简单,从监狱里逃出来,确实危险性极大。但他信任的人很少,我们觉得,有极大的可能,他会找他的前妻马丽丽。”
王锐点头:“马丽丽我们找过了,她说没见过许建设,我们暗中监视了两天,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联系。昨天有个认识许建设的人说在街上看到过许建设,还打过一个招呼,许建设没理匆匆离开了。我们现在可以确信,许建设已经潜来本市,目的就是要报复,而二位首当其冲。”
邱华补充道:“王警官,我俩觉得,许建设无处可去,如果他潜来本市,最大的可能还是要投靠马丽丽。但他不知道,当初他入狱是有马丽丽的助力。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出来知道了真相,没准马丽丽就是那个最危险的。我们对他们之间的情况最了解,您看,我们能不能找马丽丽谈谈,向她分析一下利弊,说不定对抓捕许建设有帮助。”
王锐手托在下巴上想了了想:“马丽丽现在不是犯罪嫌疑人,你们接触她,我们管不着。但你们不要破坏了警方的行动。”
罗英子点头:“放心吧。马丽丽我们了解,她肯定是那个最不希望许建设逃出来的人。也许我们可以说服她把许建设的下落说出来。”
王锐点头道:“回头我请示一下。二位是法律人,我们对二位充分信任。再说许建设的通缉令马上也要发出去了,没什么可以保密的。二位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马上打我电话。”
罗英子精神一振:“警察叔叔放心吧。”
王锐笑了:“你叫我什么?我和陈硕是同学呢。”
罗英子看着面前一身正气的刑警,惊讶道:“你居然和那种人是同学。”
王锐笑道:“是。大学同学呢。”
罗英子很惋惜似的:“邱华,那个成语说什么来着?淮南为桔,淮北为枳。当初要是把他送到警察队伍里严加看管就好了。咦,警察叔叔,你和他是同学和我什么关系?”
王锐看着她笑道:“自然是有关系的。走吧,不送。”
从刑警队出来,罗英子和邱华两人一路商量着怎么对付马丽丽,两人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
“许建设逃出来,对马丽丽没啥好处,我觉得这个工作不难做。”
“英子,你不觉得这事有点怪吗?”
“哪里怪?”
“许建设逃出来去找马丽丽我不奇怪,马丽丽能掩护他我倒觉得哪儿不对。她不怕万一许建设知道是她把自己送进牢里的报复她吗?”
“也许是想把许建设控制在手里,不让他接触到别人,才不会穿帮。”
“可是许建设那么个人,她能控制他多久?放在手里,到底是颗定时炸弹。她到底咋想的?”
定时炸弹。罗英子没再回话,她觉得邱华对许建设的这个比喻太贴切了,如果真如她们所料,马丽丽无异于玩火自焚。
马丽丽的办公室大的吓人,一副女强人的派头。俩人刚进来,马丽丽热情地一手拉着一个,把罗英子和邱华拉进来,按到沙发上。
“哪阵风把二位律师吹来了?怎么,是想把当时昧的我的律师费还我吗?”马丽丽面上亲热,一开口就夹枪带棒起来。
罗英子微笑着:“马丽丽……不对,现在应该叫马总了吧?您要是这么说,我们马上调头回去,咱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谈这个问题。”
马丽丽不在意似的摆摆手“算了算了,小钱,我还真没看在眼里。”
罗英子点头应和道:“那是当然啊。许建设进去了,他的家产都归了你。要不现在怎么变成马总了呢?”
马丽丽哈哈一笑:“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罗英子好奇地看看四周,惊讶道:“看样子当时许建设藏匿的财产还真不少。”
马丽丽还是一脸笑意:“哪里?还不是我一砖一瓦辛辛苦苦干起来的?二位,找我有事吗?”
邱华开门见山:“马丽丽,许建设跑出来了你知道的吧?”
马丽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知道,警察找过我了。这监狱也真是的,干什么吃的?不就是关人的吗?连个人都关不住。”
罗英子冷笑:“就是啊。他们不知道许建设一旦跑出来,知道了事实真相,对某些人意味着什么吗?”
马丽丽抬眼看向她:“罗律师,您这话什么意思?”
罗英子不紧不慢道:“没什么意思。马总,为您考虑,许建设要真来找到您,对您没什么好处。您就是为了自身安全,也应该配合警方,把许建设交出来。”
马丽丽冷笑:“哟,听罗律师的意思,您是认定许建设藏在我这儿喽?罗律师,窝藏逃犯可是大罪,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哟。”
罗英子淡然道:“不是喷,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许建设在里边不知道,一旦出来,早晚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判无期的,一旦他明白过来,我为马总担心。”
马丽丽莞尔一笑:“我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别说我不知道许建设在哪,就算他在我这儿,我也不怕他知道。二位还有别的事吗?”
邱华平静地说:“马丽丽,我知道你曾经和许建设是夫妻,自以为能控制他,可你没发现他有暴力倾向又思维简单吗?如果他发现他被人骗了,我们想不出他会干出什么。我们今天来,完全是为您的安全考虑,希望您慎重选择。”
马丽丽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哟,我花钱请你们了吗?没有?没有就别瞎操心了。我还忙着,不送了。”
回想刚才马丽丽刚才的表现,罗英子和邱华不约而同地回望了一眼,办公室大门紧闭,两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难不成许建设还有别的藏身之处,没找她?”
“不可能。许建设就相信她,哪怕没藏在她这儿,也一定会和她联系的。”
“那就怪了。她掩护许建设,对她有什么好?这不符合她的人设啊。”
“我也觉得奇怪。”
罗英子突然打了哆嗦,她停下脚步看向邱华:“妈呀,她不是想借刀杀人,借许建设的手除掉咱们吧?”
邱华被吓了一跳:“就为那三十万?你把马丽丽说得也太……”
话到一半,邱华忽然不出声了,疑惑地看向对面。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这人很年轻,但看起来在这里职位不低,有人恭敬地打着招呼,男人只是微微点头,深色倨傲。
“何总,请何总稍等下,麻烦您签个字。”
眼看走到近前,男人被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女孩叫住。他停下步子签完字,抬头之际看到她们,忽然掉头就走。
邱华顾不上跟罗英子解释,快步追上去,在男人肩上一拍。
“何律师,好久不见。”
男人转过脸来,果然是何明,就是当初接了她们办许建设案子的那个小律师。现在的何明,再也看不出那个刚进城处处受人欺负的农村孩子的样子。他西装革履,提着高档公文包,派头十足。
突然被邱华认出来,何明显然有些尴尬,勉强挤出笑意:“师姐,您怎么在这儿?”
罗英子走过来:“这位是……?”
“你忘了?何明,何律师,当初马丽丽就是找了他和他师父接手了许建设案子的。”
“哦哦!我记起来了。何律师您怎么在这儿?”
“哦,那个啥,我代理了这公司的法律事务,今天到这儿来办点公务。”
何明尴尬地笑着,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跟刚才的精英范判若两人。
“二位也来办公务啊?二位我和人约的时间到了,再见啊。”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明转身就走了。
邱华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那是马丽丽办公室的方向。
“怎么了,邱华?”罗英子问道。
邱华皱着眉头:“我就是奇怪,这过去唯唯诺诺的小何,怎么就突然成了何总呢?”
指纹锁发出清脆的声响,何明进来,办公室里没人,洗手间有水声。
“丽丽,丽丽在吗?我回来了。”
马丽丽正站在洗脸台前洗手。听到喊声,马丽丽微微皱眉。她又打开龙头洗了一遍手,再次抬起头,镜子里的她又变得满面春风。
从洗手间里出来,马丽丽看到何明张开双臂等在那里。她一脸亲热地迎过去,两人拥抱着亲吻起来。
“回来了?一走好几天,想死我了。”
“我更想你。丽丽,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何明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装袋。
“这是什么?睡衣?”
“6a级桑蚕丝的,薄如蝉翼,我知道你睡眠不好,穿一身舒服的睡衣可以助眠。”
“你真好,看你这片苦心。”
马丽丽接过来,转过身去打量手里性感的睡衣。何明又拿出一个袋子在马丽丽跟前比划着,亲热地说道:“看看,你穿着正合适,我也有一套。”
他站在马丽丽身后,看不到马丽丽此刻的神情。
马丽丽把睡衣丢进袋子:“可不嘛。亲爱的,那笔债要得咋样了?”
何明还在兀自摆弄着他的那套:“还行,又做了个补充协议,把他们的各位夫人都弄成了担保人,还把他的办公楼抵押了,要是再还不了,他们那栋楼就是咱的了。”
马丽丽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脸:“我们何总又立大功了。这一走好几天,累了吧?我订了餐厅,法国刚空运到的生蚝,给你好好补补。”
何明一脸讨好的样子:“这累什么?这不为咱们自己嘛。对了丽丽,我刚才在门口看到罗英子和邱华了,她俩来干什么?”
马丽丽轻描淡道:“我不是把她俩举报到律协、司法局了吗,她俩现在因为这事儿被律所找了麻烦,来找我要说法呢。”
何明若有所思:“哦是这样。丽丽,这俩女的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千万小心。”
一辆红色的特斯拉停在地库,车灯关着。罗英子和邱华坐在里面,盯着地库的进出口。
“邱华,你说咱们跟踪马丽丽真能找到许建设吗?”
“就算找不到许建设,兴许也能找到点别的。我知道马丽丽胆大,可她毕竟害过许建设,怎么就敢自信地认为许建设不会杀她呢?”
“是啊,一个女人再自信,大概也不敢对自己丈夫的人品打包票。”
正说着,罗英子突然惊讶道:“哎,邱华,快看快看,那不是小何吗?”
地库出口,马丽丽挎着何明的胳膊一起上了车。
罗英子迅速拍了几张照片。
邱华惊讶道:“好家伙,马丽丽这是和小何好上了?”
罗英子的车跟在马丽丽的车后,一前一后地行驶在路上。
一家高级餐厅门口,马丽丽和何明下了车,挽着手走进餐厅,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不远处的路边,邱华摇下车窗。罗英子看不真切,索性解开安全带探出身子,半个人都压到了邱华身上。
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罗英子腻味地直砸吧嘴,邱华却若有所思。
“看来小何上位是马丽丽的关系。可是邱华,马丽丽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个穷小子?何明又是凭什么飞黄腾达的?”
“当初他帮马丽丽传过信,转移过许建设的财产,马丽丽的把柄握在他手里。”
“就因为这个?马丽丽也不是吃素的,她会甘心受他敲诈吗?”
“这孩子有心计,也许,当时他就留下了马丽丽非法转移许建设财产的证据,我问过他,但他没说。”
“也就是说,事情过后,这姓何的用他手里的证据威胁了马丽丽,取得了今天她的地位。人心险恶啊。”
“当初我看他被他师父欺负得可怜,没想到他还这么厉害。”
罗英子一边看一边感慨,想起何明当时的样子,邱华也不禁感叹。两人正说着,罗英子突然眼睛一亮,把身子缩了回来。
“哎,邱华,我想起来了!”
“什么?”
“你说,这是不是马丽丽窝藏许建设的原因?”
“你是说……”
“借刀杀人。”
两人对视一眼,半晌都没有说话。罗英子又看了一眼原处的橱窗,马丽丽正用叉子把事物喂到何明嘴边。
邱华缓缓开口:“何明利用手里的证据敲诈了马丽丽,马丽丽想摆脱他,苦于找不到机会。正在这时候,许建设出来了。英子,要真是这样,这小何就危险了。”
罗英子冷笑:“活该啊。如果他真那么做了,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的后果。”
邱华却不放心:“英子,咱们找他谈谈吧。”
罗英子疑惑:“谈什么?谈他当初不该敲诈马丽丽?你别总觉得他可怜,他是你的同类好吗?”
邱华眼神一凛,但似乎马上又放松下来。她轻声道:“英子,我不是可怜他,我是觉得何明是个突破口,从他入手才能尽快找到许建设。何况,就算他那样做了,也不能看着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吧?找他谈谈吧。”
满桌精致佳肴,马丽丽举起酒杯,二人碰杯。
“亲爱的,这次辛苦你了,不过,我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什么事?”
“河北那笔款也该催了,我这几天在电话上和他们吵过好几回了,明摆着想赖咱账,看样子你不出马不行了。你回家歇歇,歇完了跑趟河北呗。”
“行,没问题,我就是你养的条狗,叫我咬谁我就咬谁。”
何明说着,居然捧起马丽丽的手来轻咬了一口。这次马丽丽真被逗笑了。
这时,何明的微信发来了一条信息,何明看了一眼,笑着跟马丽丽说道,“丽丽,一会儿我还是回趟公司,准备下河北追账的事。”
马丽丽微笑着:“亲爱的你辛苦了。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已经等了很久,罗英子有些不耐烦了。
“来了。”邱华看着餐厅门口。
何明和马丽丽从餐厅走出来,马丽丽开车离开,何明独自走在路边,他走的不快,像是在想着什么。
“奇怪,邱华,怎么没一起走?”
“正好,我现在去找他。”
两人下车走向何明,何明见到她们,表情顿时警惕起来。
“师姐?你们怎么在这儿?”何明问道。
“车上坐,有件事问问你。”邱华说道。
何明没动:“你们跟踪我?”
邱华平静道:“我们是救你的命。许建设在保外就医的途中发生车祸,他逃走了。”
何明神色大变,显然对此毫不知情。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跟着上了车,和邱华一起坐上后排。
何明问道:“到底什么事?”
邱华不答反问:“既然我们已经跟你到这里,你也愿意跟我们上车,咱们之间也就不必打哑谜了。小何,你是怎么当上这公司的副总的?”
何明一副无辜的样子:“师姐听谁说的?我还是律师,不过是负责他们的法务。”
罗英子冷笑:“老板娘喂你的生蚝好吃吗?”
何明一脸寒霜:“罗律师,你什么意思?”
邱华看了一眼罗英子,示意她冷静。
“英子,好好说话。小何,你和马丽丽的关系我们很清楚。许建设当初怎么被判了无期你是知道的,马丽丽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你更清楚。现在许建设跑出来了,据警方说他已经潜来本市。你觉得他能藏在哪里?按理说,马丽丽比谁都不愿意让许建设出来,我们今天来找马丽丽的时候,也觉得只要把道理告诉她,她会痛快地配合警方,可她矢口否认。你觉得,马丽丽有包庇许建设的动机吗?如果有,她是想借许建设的手去对付谁?”
何明听着,眼睛也一直在转。听邱华说完,他笑嘻嘻地说:“师姐的话,我有点听不大明白。许建设和马丽丽以前是两口子,藕断丝连很正常。再说,就算我和马丽丽好,也是合情合法,碍不着许建设。”
罗英子嗤之以鼻:“听见了没?狗咬吕洞宾。”
邱华没理会罗英子:“如果你觉得马丽丽是真心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敢说你和马丽丽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有她的把柄,那算我白说。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你,如何处理,你心里有数。”
何明不以为然:“那,谢谢师姐了。师姐我还有事,我走了。”说着,他拉开车门下车走了。
罗英子叹息一声,发动了车。
“我说什么了?这号人,根本用不着同情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随他去吧。走,咱们找王警官去。”
“找他干什么?”
“把这个线索告诉他呀。马丽丽很可能窝藏了许建设,目的是借许建设的手除掉何明。顺着这条线,一定可以抓住许建设的。”
“英子,一切只是咱们的推理,没什么证据吧?”
“是推理,也肯定是事实。许建设除了马丽丽这儿,还有别处去吗?可马丽丽为什么要窝藏他?万一许建设知道她陷害他,鲸吞他财产的事,她的小命还有吗?可警察找上门来她都否认,那只有一种解释:她留着许建设还有用。有什么用?除掉何明啊。马丽丽怎么可能看上何明?只是把柄被他握在手里,马丽丽没办法。正好,许建设出来了,利用许建设除掉何明,然后告诉警方许建设杀了何明,一箭双雕,借刀杀人,手上还不沾血,多好啊。”
“这何明,是够糊涂的。可他犯的错再大,不至于为此丢命吧?”
“不是糊涂,是聪明过头了。所以我们才要去告诉警察,及时阻止,也是救他呀。”
“可我觉得说不定警方已经查到他们这层关系了,只不过没查出结果。这样吧,既然咱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何明敲诈了马丽丽,就先别告诉警方,我再找他单独谈一次,有你在,也许他不会说心里话。”
“好吧。不过我事先说一句: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汽车缓缓起步,罗英子又发生一声悠长的叹息。
何明小心地把门关紧,拿了跟高尔夫球杆抵在门上,又到洗手间看了看,这才坐回到宽大的老板椅上。
“他出来了,她居然一点口风也没透给我,想什么呢?借刀杀人,除掉我?”何明自言自语嘀咕了一阵,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竟然露出笑容。
第二天早上,马丽丽正在涂指甲油,艳红艳红的,边涂边吹。何明敲门进来,将一摞文件放在马丽丽桌上。
“丽丽,这是我梳理的河北账款的事项,你看看,没问题我就尽快去河北。”
马丽丽心疼地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亲爱的,你昨天才刚回来就工作,你辛苦了。”
何明笑着抓过马丽丽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上,未吹干的指甲油沾染到他掌上,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累什么?是为咱们自己嘛。哎,说到这个,丽丽,不管怎么说,这个公司名义上还是许建设的,咱们辛辛苦苦,等于给一个罪犯在打工。我以前不是教给你如何劝他把股权转移到你手里吗?你和他说了吗?”
“还没。你也知道,我和他已经没了夫妻关系,没资格看他,要不是监狱里觉得他没有亲人,知道他信任我,想借我劝他认罪服法,我也没机会见他。可就因为这个,我每次去会见的时候,监狱的管教都在场,根本没机会说别的。没关系,他们也慢慢信任我了,我这几天再过去一趟,说不定这回就没人陪我了,我找机会对他说。”
“他在牢里还好吧?”
“好,好着呢。他那个人,在哪里都能吃能睡,吃牢饭不好吗?还不花钱。放心吧,我过几天就去看他,你赶快回家歇着吧,歇完了再去河北。”
马丽丽笑着:“你咋还想起来问他过的好不好呢?”
何明一副笃信不疑的神情,笑道:“这不是替你着想嘛。对了丽丽,有件事,还得拜托你帮忙。”
“什么事?”
“我老家县城里搞拆迁,把我家里的房子拆了,一家人没地方住,我妈张口给我要一百万,说在县城里买套房。你看,能不能把我今明两年的法顾费一次性先支给我?”
“你家不在农村吗?拆迁怎么能拆到你家去?”
“要不说嘛,上面的好经,到下面就被歪嘴和尚念坏了。我家虽然属于农村,但靠近县城,受牵连呗。你放心,这一百万,你可以算我提前支取了两年的法顾费,也可以算我借的。他们拆了我家的房,还是要补偿的,只要补偿款一拿到,我马上还回来。咱俩现在这关系,我要自己的小金库干什么?”
马丽丽犹豫一下:“好吧,我给会计打个电话让她转给你。先转你五十怎么样?”
何明点点头:五十可以啊,但我得先回趟家,安抚一下家里的人。要是转一百,他们拿到钱安了心,我也不用回去了,马上去河北要账。”
马丽丽一咬牙:“好吧,一百全转给你。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去河北吧。”
“好嘞。丽丽,那我就出差了,你也别太累”何明说着,又揽过马丽丽的腰。
“这事儿我知道,给何总转过去吧”。
挂了公司财务的电话,马丽丽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百万,只怕你无福消受。”马丽丽冷笑道:
何明看着财务把转账操作完毕,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关紧门,快速地收拾着东西。他先将几份文件放入碎纸机,又在抽屉里拿出几张卡放进包里,最后拿出了一本护照。正准备转身离开,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回到老板椅上坐下,从包里掏出另外一张电话卡,拨通了110,故意粗着嗓子。
“110吗?我有个情况举报。有个罪犯许建设不是跑了吗?据我所知,他很可能藏在他的前妻马丽丽处。我?对不起,我就是一个负责任的公民。你们去查一查吧,一定可以查到的。再见。”
何明捏碎从手机上换下来的sim卡,提着包站起来,最后环顾一下四周,脸上露出笑容。正准备走,手机响却了,何明低头看看,皱了皱眉,不得已还是接起来。
何明声音轻松:“师姐,还有事?”
邱华的声音传来:“何明,我还是不大放心,有几句话想和你私下里说。你现在能不能出来咱们见面谈一谈?”
“对不起师姐,我得出差。”
“你最好还是来一趟,免得以后后悔。昨天我们本可以直接找警察的。小何,我是一片好心。”
一家咖啡厅,何明走进来,眼睛在墨镜下四下张望。
一位服务生迎上来:“是何先生吗?这边请。”
邱华坐在单间里,等到服务员走远,何明这才开口,神色有些不耐烦:“师姐有事吗?我还要出差呢。”
邱华示意他坐下:“有几句话还是想和你说。坐吧。我要的水果茶,可以吧?”
何明勉强笑了笑:“可以。什么话,说吧。”
邱华正色道:“小何,今天就咱俩,你也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你怎么有的今天,可以告诉我吗?”
何明笑着打哈哈:“师姐这是什么意思?穷孩子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苦干苦熬呗。”
邱华认真地说:“小何,我把手机关机了,并且以个人名誉向你承诺,我没有携带或在这里安装任何录音录像设备。”
何明的笑容僵了一下:“师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邱华继续道:“当初你违规帮助许建设和马丽丽转移过财产,当时我问过你,你含混地告诉我你为了防后手留了证据。你掌握了马丽丽违法转移财产的证据,也洞悉了她想把许建设送进去的用心,你是不是用那些证据敲诈了马丽丽,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何明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抬起头来,笑容苦涩:“师姐,其实我一直很感谢你。”
邱华叹息道:“说这个干什么?”
何明缓缓说道:“我那时候刚执业,成天跟在师父后面给师父拎包,脏活累活都归我,出名赚钱轮不到我,我心里苦闷,不知道前路在哪。是师姐的几句话让我有了同类的感觉。可我没想到,师姐今天竟然要去警察那儿告我。”
邱华诚恳地说:“我特地来找你,是不忍心看着一个从社会底层一路奋斗上来的年轻人栽倒在不值得的地方。我能理解你奋斗上来有多不容易,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何况我们是律师,知道边界在哪,而你选择了一条玩火自焚的路。”
何明苦笑:“师姐怎么知道我选了条什么样的路?再说了,富贵险中求。如果我循规蹈矩,也许我现在还在律所里给师父打下手,受师父的盘剥,看不到出头之日。”
邱华担忧地说:“可是你真没想过后果吗?一旦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你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可能连性命也丢了。你家里辛辛苦苦把你供出来,你为了一时的利益得到那种下场,值也不值?”
何明无奈地摇头:“师姐忘了,可能在业务上我没有师姐厉害,可我好歹也是个律师,知道如何避险。对不起我还有急事,我得走了。谢谢师姐的提醒。再见。”他站起来,提着包就要走。
邱华也站起来,追问道:“慢着。何明,如果我说的后果发生了,你不后悔?”
何明停住脚步,淡淡地说:“后悔又有什么用?穷孩子出来打天下,没人指点,不都得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吗?再见。”
一小时后,国际出发通道,何明顺利的通过了安检。他回头看了一眼,轻笑着,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再见,等我回来的时候,该消失的都消失了。”
邱华提了一兜菜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厨房里抽油烟机在响,邱华赶快过去。餐桌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张全全正扎着围裙收拾着厨房。
邱华看着他满是歉意:“你又抢先了?我寻思今天我回来得早,回来做饭呢。”
张全全笑着:“哪用得到你?留着你的精力干大事吧。赶快,洗洗手吃饭。”
饭桌上,夫妻俩相对而坐,张全全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往邱华碗里夹菜。
“多吃点,你太瘦了。大城市都喜欢瘦女孩,我可不喜欢。我觉得女孩还是要丰满一点。”
“够了,你也吃。”
邱华说着,给他回夹了一筷子菜,张全全幸福地一口吃下去。
“邱华,以后你在外面忙些什么,能回来和我说说吗?我不懂法律,可只要是你忙的事情,我有兴趣听。”
“哦,好啊。法律上的事情很枯燥的。不过,今天……”
邱华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张全全赶紧追问:“什么事?和我说说,和我说说。”
邱华缓缓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遇到一个过去认识的律师,有了一些感慨。”
张全全好奇道:“什么感慨?”
“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在班里考第一。但我总觉得老师并不是太欣赏我,他宁可欣赏那些考得不如我好,但在学校里表现比我活跃的同学。当时我觉得是他歧视农村学生,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
“为什么?”
“总听到一些议论,说农村孩子往往高分低能,又说农村孩子可能考得好,但走上社会以后发展不如城市孩子。我当时不服气,现在知道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仔细想起来,我们和城市孩子比起来,缺的可能就是视野不够开阔,见识不够广,所以遇到事情的时候,往往更关注的是眼前的利益。”
邱华边说边停下筷子看向窗外,张全全却听的愤愤不平。
“也不一定啊,其实就是有人歧视农村孩子,甚至包括从下面来的孩子。就说我吧。我们邻班有一个同学,现在和我在一个单位,上大学的时候学习根本不如我,还经常打架闹事,结果怎么样?我连正科还没提上呢,他提了副处了。凭什么呀?不就是因为家在泾北,家里有关系吗?”
邱华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他。
“全全,第一,人家提上去,未必是靠家里;第二,咱们不求那个,行吗?你就老老实实做你自己。咱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创造不了历史,只求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哪怕你一辈子提不上科长,我也跟着你。”
张全全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邱华,你放心,只要我稳扎稳打,将来肯定能提上去。你这么优秀,我也不能落后啊。”
邱华犹豫着说:“我也没那么优秀,而且最近我的案子都不顺利,全全,其实我在考虑跳槽,现在有家小律所想让我过去当合伙人,这也许是个机会。”
张全全担忧地问:“你要是当了合伙人,那是不是以后更忙了?”
此话一出,两人尴尬地沉默着。
张全全想了想,还是先开口道:“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我老婆能力强,邱华,看到你好,我也高兴。如果你想去就去吧。”
邱华温柔地笑道:“谢谢你,全全,我再考虑考虑,咱们吃饭吧。”
早上,陈硕一边煮咖啡一边刷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新闻推送,是许建设的通缉令。陈硕大惊,立刻拨通了王锐的电话。
陈硕紧张地问道:“王锐啊。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最近是不是又交了女孩子了,连老同学都不联系一下。”
王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哎哟我的哥哎,我哪敢啊?这不最近差点儿忙昏了头,连我妈的生日都顾不上了。我已经快一星期没回家了。”
陈硕语气严肃起来:“我看到了许建设的通辑令。这小子跑出来了?”
此时的王锐正坐在警车里,一边接电话一边观察四周。
“对,这不就是忙他呢吗?据说已经潜来泾北了,还扬言报复。”
“报复谁啊?”
王锐叹了口气:“你这么聪明,还不知道报复谁啊?报复社会呗,哎,就你喜欢的那女孩,追上了吗?你可注意她安全啊。”
陈硕没听见王锐的话,已经发了愣,匆匆对电话说道:“我还有事,挂了。”一下子把电话挂了,调出罗英子的号码就拨。
电话接的很快,罗英子的声音传来:“有事说,没事挂。”
陈硕急切地问:“罗英子,许建设跑出来了你知道吧?”
洗手池边,罗英子正往脸上有节奏地拍着爽肤水,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边。
“知道。他出来了,你的生意不就来了了吗?赶快找他去。我还有事,没空和你啰嗦,挂了。”
罗英子说完,不顾手还湿着,一下子把电话挂了。
陈硕气得大骂:“这什么人啊?死到临头还拽。”又拨回去,但这回罗英子直接挂断了。
陈硕气得把手机丢在桌上:“陈硕啊陈硕,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来受她折磨啊?活该,不管了。”
虽然生气,但他却又忍不住拨电话。
王锐没好气接起电话:“你是我亲哥,我忙死了,你别总骚扰行吗?有啥事?”
刑警队门口,陈硕缠着王锐喋喋不休。
“你们警察得对人民群众的安全负责吧?许建设对罗英子嫉恨在心,没准报复名单上她就是头一个。你们不派人保护她啊?”
“哥,你成天交的女孩子多了,总不能你交一个我们保护一个吧?”
“别开玩笑。她一个人单住,万一许建设盯上她,她跑得了吗?”
“我提醒她了,可人家根本不在乎。虽然许建设在里边的时候曾经放过风说要报复她……”
陈硕一听就急了,拉着王锐的胳膊大叫起来:“什么什么?许建设都放风了?他放风了你们还不保护她?你们到底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还负不负责啊?”
王锐叹了口气:“我们现在不也在四处找他呢吗?虽然我们警力有限,但我已经通知辖区派出所加强巡逻了。哥,别再添乱了行吗?我还有事。”
被王锐半哄半推拖上车,陈硕打算回良诚所交待下工作,他决定暂时放下手头在办的所有事。良诚所楼下,陈硕刚停下车,发现罗英子的红色特斯拉就停在不远处,他大喜过望,重新回到车上。
财务办公室里,罗英子正站在会计小王面前,语气冰冷:“对不起,您算错了吧?我们俩的案件提成应该还有十五万。”
小王歉意地说:“对不起罗律师,是所里让我这样和你们结的。所里说因为你们违纪,给所里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失,所以扣了一部分。”
罗英子冷笑一声:“堂堂一个大所,领教了。好吧,就这样吧,那十五万我们不要了,算是我在良诚所交的学费。谢谢您了,我走了。”
罗英子从楼里出来,陈硕在车旁喊了一声:“罗英子。”
罗英子转头看了一眼陈硕,理也没理就走。陈硕目瞪口呆,立刻追上去抓她肩膀。罗英子没什么好气,一把挣脱开陈硕的手,抱着拳架往后退了两步。
“陈无良,色犬,把爪子拿开。”
“什么什么?色犬?”
“你不配当色狼,充其量是只色犬。”
“你一大早吃枪药了?我为你奔波了一早上了!找你有正事。”
“什么事?”
陈硕顿感委屈,但很快收拾心情,用自以为最认真的表情说道:“罗英子,我和你说,许建设在里边扬言要报复你,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他没准知道你住的地方,你搬出来吧,要不然暂时住到我家里,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你住我家的时候,我可以借住到我同学家去。”
罗英子不屑地笑了笑:“他出来你急什么呀?记着,如果许建设报复成功了,你到了法庭上可要好好地帮他脱罪哟。我走了。”
陈硕急了:“你听见了没?许建设出来了,你很危险。”
罗英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陈硕气得冲着她的背影大叫:“傻女人!傻女人!”
罗英子没再理会,只冲着身后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罗英子开着车,用蓝牙拨通了邱华的电话。罗英子余怒未消,电话里兀自愤愤不平。
“我刚从良诚所出来,把咱们的案件提成结清了,刚跟小王battle呢就没接你电话。你说可笑吧?还扣了咱们十万,说是因为咱们违规,给所里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失。天哪,良诚所什么时候变成道德所了。我一直尊重方丽虹,这回还真叫我瞧不起。我没和他们计较,扣就扣吧,今天扣掉的,下回见面的时候叫他们一百倍地还回来。”
“英子你在哪呢?”
“开车呢。哈哈,刚才发生了件事别提多逗了,我和那个无常鬼又撞上了……”
罗英子回想陈硕刚才的样子,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话说到一半,却被邱华突然打断了。
“何明跑了。”
邱华的声音似乎有点抖,罗英子没再说话,静静听着。
“我刚才听说,何明找了个借口,从马丽丽那儿借了一百万,拿着出国了。这个人,我还真小看了他。”
“你哪里是小看他?你是太高看他了。马丽丽怎么回事?这回这么大方,居然输掉了一百万。”
“我觉得,危险近了。”邱华语气变得严肃。
“什么?”罗英子心头一紧,邱华一向沉稳,她听的出,邱华这次是真有些害怕了。
“马丽丽为什么这么痛快给他一百万?一定是许建设就在身边,她以为能马上采取行动,没想到何明动作更快。英子,失去了何明这个目标,没准咱们的危险更近了。”
“啊?天哪,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能处处小心,尤其是你。他不知道我家的地址,肯定知道你的。你回家的时候要小心。”
“好好好。”罗英子答应着,匆忙挂断了电话。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夏舒。夏舒还不知道许建设越狱的事。
罗英子拨通了夏舒的号码。
“罗姐。”
“你在哪呢?”
“平陵法院门口。有事吗罗姐?”
“没事。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罗姐我还忙着,挂了。”
夏舒迅速挂断了电话。她能忙什么事,罗英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踩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陡然上摆。
平陵法院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或手里拿着或胸前挂着法律服务的牌子招揽当事人。夏舒也在他们中间,只是手里没有牌子,每当看到有当事人出入,她就跑过去,赔着笑脸往人家手里塞名片。有人收下了,有人前脚收下后脚就顺手丢在地上,夏舒跟着又捡起来,看到有人出入又跑过去塞。
一个手里拿着牌子的男人拦在夏舒身前:“哎,懂不懂规矩啊?当律师的,守株待兔,哪有你这样的啊。”
“怎么啦?我发张名片不行吗?”夏舒不服气地回答。
“ 就你这样的,一辈子也找不到案子。”男人不屑地说道。
“谢谢您。您一定找到了,所以还在这儿举着牌子。”夏舒回敬道。
男人恼了:“你啥意思?我好心指点你一下你说什么呢?不识抬举。”
另一人胸前挂着牌子的中年女人劝道:“算了算了,能找到当事人的还在这儿吗?人家都在写字楼里呢。”
夏舒看着男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没再和他争辩。这时正好有个中年人从当事人通道出来,那人垂头丧气的,看来是庭开的不好。夏舒急忙又跑过去,往他手里塞名片,那人没好气地丢了。
“你烦不烦啊?我一连跑了三天,你给我塞了三回了。”那人抱怨道。
夏舒一愣,急忙赔笑:“对不起。”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夏舒把他丢下的名片捡起来,愣了愣,跑到一个墙角。她靠着墙,身子慢慢蹲下来,头却向着高楼间狭小的天高高昂着,她是怕自己的眼泪承受不了重力。
罗英子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一阵心酸。她走过去,一只手落到夏舒的肩上。夏舒吓了一跳,急忙擦了擦眼睛。刚想站起来,一抬头,看到是罗英子,这才放松下来。
“罗姐,你怎么来了?”
“夏舒,你受委屈了。”
“哪里?我是叫刚才一个人气的。罗姐你说这世界上什么人没有啊。”
“快该下班了,我的车就在旁边,咱们回家吧。”
罗英子眼中满是心疼,她把夏舒拉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
夏舒掏出一沓卡片给罗英子看,神色沮丧。
“罗姐,我没用,发了几天,一个案子也没拉来。”
“别急,慢慢来,咱们刚起步,拉不来是正常的,拉来了就当中彩票。先回家吧。”
“我不。现在才四点半,到快下班的时候,会从里边出来一大波,我发到下班再回去。罗姐你先回吧。”
罗英子抬头看看天,天光大亮,街道上一片平静。
她叹了口气:“我还要拐个弯办点别的事,然后再回家,你发完了就直接回家吧,路上别拐弯。我先走了。注意安全啊。”
“罗姐你放心吧。”
罗英子走了,夏舒站在那里,看着手里的名片,喃喃自语:“你一定要拉来一个案子,一定要!”
又有人向法院走过去,夏舒打起精神又跑过去,陪着笑:“先生打官司?需要律师吗?法律咨询、法律文书代写、诉讼保全、诉讼业务代理。服务周到、价格优惠……”
天已经黑了,陈硕开车过来,把车停在路边。他抬头看看罗英子楼上的窗户,发现她家没有灯光,显然人还没回来。
罗英子的车开过来了,她并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陈硕的车,径直开了过去。陈硕看着她的车驶入车库,没有动。
突然,他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连帽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低着头跟在罗英子的车后。陈硕心里一紧,下车跟在那个人后面。
电梯门开了,罗英子从电梯里出来,跺了一下脚,路灯亮了。她小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这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进屋,罗英子突然就站住了,她打了个哆嗦,觉得哪里不对劲。
客厅的衣架上,一条纱巾在微微飘动,屋里似乎有风。她吓得半天不敢动,打开灯,稳了稳神,跑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挨个屋搜查着。到了次卧,发现后窗开了,罗英子这才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是不是夏舒打开的?”她嘀咕着,过去把后窗关上。
陈硕从电梯里出来,看到罗英子门口没人,跑到门口贴在门上听了听,也没啥动静,又转过身又上电梯走了。
“是许建设吗?看个头像。他会在哪儿?”
电梯下行,陈硕自言自语地凝神想着。他他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到了电梯里的摄像头。
罗英子走进厨房,挽起准备做饭。她掏出手机看看,嘀咕着:“怎么还不回来?”她调出夏舒的手机号,正准备拨电话,突然一个机灵,侧耳细听,没错,门上有极轻微的声音。
罗英子吓坏了,拿着菜刀走出去,嘴里大声说着话:“陈硕,快到了吗?请了几个啊?一桌麻将起码得四个吧?没问题,我点了串,买回了啤酒,你们到了咱们先吃,然后打牌。什么时候到啊?马上到了?好的,我知道了,我等着。”
罗英子说完,蹑手蹑脚过去,趴在门上听着。
门外,一个黑影听完罗英子的话,转身去了楼梯间。
片刻后,陈硕从电梯里出来,看到黑漆漆的楼道,立刻进了楼梯间。
陈硕在楼梯上走着,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逐渐在往楼下走着。陈硕屏气凝神,楼上黑影继续向下移动,二人错身之际,陈硕忽然喊了一声:“许建设!”
那人顿了一下,立刻逃跑。陈硕二话没说,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大叫一声:“来人啊!”
黑暗中,男人一言不发,抡起拳头朝着陈硕猛砸了,陈硕两只手抱着他无力还击,终于吃不住痛放开,男人挣脱出来马上跑了下去。
住户们听到声音纷纷从家里出来侧耳听着,互相问着。
“怎么啦?”
“在楼梯间里。”
“快看看,怎么回事。”
陈硕没能追上许建设,他抹着嘴角的血,气喘吁吁地拨通电话。
“王锐,我找到许建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