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团幽幽的火苗缓缓向施墨白平移过来。
她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正准备打开手电筒时,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全场所有人齐声唱了起来。
歌声中,魏司仁和迈克一起推着小推车,推车上居然放着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
“墨白,祝你生日快乐!”魏司仁温柔地说。
烛光闪烁在他的双眸里,明亮而温暖。
施墨白一时怔住。
她原本只是借同学聚会打发时间罢了,可他却记得她唯独今天不想一个人呆着的原因。
同学和朋友都笑着送上祝福和礼物。
“生日快乐哦!越来越美!”
“小白,生日快乐!”
“施总,茁壮成长哦!”
施墨白有些感动,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可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却又如影随形地蔓延开来,甩都甩不掉。
“许个愿吧!”魏司仁提议。
施墨白闭上了眼睛。
我的愿望是……
一片漆黑中,她脑海中又绽放起那天厦门海边的烟花。
震撼心扉,绚烂炽热。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有。和你的愿望一样。」
「会实现吗?」
「一定会的。」
两颗心强烈共鸣的那一瞬,心中的激荡仍在回响。
此时她却紧紧闭上双眼,努力忍回眼泪。
重新睁开眼时,脑海中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只有魏司仁一直微笑看着自己。
她朝他挤出一个微笑,随后对大家说:“许好了。谢谢你们,我们吃蛋糕吧。”
饭后,大家又一起在魏司仁家的KTV吼了一通。
在一堆阳光彩虹小白马中,施墨白唱了一首门尼的《哀人》,把大家都给搞深沉了,赶紧又和别人合唱了几首快歌救场。
消磨了好久时间,她才敢再次拿起手机查看。
祝福的信息并不少,可心里一直在等待的那一条,却始终没有出现。
心里牵记着,实在心神不宁,实在坐立难安,实在难以忍耐。
正好有人在嚎《爱要怎么说出口》,几句直击心灵的歌词震得她脑袋嗡嗡直响,索性一个人跑到花园里透气。
花园里,「奶牛」正耷拉着狗耳朵,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这条边牧陪着施墨白和魏司仁长大,按年龄算,也是一条耄耋之年的老狗了。
不过一见她出来,还是立刻兴奋地站起,尾巴晃得像高速档的刮雨器。
施墨白蹲下,一边摸狗头,一边又盯了半天手机。
思来想去,还是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立刻接通了,她却又犹豫了,怔了半天才说:“喂……在忙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混合的人声:“我正和小孩子玩游戏呢!怎么了,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施墨白还在支支吾吾,“就是那个,呃……那谁……”
“哦,放心吧!已经解决了,警察叔叔出手了。”郁杉不等对方问出口,便直接说出答案。
她这几天正在老家过年,周围鞭炮声和小孩的欢呼声交织,有一种烟火气十足的幸福。
“……你都知道了?”施墨白惊讶。
“对啊!景总发信息给我,说谢谢之前的帮助,我也很为他们高兴。这样看来,公司的诉讼风险算是暂时解除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啊。”
“前天!?”
施墨白的心瞬间凉透。
她在打电话前反复确认过聊天记录,那个浩克小头像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施墨白莫名有些生气。
郁杉一副理所当然:“我是他们的律师啊!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我难道留着过年?哦对,现在就是在过年……”
施墨白不服:“可你是我的朋友!”
“这个嘛……真要有一说一的话,其实我不是你叫来帮他们的哦。”
施墨白一下语滞:“……那是谁?”
“魏司仁啊。他知道这事对你有影响,我也担心你的工作受牵连,所以就答应咯。”
郁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其实魏司仁对你真的挺好的,你好好考虑考虑。”
施墨白根本没搭理这茬,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景非渊没跟我说?”
“他觉得你没必要知道咯!其实,你要是不投资他们的话,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吧?”
“我当然需要知道!”施墨白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了又找补,“那什么……杉瓴可是他的股东!”
“那是杉瓴的事,你又不是公司老板,也不是负责他们的投资经理,更何况你之前说过啊,康总都叫你别跟这个项目了。”
施墨白硬撑:“……可我管过他们的投后,这也算是投后的一部分!”
郁杉都快无语了:“我说施总,您不都从投后部门调回来了么?怎么,新年新气象,还想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
施墨白一下哑了声。
确实。不关她的事了。
郁杉却又补了一刀。
“景总那天问过你要不要一起去找胡朔,你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无情拒绝他了么?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做了决定……怎么个情况,你现在又后悔了?”
“……没后悔。”
施墨白咬烂了后槽牙说。
“那就好!不说他了,我要恭喜你升职加薪哦!看到你事业顺利我可太开心了,咱们女孩子就是要搞事业!男人算什么东西?对了,生日礼物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等我回来了请我吃饭啊……”
“嗯嗯……”
挂了电话,施墨白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在童仔的密室,她为什么要拒绝他的邀请?
冷战、面子、赌气、是他有错在先……
她当然有一万个理由拒绝,为什么不能拒绝?
可是现在,纠结成麻花的也是自己。
不想再回去假装开心,奶牛在前面跑,她跟在后面随意走,大衣敞开,冷风拂过,脖颈微凉,却丝毫不觉得冷。
大概是因为心早已凉透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在花园里闲晃。
即便已经过了几年,惯性使然,奶牛仍旧把她带到了以前走过无数次的地方。
她抬眼一看,才发现原本应该有一扇门的地方,已经重新恢复成了围墙。
相邻的别墅之间原本有高墙和小径相隔,以前施家和魏家关系好,曾特意在围墙中开了一扇门,方便两家孩子互相走近道,不用再出去绕一圈花园。
也是,两家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年,这门怎么可能还留着?
她看着冷冰冰的围墙,自嘲一笑,准备离开。
“想去看你妈么?”
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施墨白当然知道是谁跟来,没有转身,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魏司仁靠近几步,仍站在她身后。
“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陪你去找她,有些心结,还是应该解开。”
“心结?呵呵,早就在我和她互为黑名单用户的那一刻就解开了。”
“你是怕见她?”魏司仁故意说。
“我有什么可怕的?”
“那就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施墨白转身,与魏司仁擦肩,大步走去大门。
魏司仁轻轻一笑,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走了一会儿,可还没到隔壁别墅的门口,施墨白又突然停下了。
“算了。”施墨白转回脚步,“她又没邀请我去,别打扰了人家的新生活。”
魏司仁拦在她面前。
“她是你妈,她家就是你家,怎么能叫打扰?而且……我前几天碰巧遇到她,已经跟她说了你要来的事。”
施墨白却不大高兴:“你干嘛要瞎掺和?”
“不是我掺和,是她主动问起你的。”魏司仁解释,“你妈现在变了,整个人都有了精神气。我记得她以前对什么都没兴趣,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在院子里种花养草,还新挖了个锦鲤池,养了一池子锦鲤,特别漂亮……”
“哦,所以她把凉亭拆了,是为了换成鱼塘啊。”施墨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语气冷淡。
她刚才突然停下脚步,就是因为远远看到以前家里的八角凉亭不见了。
十五岁那年,她迷过一阵中式古建筑,爸爸为了讨她开心,立刻张罗在院子里建八角凉亭。
亭子重檐高翘,雕刻精美,虽然和欧式风格的花园格格不入,但父女俩都很喜欢。
凉亭建完那天正好是她生日,她太开心了,晚上甚至拖着睡袋睡在亭子里,假装自己穿越回了古代,做了一整夜光怪陆离的美梦。
而现在,凉亭却被重新燃起生活激情的妈妈无情地拆除了。
魏司仁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失落,试着安慰道:“反正我一直觉得那亭子阴森森的,放在花园里也不搭调,倒不如拆了,是吧?”
施墨白咬紧嘴唇:“嗯……拆得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终于一个人回到小家。
聚会时滴酒未沾,此时一个人在家,施墨白却开了瓶放了很久的「OPUSONE」,打开电脑随便翻出一篇文献,就着文献干光了一整瓶红酒。
昏昏沉沉,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她很久没有这么晚起,赖在床上点了个外卖。
等开门拿外卖时,才发现家门口多了一个快递。
宿醉带来的头痛仍在,她睡眼惺忪地揉着乱发,完全想不起来最近买过什么。
迷迷糊糊地蹲在地上胡乱拆开包裹,却瞬间清醒了——
包裹里,竟然是她之前借景非渊穿过的那件红杉色校服卫衣。
她慢慢凑近,深深一嗅。
衣服是洗过的,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是她偏爱的那种味道。
可下一秒,她却气得把衣服摔在地上,还一脚踢飞了快递盒。
“就这样快递还我是吧!连见都不敢来见我,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景非渊你这个大渣男!&*%#……”
快递盒撞到墙角,倒扣在地上,一张小字条滑了出来。
她皱眉捡起一看——字条上只写了一个「三」字,但呈放射状,第一横向上斜,中间横水平,第三横向下斜。
什么意思啊?
这图案看上去又像一阵风吹过的抽象示意,难道他是在暗示,一切烟消云散?
她又试着换个角度看,「三」变成了「川」。
「川」?
简直更莫名其妙了。
正好这时微信音响起。
她摸来手机一看,是倪韵川发来信息,约她下周末在Tgram的九楼见面。
她一愣,心想,难道字条上的「川」,是指「倪韵川」?
所以景非渊特地快递寄来字条,是要表达倪韵川会找她?
——神经病啊!
这点屁事需要搞这么神秘吗?
微信不知道发,倒搁这儿飞鸽传书!
她气得把纸条揉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
然后,翻出景非渊的微信,毫不犹豫打入黑名单。
至于倪韵川突然约自己见面的事,她心里倒是很清楚,必然与非策生物后续的融资有关。
可是……
她特么都跟公司总裁绝交了,还有必要去浪费时间么?!
*
春节假期结束,施墨白可能是全公司唯一一个对节日毫不留恋、一心一意只想上班的神经病了。
同事们从家乡带回来许多特产小吃,茶水间都堆成了一座零食小山,施墨白也象征性地放了几袋国际饭店的蝴蝶酥。
正想挑点别的小吃,赫然发现几个肉松小贝也混在其中,包装的袋子则非常眼熟——
果然,还是之前FSCO大会上的那批!
她不忍细想,只在心里暗暗吐槽程吉的底线之低,简直令人咋舌。
康凯的秘书薛姐刚好走进茶水间。
施墨白搭话:“薛姐,你尝尝我这蝴蝶酥,我昨天特意排了老长的队伍去买的,新鲜得很,这一整袋都给你!”
“哈,那我就不客气咯!”薛姐笑着接过,看了眼生产日期确实对头,满意地又开口,“对了,一会康总要找医药组的投资经理挨个谈话,我过会儿会在群里发通知,小施,你提前做好准备哦。”
“好的,谢谢薛姐!”
没等多久,工作群里果然收到面谈通知,按职级从高到低排,施墨白排在下午。
眼下时间尚早,过年期间海外召开了JPM全球医药峰会,今年她没去现场,正好趁现在看看资料包,跟进下全球领先药企的研发进展。
下午两点左右,轮到施墨白了。
她在脑子里又捋了遍准备好的话,深呼吸一口,推门进了办公室。
刚在椅子上坐下,康凯就递来一个红包,施墨白一捏,薄薄一张。
还没等她细猜,康凯便笑着说:“每人1000港币,算我个人给大家的新年利是。”
施墨白惊喜:“谢谢康总!不愧是大佬,出手就是阔绰。”
康凯微笑:“终于顺利升职了,还是同职级中最年轻的一个,高兴么?”
“高兴,谢谢康总。”
“不用谢我,该谢谢你自己,你是这些投资经理中我最看好的一个,工作效率高,对投资也很有悟性。”康凯夸赞道,“最近高锐科技的推进速度非常快,年前就过了立项会,我很满意。”
施墨白略一迟疑,还是开口了。
“康总,其实关于这个项目,我还有些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