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码头坐船离开，途经四个码头，然后下船换陆路，走一段陆路再换水路，之后再换陆路。
此举也是为了不被颜朗的人追上，为商队争取更多时间。
走到在两国边界，一个算是两国都不爱管的地界时，姜婴收到元淘传来的消息，粮食已经运回陇西，只等他们回去了。
收到消息，姜婴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姜婴的状态也没那么紧绷了，转头看向萧肆时，眼中还带了笑。
“好。”萧肆答应着的时候，就已经四处搜寻，想着找一家环境勉强能入眼的酒楼吃饭。
不过这尧城确实不是什么繁华的地界，一眼看过去，根本没什么好地方，街边的铺子都不大，街上也没什么人，一个个懒懒散散的。
他正找着呢，忽然听见姜婴惊呼一声：“不要！”
一转身，姜婴已经冲出去了。
顺着姜婴冲出去的方向看，一个妇人正在涉水往深处走，她没听见姜婴的声音，或者是听到了也不想理会。
她双目无神，麻木地往水里走，好像那里不是死路，而是归途。
水已经没过她的腰，每一步向前都很艰难，摇摇晃晃，却坚定不移。
眼看着姜婴就要冲下水了，萧肆伸手将她拉住：“我去。”
姜婴愣了一下，在岸边站定：“快！”
萧肆二话不说，运起轻功，飞掠水面，拎起那妇人的衣领，就往回飞。
回来不比过去，手上多了个人，他的鞋面被水浸湿。
姜婴将人接住，死死按在地上，直到那妇人不再挣扎，她才缓缓松开手。
“好姐姐，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妇人像是没听到姜婴的声音，又好像听到了，但脑子的反应没那么快，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姜婴。
她想骂人，可当看见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时，眼泪和哭声比脏话先出口。
她一把抱住姜婴。
姜婴抬起手，环住她的身子，手掌在她的后背上轻拍，一下下，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
这个妇人很瘦。
姜婴也瘦，但姜婴的瘦，是健康匀称的苗条。
这个妇人的瘦，却是手按上去能感受到骨头的瘦，她身上没有肉，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避免骨头散架。
姜婴就这样抱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一下下往下顺。
直到她哭累了，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为什么要救我？”声音沙哑，听不出除了绝望以外的任何情绪，连不解都没有。
“能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是个没用的人。”妇人垂着头，发丝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胡说！”姜婴斩钉截铁地反驳：“姐姐会做饭吗？”
妇人愣了一下，点头。
“姐姐会种田吗？”
妇人又愣了一下，点头。
“姐姐会洗衣服吗？会做衣服，鞋子吗？”
妇人似是明白了什么，眼中好像有了些许光亮。
“会。”声音依旧干涩沙哑：“但是，我生不出孩子。”
“就因为这个？”姜婴面露诧异。
妇人因为这话，扭头看向姜婴。
她说什么？
就因为这个？
她生不出孩子，被休弃，娘家也嫌弃她丢人，不要她，她除了死，还能怎么办？
困顿她半生的问题，到姜婴的口中，只有“就因为这个”五个字？
“怎么了？”姜婴问：“这是个什么很大的问题吗？这世上有一多半的人都生不出孩子，难道他们都是没用的人？都要去跳河，跳井，跳崖，上吊，喝药吗？”
妇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辞，觉得荒唐，但她又忍不住觉得，面前的漂亮姑娘说得对。
“我叫姜婴，姐姐叫什么名字？”
“李范氏。”她说。
“不对。”姜婴摇头：“我问的是姐姐叫什么名字，范什么？”
名字？
她没有再垂下头，就这样看着姜婴，良久才开口：“范……二妞。”
她没有名字，村子里的女孩儿都没有名字，都是大丫二妞的叫。
“范姐姐，跟我走吗？”姜婴问。
范二妞愣了愣：“去哪儿啊？”
“去一个总比去死要好得多的地方。”
姜婴的眼睛亮亮的，范二妞心想。
“姐姐先跟我去瞧瞧，若是不满意，你再死，可好？”姜婴微微偏头，脸上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
从未有人对她这样笑过。
姜婴说：“日子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吗？”
她点头。
于是，姜婴和萧肆的两人同行，就变成了三人。
等到回到大景地界时，变成了五人。
姜婴收留了因为生病被丢弃的少女，才十三岁。
还捡了一个被亲爹后娘卖去青楼，又自己拼死逃出来的小姑娘，才八岁。
两个小姑娘都很狼狈，一个病着，一个重伤。
姜婴将两个小姑娘拜托给范二妞照顾。
等回到大景地界时，原本三个要死不活的人，身上好像都多了些生气。
只靠姜婴一个人，当然照料不好这三个苦命女子，一路上，萧肆虽然话不多，但该做的事情，他一件都没少做。
不仅没有阻止，还默默帮忙，这让姜婴心中感动。
就是怀揣着这样的感动，一行回到陇西，回到姜府。
粮食早就已经运回来了，姜焚也从元淘口中得知那些粮食的妙处，只是还没有亲眼见证过，姜焚并没有对那些粮食抱有太大的希望。
相比于一堆不知道究竟如何的粮食，他更希望自己的外孙女早些回来。
姜婴回府之后，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去找姜焚了。
“世公。”
“回来就好。”
“不仅回来了，这一路，我还看到了陇西的变化。”
若不是亲眼所见，姜婴只怕都不敢相信，短短不过数月，陇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建议开通互市，两国通商，现在还是两军对垒呢，哪能有现在的盛况。”
提到此事，姜焚一脸骄傲。
自打集市开通以后，两国互通，没有了战事，百姓的日子都安宁祥和了不少。
商业发展起来，百姓也靠着这集市赚了些银子。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大概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