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笼罩在陇西上空的，是对战争的麻木，和对亲人离去的痛苦，是无尽的悲壮和牺牲。
而今，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姜婴回来时，乘坐马车路过街市，听见了热闹的喧嚣和爽朗的笑声。
那是她在陇西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欢快。
亲人死在战场的悲壮和伤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对未来的期盼。
“听说你这次，还带了人回来？”姜婴才回府，就有人将她那边的消息禀报过来，姜焚自然是已经听说了，只是听了个大概，具体情形还要听姜婴细说。
“路上捡的，都是些苦命女子，我若是不把她们带回来，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姜焚活了这许多年，自然知道世道对女子多苛刻。
不过是捡几个可怜女子回来，姜焚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没处去的话，就将她们留在府上，府上也不差这几个人的去处，不过要先调查清楚来路，别让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
姜婴抬头看向姜焚，心中感动。
她的世公啊，总是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支持她的。
“世公，”姜婴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其实，我想救的，不只是她们几个。”
姜焚愣了一下，垂眸认真看了姜婴一会儿，转身在桌案后坐下，“详细说说。”
姜婴见状，也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我一路走来，见了太多女子被磋磨的事情，我想替这世间的可怜女子做点事情。”
姜焚想了想，问：“就像你在军中时，组织那些将士们的遗孀和遗孤做一些洗衣制衣的活儿？”
“嗯！”姜婴重重点头，“我想给这世间的女子一条活路，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小，救不了所有人，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让她们知道，女子在世间不只是嫁人生子这一条路，以后的世道，会不一样的。”
“你是在鼓动女子不嫁人？”姜焚眉头微蹙。
他是有女儿的人，也有外孙女，当然更能够感受到这世道对女子的压迫。
但站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看得更多。
有时候，女子嫁人生子，并非因为女子想要嫁人，想要生子，而是她们的所有人，希望她们做这种事。
而这些女子的所有人，可以是她们的父母，兄弟，也可以是朝廷命官，甚至是当今圣上。
他们需要女人嫁人，去稳定这个不算和谐的世道，去平衡权力势力的差距。
或者说，女子本身，是不被当作人来看待的，而是货物。
包括帝王赐婚的联姻，也包括贩夫走卒的娶妻。
他们本质上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妻子，而是这个女子所能为他们带来的东西。
女子在这世上存在的价值，在上位者眼中，本身就是一种平衡手段。
“若是如此，只怕你此举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不能贸然行事。”
姜焚的话音落下，姜婴跟着愣了一下，而后才回过神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被世公误会了，但姜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动了一瞬。
因为姜焚说此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明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但他没有阻止，而是说不能贸然行事。
姜婴甚至能够断定，只要她咬死了说一定要做这件事情，姜焚转头就会想办法帮她安排。
“不是这个意思？”姜焚有些诧异，“那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嫁人或是不嫁人，都应该是自己的选择，生孩子或者不生，也是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想告诉世间的女子，她们并非只有嫁人生子那一种活法，她们可以上阵杀敌，也可以去郎中，去经商，去种田，去做所有她们想做的事情，而不只是嫁人生子。”
姜焚似乎明白了姜婴的意思，又有些震撼，“你打算怎么做？”
“我前段时间成立了一个商行，打算招一些女工，就当是，开一个先河。”
“好。”姜焚拍拍姜婴的肩膀，“想做就去做，世公支持你。”
“我就知道世公对我最好了。”
是啊，她就知道，早就知道。
“对了，那荣亲王……”
提到韩青禾，姜焚的脸色就不太好。
姜婴心下了然，回来的路上，她听到有人议论了，现在还和唐桑桑纠缠不清呢。
“属实不是个良人，也不知那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姜焚说起这事儿直皱眉。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姜婴感叹一声，若非暂时还无法摆脱，她真是一眼都不愿意看韩青禾，提起来都觉得晦气，“暂且先应对着吧，回头再找机会……”
总归，她是不可能如皇帝的愿，当真与韩青禾联姻的。
就算是联姻，那也应该是和……
之前运回来的货物，元淘已经分门别类替姜婴整理好了。
她回来之后，就以商行的名义，让人联系了陇西的大小商人，将手上的货物转卖出去，小赚了一笔。
她之前买的铺子，也趁着这段时间修缮完毕，马上就能开张了。
布庄，胭脂铺子，成衣铺，酒肆，茶楼，车马行，家具铺子，杂货铺子，但凡是能想到的，姜婴都插了一手。
而这些铺子里，雇佣的就是之前那些在街上流浪，无家可归的人。
姜婴还专门让人贴了告示，给胭脂铺子和成衣铺招一些女工。
这个消息一出，就在陇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虽然之前姜婴在军中就招揽了一些军中将士们的遗孀遗孤做事，但那只是小范围地照顾军中将士。
如今却开始大范围招女工了。
起初并没什么人相信，直到范二妞出现在胭脂铺子里的时候，才开始有人相信，姜婴是真的打算招女工的。
一时间，不少女子跃跃欲试。
也不一定是在家里过得不好，而是这个世道，谁家里都缺银子，若是能赚点钱贴补家用，她们也是愿意的。
来应征的人实在是太多，就算是姜婴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元淘看见那些人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怎么办啊？”
“先选一些老实本分，家境贫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