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做王府的当家主母，见过的阴私甚至亲手处置过的人，都不在少数。
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分明是按照君子古风教导的儿子，请的西席也都是当世大儒。
怎么会把儿子教成动辄就要取人性命的心狠手辣之辈？
难道是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还是影响到了儿子？
还是说，他的身上，就是这样的骨血，并非多读几本圣贤书就能改变的？
敦亲王妃不理解韩璟华的同时，韩璟华也不能理解敦亲王妃。
分明是仇人，却要顾及仇人的性命。
如此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
“母妃，那是怕父王得知此事后，会怪罪？”他思来想去，这是唯一能让他忌惮的理由的。
但是，“人都死了，父王再如何怪罪，还能为了一个死人，连我们母子都不顾了？”
在他看来，敦亲王又不是傻子，妻儿和一个外室，还是个死掉的外室，任是谁都该知道怎么选。
敦亲王妃怔怔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满嘴人性人心的样子，心底的寒意更甚。
“那你可曾想过，为何她在你父王身边这么许多年，都不曾有过越界行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庄子外头，马车就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等着。
韩璟华搀扶着敦亲王妃上马车，听见这话瞪大眼睛，差点把敦亲王妃给摔了，“她那么说，母妃还真信？”
“为何不信？”敦亲王妃在车厢端坐，整理了一下衣摆。
韩璟华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因为爱到极致，近乡情怯，她若是不愿，你父王便不敢碰。”
不敢？
韩璟华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还从没在父王的身上看到过这两个字。
父王会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
近乡情怯？
因为爱到极致？
荒谬！
但他抬头看看母妃满目悲凉，总觉得母妃是比他更了解父王的人。
“难道送走了，父王就不惦记了吗？”
“总比死了强，人活着，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你父王发疯也有限。”
只要还有能找回来的机会，韩礼就不会彻底和她撕破脸。
敦亲王妃没说的是，之所以要将人送走，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是韩璟华从姜婴口中得知的。
那孟芸和姜婴的关系，韩璟华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杀了？
姜婴能消停才怪。
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韩青云最宠姜婴。
她又何必为了一个心中没有韩礼的人，再得罪一个姜婴呢？
韩璟华不知内情，她确实知道的。
敦亲王妃和韩璟华还没回到京城，姜婴就已经先得到消息。
庄子被韩璟华的人围了，敦亲王被王妃派去的人和皇帝派发的差事绊住，挪不动脚。
孟芸被囚禁，但没有生命危险。
敦亲王并不会为了一个孟芸，公然违抗皇帝的旨意，也不会和敦亲王妃撕破脸，毕竟他们还有璟华。
甚至为了让敦亲王妃不动孟芸，他这段时间都不会太在意孟芸，至少明面上不会太在意。
“机会来了。”姜婴低声沉吟。
“谢小妹。”她抬头叫住坐在对面的谢芸，“你之前说你会易容？”
“不是易容，是化妆，易容这门手艺哪是我能无师自通的？”谢芸一本正经地反驳，外加解释。
“别管是什么了，你能将我化成你，再把你化成我？”
“只是看着像。”谢芸说，“还得是不熟悉的人，离远了看，凑近了就不行了。”
“那也足够了。”姜婴拍板，“需要什么？我现在让人去采买。”
“寻常胭脂就行，我这里都有。”
“现在就化。”她说，然后又抬头看向谢芸，“可能会有危险。”
“有多危险？是你有危险？你要去救婶婶吗？要不，我……”
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
这件事，还真不是她能替姜婴去的。
“我帮你。”谢芸已经拿了胭脂水粉过来，“抬头。”
谢芸带着霍湘留在府上，姜婴带着宏三等人，趁夜出城，直奔城外的庄子。
一把大火，庄子上边没了孟芸这个人，为防节外生枝，姜婴将人迷晕了，“连夜走，去陇西，将她交给世公之前，不要让她醒过来。”
她了解母亲，虽然温温柔柔的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性子倔强，不愿意的事情便是十头牛也拉不走。
但只有留在世公身边，姜婴才觉得她是安全的，这世上，能让姜婴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不多，但姜焚绝对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看着宏三带人上了马车，马车都没了影子，姜婴才策马回城。
却没想到，才回到国公府，回房换衣服，谢芸就带着霍湘匆匆忙忙迎上来。
“阿婴，刚刚得到消息，萧肆失踪了。”
姜婴解衣带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声音有些失真，“失踪？是什么意思？”
“你别着急，我已经让暗卫去找了。”谢芸见姜婴这般模样，上前替她解了衣带，拿过寝衣，抬起她的胳膊给她穿上。
“萧肆是在衡一山一带失踪的，说是遇到袭击受伤了，他的暗卫为了掩护他，和他走散了，但敌人都被暗卫拦下来，萧肆应该是没事，只是受伤暂且躲起来了。”
“消息是萧肆的暗卫传回来的，到九门提督府，让余下的暗卫出去，也说是跟着去的人受伤了，恐怕后边无力护主，这才让多派些人过去。”
谢芸一边说，一边替姜婴换衣服擦洗，等到姜婴回过神来时，都已经被谢芸推着到床边坐下，准备给她盖被子了。
她愣了愣神，低头看看自己的情形，哭笑不得，“不是说你在宫中是在尚药局当差吗？怎么伺候人的活儿你也做得这么顺手？”
“哪里是我做得顺手？”谢芸将她按在榻上，又给她掖了掖被角，“分明是你自己心神不宁。”
姜婴瘪了瘪嘴，这话倒也说得没错。
“让暗卫……”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霍湘虽然不太听我的，但萧肆失踪了，她总要安排人去找的。”
谢芸这话，倒不是在告状，而是告诉姜婴，虽然她调动了姜婴的暗卫，但并非她本人的缘故，而是因为出事的人是萧肆，说到底还是在表忠心，也是替暗卫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