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去不去医院?”景非渊着急地问个不停。
施墨白被撞得龇牙咧嘴,忍着痛说:“没事没事……只是小撞一下。”
她手撑着墙,试图重新站起来。
景非渊却惊呼一声:“都流血了!”
随后不顾施墨白嘴上叫着“不用不用”,立刻将她公主抱起来,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她小心放在沙发上,受伤的脚踝翘在扶手上。
他蹲在一旁帮施墨白脱掉高跟鞋,看着血迹从她已经撞得拉丝了的黑色丝袜里渗出。刚想扯开丝袜检查伤口,却又感觉画风似乎不太对劲,一下不知怎么继续,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同时僵住了。
施墨白脸红了:“我自己来吧。”
“哦,好。”景非渊转过身,手忙脚乱地翻办公桌抽屉,“我这有75%的酒精,先消毒,还有这个,能让你舒服点……”
施墨白一边嘴上应着,一边扭着屁股迅速脱掉丝袜,团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又赶紧抚平了拉高的裙角。
景非渊拿来酒精湿巾,把一个靠枕垫在了施墨白后背,让她靠着舒服一些。
“你别乱动,我来帮你。”景非渊严肃制止了施墨白伸手的动作,随后盘腿坐在沙发旁的地上。
她的脚踝又细又白,优美得像天鹅颈,却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景非渊好心疼,心里暗骂了丁博两声,低头仔细观察脚踝上的伤口。
“局部皮下组织损伤,开放性伤口面积不大,轻度肿胀。你感觉疼吗?”
“疼,好疼。”施墨白故意说。
她其实已经不觉得疼,只是见景非渊一脸认真的样子,把撞破皮处理得像一件国际大事,忍不住想逗逗他。
景非渊皱紧了眉:“患者自觉局部疼痛明显。”
做完诊断,开始处理伤口。
他抽了一张酒精湿巾,动作轻柔地擦拭。
可酒精沾到伤口的瞬间,施墨白还是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乖,忍一下,马上就好。”景非渊温声说,手上细细擦拭血迹。
施墨白仍能感觉脚部一阵刺疼,可是心里却又有奇怪的酥麻感。
她微微侧头,偷看景非渊认真的脸。
他头发干爽,额前碎发半遮着眉毛,垂着眼眸,睫毛很长,鼻梁高挺,嘴唇也很润泽。
她心里蓦的一软,有想亲下去的冲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上一次两个人距离这么近,还是那天在Tgram的电梯里……
*
电梯到了Tgram的九层,倏地打开,可里面却没人出来。
因为施墨白和景非渊正紧紧拥在一起,鼻息交织,吻得难舍难分。
电梯门又缓缓自动关上。
灯光一下暗了,黑暗无声地笼罩着两人,像把他们封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空间里。
酒精让吻更加纯粹,理性变得模糊。此时此刻,似乎什么也不用多想,只需感受彼此身体的炽热,然后,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黑暗中,景非渊双手环着施墨白的腰肢,小心翼翼地感受她身体的曲线,强烈的情绪让他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施墨白觉察到他身体的僵硬,单手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嘴唇摩挲着他的耳垂,却没有说话,只是热热地吹了口气。
理性的弦,彻底崩断。
此时此刻,只剩他们两人,任性地放纵欲望。
直到电梯门又被人从外面重新打开。
电梯轿厢的灯霎时亮起,把一切照得一览无余——
一男一女正衣冠不整地缠绕在角落,施墨白的衣摆被拉了上去,露出一截纤纤细腰,而景非渊的衣服拉链也已经全部拉开,头发乱成鸡窝。
“……小景?”
电梯外响起一个颇为意外的声音。
两人吓得同时转头,眼里的惊恐整整齐齐。
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电梯门口,表情同样惊恐,摁电梯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一时间,里外两边都太过震惊,没人反应过来该怎么办。
电梯门居然又缓缓关上了。
等门再次打开,景非渊和施墨白已经迅速弹开,粗略整理了仪容,分别站在轿厢对角线位置,像两个碰巧搭了同一趟电梯的陌生路人。
景非渊干涩地笑着说:“哈哈……倪师兄,这么巧!您也在啊?”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把施墨白挡在身后,一起走出电梯。
面前的人,正是景非渊在博德兰研究所的大师兄、业内著名的天使投资人、非策生物的股东之一——倪韵川。
施墨白刚入行时,就听说过倪韵川的名号。
此人不但医药专业知识过硬,还擅长运用资本工具,过往曾投资过多个极具颠覆价值的创新技术,通过精准的判断与长久的坚持实现财务自由,是年轻一辈投资人心中的楷模。
倪韵川并没有大惊小怪,微笑说:“我跟朋友在这里约了谈事情,没想到遇到你在忙。”
“不忙不忙。”景非渊尴尬地挠头,“您怎么……您怎么突然回国了?”
“我来参加下周的FSCO,看看投资机会。小景,你的汇报安排在哪天?”
“我排在周五下午三点,在细胞和基因治疗专场,我一会儿把具体安排发您手机上。”
“好,等你汇报完,我们一起探讨非策以后的发展规划。”
倪韵川说完,手指了指嘴角,示意景非渊:“对了,你这里好像挂了点彩。”
“啊?哦哦……”景非渊迅速擦了下嘴角残留的口红印记。
他一向把倪韵川看作非常敬重的师长,不好意思地解释:“抱歉啊师兄,我今天喝了点酒……”
倪韵川笑了:“不用解释,我也年轻过。不介绍一下你女朋友?”
景非渊的脸“腾”地红了。
他当然想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但实际上并不是。
可他也不想说“这不是我女朋友”,毕竟也不是全无希望不是。
他被这个小小的逻辑卡住了,“这位是……是……”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倪韵川见状,表情开始变得意味深长。
施墨白干脆直接站出来,捋了捋头发,说:“倪总您好,我叫施墨白,久仰大名。”
倪韵川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也是这个圈子的?”
施墨白承认:“对,我也是做医药投资的。”
“哪家机构?”
“杉瓴资本。”
倪韵川点点头,不再把她当作景非渊醉酒后随便胡搞的对象,而是像同行会面一样,与她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小景的师兄倪韵川,以后可以多交流。”
“您多指教。”施墨白大方回应。
倪韵川颔首,又悄悄拍了下景非渊的肩膀,随后进了电梯。
“我先走了,你们忙吧。”
“师兄再见。”
“倪总再见。”
景非渊和施墨白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看着倪韵川的电梯门关上,数字慢慢变小,才总算松了口气,对视一眼,赧然一笑。
九层的整个空间都被一扇巨大透亮的自动门拦住,自动门前有一个脸部扫描装置,景非渊上前扫了脸,门才打开,两人终于进去了。
“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倪师兄带我来的。”
景非渊此时已经酒醒了大半,边走边介绍。
“这里是H大学的校友会地点,大家定期聚会,互相分享各自行业的最新进展,算是一个跨学科交流的平台。”
施墨白点点头,放慢脚步,环顾四周:“不愧是H校,够气派,校友也真够有钱的。”
这里有一整排独立会议室,闭着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中央大厅的空间宽阔,光照柔和但明亮,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
墙上挂着名画,大厅中央还零落放着造型抽象的艺术雕塑。
除他们外,这里空无一人,和楼下昏暗拥挤的夜店荷尔蒙氛围完全不同,简直像进了一个艺术展馆。
此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服务生。
“景先生,晚上好,需要帮您安排会议室吗?”
“不用了,我们随便看看。”
“需要红酒还是香槟?最近刚到了一批勒桦酒庄的红头,您要品鉴一下吗?”
景非渊不懂酒,用眼神征询施墨白的意见。
施墨白说:“两杯温水就可以了,谢谢。”
“好的,您稍等。”
服务生又不知退回了何处,很快又端了两杯温水出来。
“两位慢用,有需要随时叫我。”
“谢谢。”
两人端着热水,穿过大厅,推开一扇落地玻璃门,来到了户外天台。
今年是暖冬,临近年底的上海,天气依然不冷。他们靠着栏杆,俯看深夜的复兴公园。
公园的翠绿变为昏暗,遛娃的三口小家已经不见,大爷大妈遛自己的身影也没了,只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互相嬉闹着遛对方,像没有任何烦心事,不时发出肆意的笑声,隔了很远也能听见。
这一瞬,凉风拂面,景非渊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着施墨白的侧脸,风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他很想帮她抚平,可还是忍住了,只是一直呆呆地看着她。
看她嘴唇微微张开。
看她捧着晶亮的玻璃杯喝水。
看她细长纤巧的手指捏着杯子,指尖淡淡泛红。
看不够似的。
“有话想对我说?”
施墨白忽然开口。
她没有转头迎上他火热的目光,而是依旧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景非渊一下被她看穿心意,赶紧收回目光。
想了好半天,才说:“对不起,我平时很少喝酒,不清楚自己体内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的实力,所以刚才……冲动了。”
“没关系……我的酶实力还行,我也没控制住。”施墨白也不好意思,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一阵夜风轻柔吹过,她脸上的红晕终于渐渐褪去。“我也要说句对不起,刚才骗了你。”
“骗我什么?”
景非渊温声,身体靠近她,想为她挡风。
“刚才「对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人产生过感情」这个问题,其实我当时也应该喝的。但……”
景非渊急着打断:“我先确认一下,你指的产生感情的「与工作相关的人」,是我对吧?不是那个……”
施墨白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像看傻子。
景非渊委屈起来。
“我之前还以为你和魏司仁……毕竟你们都是做医药投资的,也算是工作相关……而且你们以前还是……”
前任恋人——这还是Tina脱口而出时,他才反应过来的。
他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施墨白看他这样,心揪了一下,可身体却一动不动。
“所以,是我,对么?”
景非渊又靠近一步,双眸锁着施墨白,眼神闪亮。
施墨白却避开了他热切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
“但是,我们没办法在一起。”
景非渊一下懵了:“为什么?”
她解释起来。
“刚才魏司仁说的没错,如果我们在一起,其他人会觉得我很不专业、没有职业道德。”
“……因为杉瓴以前出过事,所以在这方面更严格。如果投资经理与利益相关方发生情感关系,调岗、停职、劝退、开除,这些都有可能。”
“……以后,我要是带着这样的口碑去找工作,也会非常艰难的。”
景非渊没想过这些,只在那一瞬,清楚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施墨白已经冷静得像完全没喝过酒一样。
“我现在的人生,经不起这种风险。所以,我们就维持现状,继续当朋友吧。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