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康确实是这个意思。
若是换成旁人，哪怕明知道是托词，也绝对不会多问一句。
毕竟问多了，丢的还是自己的颜面。
但姜婴不是旁人。
姜婴不仅没觉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有哪里让人尴尬了，反而还觉得石康太大惊小怪了，在陇西，这种情况几乎一天就要发生好几次。
这些京官啊，实在是太不经事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石康，眼中笑意始终没减，像是没看到石康瞬间僵硬的脸一样。
石康心里叫苦不迭，暗怪姜婴不按常理出牌。
没见过这种直来直去的，一时间石康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姜婴本着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半点都不体恤石康一把年纪还要被她刁难，面对石康那写满了为难的脸，还笑着问：“石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石康终于回神。
其实也是不回神不行了，姜婴看着像是要把他逼死。
“郡主多虑了，下官能有今日，全仰赖郡主提拔，如今郡主用得着下官，下官哪有不鼎力相助的道理？”
“只是下官确实没有调阅的权限，郡主若是实在想要查看历年军饷的账本，还得先去找陛下请一道圣旨，或者口谕也是可以的。”
姜婴“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本宫也不为难石大人了。”
石康见姜婴没有继续执意查看账本，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姜婴继续问：“对了，听说陆大人病了，下值之后我打算去探望陆大人，石大人要一起去吗？”
石康听见这话，心里一颤。
姜婴这是在威胁他？
这倒不是他多心，姜婴确实是这个意思。
在朝为官这些人，哪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呢？
她能把陆丰川弄下去，自然就能再弄上来。
她能把陆丰川弄下去，自然也能把石康弄下去。
石康不算太蠢，明白了姜婴的意思，却不敢接茬。
也不太敢去见陆丰川。
毕竟陆丰川下去，他其实也从中推了一把。
不只是他，墙倒众人推，雪中送炭的人少，但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
“下官今晚还有事，恐怕不能与郡主同行了，下官改日再去探望陆大人。”
姜婴本也没真的想让他一起去。
她自己去，陆丰川都不一定愿意见她，要是再带上野心勃勃的石康，怕是他俩都得被打出来。
这么想着，姜婴便摆摆手，“既然如此，本宫便自己去了，石大人放心，本宫会替石大人给陆大人带好的。”
石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看了。
姜婴却好像没看到一般，摆摆手，转身往外走，“石大人忙，本宫先回了。”
石康上位之后，给姜婴换了一间大书房，姜婴还是挺喜欢的。
下值之后，姜婴买了点心去陆府。
姜婴和陆家的梁子，瞒都瞒不住。
陆夫人原本不打算让姜婴进府的。
但陆丰川得知姜婴来了，竟然破天荒没有让人将姜婴赶出去。
于是，姜婴便拎着桂花糕，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陆府主院。
陆丰川的脸色比那日在刑场上时也没好多少。
“陆大人，斯人已矣，还望保重自身啊。”
陆丰川盯着姜婴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姜婴的脸上怎么会没有一点愧疚自责，她竟然这般坦坦荡荡。
虽然明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家儿子的错，可事到如今，他若是还没看出来这是姜婴的故意算计，他还做什么官？还不如直接回家种田去。
故意算计，之后还能如此坦荡地出现在他面前。
陆丰川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姜婴真的不觉得她有错。
好吧，她确实没错。
可没错就能这样坦荡吗？
就算是明知道自己没错，但面对死者的父亲，心底或多或少都应该有点波动吧？
他从姜婴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波动。
就好像陆毅良的死和她无关一样。
她还能站在外人的角度，劝陆丰川“斯人已矣。”
被陆丰川盯着看，姜婴都没觉得不自在，反而一脸坦荡地说：“陆大人病得怕是无聊了，本宫和陆大人说说话解闷吧。”
陆丰川并不觉得自己和姜婴有什么好说的，他没接姜婴的话茬。
姜婴半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冷落有多尴尬，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我知道陆毅良的案子和陆大人无关。”
“你如何得知？”陆毅良声音姜婴，脸也板着。
虽然确实和他无关，但听着姜婴这么说，他就是不爽。
姜婴凭什么啊！
姜婴并没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还一脸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此事和陆大人有关？”
说话时，姜婴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显然是对即将听到的秘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陆大人说说，或许我还能再立一功呢。
陆丰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里都透着疲惫，“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听出陆丰川的不耐烦，姜婴也不卖关子了。
“本宫知道，陆大人和陆毅良的案子无关，是被牵连的。”
但本朝并非没有连带恩典罪名，虽然陆丰川并不知道陆毅良的所作所为，但皇帝要是较真起来，陆丰川也是要跟着死一死的。
“本宫可以帮助陆大人洗刷冤屈。”
洗刷冤屈这四个字的分量太大。
陆丰川卧病在床，身上蒙着天大的冤屈。
从前主动上门巴结的人，如今是连路过他府门前都嫌晦气。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能理解，但不代表心中就全然没有不忿。
可相比于对那些人的不忿，他更不想受制于姜婴。
他绝不相信，姜婴会没有理由地帮他。
“不必劳烦郡主，我相信，陛下定会还我一个清白。”
“那要多久呢？”姜婴微微抬眸，“有多少冤案，是连命都丢了，甚至死了十几年之后，才沉冤昭雪的。”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沉冤昭雪，又有什么意义呢？连性命都丢了，留得清白在人间又有什么用？”
“陆大人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家人想想，有些罪名，可不只是惩治一人，还要牵连全族呢。”
牵连全族四个字一出，陆丰川就没了继续和姜婴硬刚的勇气。
姜婴家里是没什么人了，但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