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淹没了失去儿子的父母、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妻子的丈夫的哭声。
但姜焚记得。
那些人曾经跟着他浴血奋战。
他们永远留在了那片血与火的战场上。
他们用性命镇压,守住了这片土地,让这片土地依旧属于大景。
他们用血泪保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每一个平民,也保住了每一个富商豪绅,权贵皇亲。
但这些人只记得战争胜利,只记得姜焚这个领兵者,他们忘了这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他们忘了。
可姜焚没忘。
他们应该拿到一笔抚恤金。
亲自率领着部众打下的胜利,旁人不记得将士们的牺牲,他不能不记得。
那年是大旱,好像老天爷在和大景作对。
将士们的抚恤金,是姜焚一连七天,上了十四封圣旨,才求来的。
可那笔抚恤金,还没到陇西就被抢了。
或许至今,姜焚依旧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感截朝廷的抚恤金。
哪个绿林好汉能去抢劫抚恤金。
但事实上,抚恤金就是被抢了。
姜焚没有办法,那些死伤的将士们等着入殓出殡,家里人还等着银子过活呢。
正好军饷也送过来了。
姜焚犹豫了许久,最后找了几个老兄弟商量。
几个老兄弟都是从他开始上战场的时候就跟着他的。
得知抚恤金被人抢走了,他们也都破口大骂。
但除此之外,对于这样一大笔空缺,谁都没有办法补上。
那年又是大旱,国库没有银子,各地都闹了饥荒,甚至还出了流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朝廷一时半会也筹措不出另一笔抚恤金,只能下旨让人调查抚恤金的下落,让人剿匪。
可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
那笔抚恤金到底是被流匪抢了,还是别的什么,都无从得知。
案子查了将近一个月,别说抚恤金的下落了,就连抢走抚恤金的土匪的动向都找不到,就好像那一群从朝廷的运送队手中抢走抚恤金的匪徒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了顶梁柱,家里好几口人张着嘴等着吃饭呢,这抚恤金再不发下去,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的家人,就要饿死了。
最后姜焚只能暂时挪用军饷。
“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世公就已经想好了,来日东窗事发,要一力承担,因此其他人并不知道此事,只以为是姜公筹措到了银两。”
“那,世公他……”
萧肆知道姜婴在担心什么,“到现在,那笔抚恤金也没找到,后来世公自己补上了那笔军饷。”
姜婴听完,心情沉重。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是该说姜焚傻,还是该称赞他爱兵如子了。
他做错了。
无论如何,挪用军饷都是他做错了。
即便他后来补上了这笔军饷,但这件事情始终存在,被人知道了,就确实成了把柄。
现在,有人拿着这个把柄,想要扳倒姜焚,甚至置整个国公府于死地。
姜婴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而无动于衷。
别说现在身陷囹圄的人是姜焚,就算不是,这样一心为民,没有私心的将领,姜婴也是心存钦佩,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拉一把的。
只是这办法……
姜婴思来想去,也只能朝着萧肆露出一个苦笑,“我能想到的,都是很难的办法。”
萧肆也同样是苦笑,“我能想到的,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姜婴说出来之后,两人也确定了,他们俩确实心有灵犀,想出来的办法都是一样的。
姜婴心中所想,一是找回当初丢失的银子。
二是找来当初的将士或者他们的家人,上朝做证求情。
人不好找,虽说有卷宗,但相去十万八千里,想要将人带到京城,路途艰辛不说,肯定有人不想让他们来。
至于这银子,就更不好找了。
案发之初姜焚就在派人调查,到现在也没有停歇过。
就是这样,也没能找到那笔抚恤金。
“再难也得事实。”姜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一定能找到的,但凡存在过,一定会有痕迹。”
萧肆心中清楚,他们心中都没底,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至少有个方向,总比没头苍蝇乱撞要强得多了。
次日早朝,听着群臣吵嚷,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姜焚,蔑视皇威,欺压百姓,贪墨军饷,罪该万死。
几乎所有人都在要求皇上严肃处理,从重发落。
在这些人的嘴里,姜焚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要颠覆江山社稷的罪人。
严惩不贷,死刑,诛九族,千刀万剐。
都是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的。
姜婴心底寒凉,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姜焚为了保护他们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这些人真的是为了军饷而气恼吗?
只怕大部分人都不觉十几万两白银是多庞大的数目。
他们今日在这里叫嚣,争先恐后地辱骂贬低姜焚,目的自然是撇清关系。
有关系的撇清关系,以免被连累。
仇人想着彻底把他拉下水。
姜婴能看懂的局面,坐在上首的韩青云也看得轻轻。
这些朝臣啊,都想借着他的手,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他转头看向姜婴,就见姜婴神色淡淡,虽然有点气愤,但在一群面目可憎的朝臣中间,她这个反应已经很可爱了。
“安阳郡主觉得,此事应当如何?”
姜婴抬眸,对上韩青云的眼眸,深邃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但现在的情况,韩青云既然问了她的意见,摆明了是昨天将姜焚关进大牢里,有点后悔了,他想找个由头,就算不把人放出来,也不能真如这些朝臣奏表所说,将姜焚严惩了。
姜焚可不是一个人,在他膝下是女青天之称的姜婴,是九门提督萧肆,是整个陇西二十万大军。
不说别的,没了陇西,边境的二十万大军,派谁去接手,新人能做好吗?他能服众吗?
“回陛下,臣以为,若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事情并非不能变通。”
“变通?”韩青云面露沉思,“依阿婴所说,这个案子,还有变数喽?”
然而,不等姜婴解释,就有人跳出来,“哪里来得什么变数,这种罪大恶极之人,就应该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