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施墨白顿时惊呼,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现场霎时哄闹起来,似乎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出现这一幕,一部分参会人员和施墨白一样满脸惊愕,另一些人脸上则涌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不过这两类人群倒是做了同一个动作:都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主持人则是两眼放光,一把拽住原本已经打算下台的景非渊,故意假笑着问:“现场来了一位患者老师,似乎对非策生物有一些质疑,景总,您对此有什么想要补充说明的吗?”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景非渊已经懵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们……我们非策的临床患者中没有死亡案例,没有……”
台下的参会人员比他反应快,已经纷纷得出了结论——
“你瞧瞧人家这布条上写的,明明就有死亡案例!我看刚才那些临床数据根本就是造假的!”
“我早就怀疑了!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弄得出这么好的数据,我们这种资深专家却做不出?这根本不合理,你瞅瞅,果然是造假!”
“啧啧啧,都被患者家属找上门来了,这个什么非策生物的口碑算是要臭掉咯。”
“怎么感觉这事怪怪的……哎,算了,枉费我刚才还真信他们了……”
“数据造假!数据造假!数据造假!”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已经开始振臂高呼。
这么一大口锅从天而降砸到景非渊头上,让他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之前他排练Q&A的时候,真是打死也没有想到还会出现眼下这种状况,所以没有准备任何危机预警方案。即便他平日里说话再怎么有理有据,此时也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切入去澄清,只好本能地不断否定:“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造假……没有造假……”
保安擒住了闹事的男人,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直接强硬地摁着男人,快步把他推出了会议厅。
“砰”地一声,会议厅厚重的双开大门重重合上,像是给一场闹剧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切……搞什么啊,刚风光没几秒,就被锤死了。”少白头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公司怕是难翻身咯。”
听到这话,施墨白这时才突然醒过神来,立马追了出去,可惜她穿着高跟鞋跑步,前几天受伤的脚踝又隐隐作痛起来,害得她跑得歪歪扭扭像个鸭子,还差点绊了个趔趄。等她追出大堂时,只来得及看见闹事男钻进了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了。
她根本追不上,只好边跑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拍下了面包车背面的特征。
似乎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脑海中刷刷闪现出各种经典警匪片的场景,照理说,她这时候应该立刻拦下一辆车,对司机大喊“追上前面那辆车!”,然后英勇潇洒地开启一场追车戏码。
可惜现实很骨感,现在这个年头,周围哪还有可以轻易拦招就上的出租车?就算再着急,也只能乖乖点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
施墨白抖着手叉掉了叫车软件的开屏广告,却在目的地那一栏顿住了——她怎么知道那个男的究竟会跑到哪去?
现实没有留给她做沙盘推演的时间,她只好快速输入了自己唯一认识且最远的一个目的地:机场,然后所有车型全选。
软件立刻叫到了车。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辆远在五公里外的豪华车,施墨白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赶紧取消了再叫,这才叫到一辆附近一百米的专车。
司机很快到达,稳稳停在施墨白面前,显得车技很好的样子。
她迅速跳上副驾位,因为这样搜寻的视野更好。
司机却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遇到坐副驾的乘客了,愣了一下才说:“你好,哒哒专车为您服务,请问您是……”
“尾号3210!”施墨白的声音都颤抖了,“师傅赶紧往前开!越快越好!”
“好嘞!”司机很给力,一脚电门便送了施墨白一个推背感,嘴上也没耽误问,“小姐,你的航班还剩多长时间?”
“嗯?”
“你的目的地不是机场吗?”
“哦对!”施墨白嘴不过脑子,“已经在滑行了!马上就起飞,师傅全靠你了!”
司机燃了起来:“好嘞!瞧好了走着!”然后进行了合法合规合情合理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加速。
幸好从亚洲会展中心出去的方向只有一条高速,那辆面包车一时半会估计拐不到其他岔路上去。施墨白瞪大眼睛,比对着手机,全神贯注找寻那辆车的身影,心里默念: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快要接近下午高峰期,路上的车辆逐渐增加,找寻的希望却在快速衰减。路终于一截一截堵起来,司机不得不放慢了车速。
依旧没有面包车的身影。施墨白绝望地叹了口气,完了。
她开始反思自己这样冲动地跑出来追车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意义,又担心起她跑出来后会场的状况,景非渊一个人在台上被主持人纠缠得下不来台,那么多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人都在跟着起哄,其中可能还包含了很多自己特意给景非渊介绍的投资经理,更别提那几个肯定在幸灾乐祸的死对头了……最重要的是康总,突然发生了这样丢人的事,自己显然欠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继续投资的希望又变得渺茫了……
太多事情萦绕心头,她不再抱希望,打算叫司机掉头回去。没想到她刚准备开口,居然就看到了那辆面包车,正好被堵在隔壁一条车道上。
瞬间,施墨白的血又沸腾了:“师傅慢点!”
司机一吓,狐疑道:“小姐,你不赶航班了么?”
“啊对,飞机已经飞走了,现在不着急了!”
“那还去机场吗?”
“我也不知道,我得问问我朋友,他就在前面那辆棕色的面包车里,师傅,你就跟着他开,千万别跟丢了!”
“哦?追车戏啊。”师傅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我说小姐,前面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
“啊呃……”
“是不是他劈腿被你发现了,他逃,你追,他插翅难飞?”
“啊对……”
“我最恨渣男了!”司机忽然露出受过伤的表情。
“欸?”施墨白好像吃到了一个瓜,顺口又给司机的正义感补充弹药,“他还是出轨了我最好的闺蜜!”
“太无耻了!放心!肯定给你追上!”
施墨白怕司机太燃,赶忙又叮嘱:“可千万别超过了,跟紧就好!”
“好嘞!瞧好了走着!”
司机车技很好,一路上都把面包车控制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幸运的是,面包车的目的地居然真的就是机场,施墨白以最快速度跳下车,却被机场大门口的防爆检测拦了半天,急得她原地跳脚。
等她追进去时,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进了安检,很快不见了身影。
这场跌宕起伏的追车戏码,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而人最害怕的,莫过于拥有过希望之后的彻底绝望。
旅客人头攒动,虽脚步匆匆,却都喜眉笑眼,毕竟此时此刻来机场的,不是准备回家,就是准备旅游,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地,唯独施墨白一个无比迷茫的人混在其中,脑里思绪如麻。
这个疯男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回去该怎么交代,最重要的是,TKL039究竟会受到什么影响,那些还等着用药的患者怎么办……
她呆呆地站着,听着耳边回荡的机场广播,心里空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怅然若失间,景非渊打来了电话,她调整了情绪,才接起电话。
“你现在在哪?”一接通,两个人同时问对方。
“我在机场。”施墨白说,语气听起来没有她此时看上去的那么落寞。
“我还在会展中心这边。”景非渊在电话那头说。
静了一秒,两个人又一起开口了:“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不太妙。”再次齐声回答。
“我过去找你吧!”又一起说了。
“Stop……”施墨白双重意义上的制止道,“你就呆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回来找你。”
“好。”
回去时赶上了正式的晚高峰,车窗外“嘀嘀嘀”喇叭声不断,车窗内“叮叮叮”手机声不停。施墨白实在没有心情看信息,一只手撑着下巴靠着车窗,木然地看着窗外。
她这时才注意到,这条路的护栏上和路灯上都挂满了喜庆的元旦装饰,红红火火的一片,连着一路汽车红红的尾灯,热情似火,像是在拥抱全世界。
只有自己是冰冷的。施墨白苦笑了一声,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次的司机是一个阿姨,头发虽然花白,却一丝不苟地梳在头后,她听见了施墨白的叹气声,看了眼后视镜:“小姑娘,是遇到什么事了?”
“最近……过得有点难。”
“开心点,小姑娘,听阿姨一句话,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相信自己一定行。”司机阿姨笑着说。
“谢谢阿姨……”
普普通通一句话,却让施墨白的鼻子一酸。
她忽然记起来以前一件小事。
那年她还在上中学,有一场世界青少年击剑锦标赛,她提前很久开始练习,做了能力范围内能做的所有准备,满心期待能取得成绩,可最后却惨败收场,她爸爸也曾这么安慰过她。
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相信自己,一定行。
等她再次赶回会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参会人员早已走光,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留在现场拆除会议展板,动作摔摔打打,似乎在宣泄只有自己还工作到最后的不满。
她给景非渊打电话,发现对方已关机,急得她围着会场绕了好几圈,最后才在一个小角落发现了他。
景非渊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墙,双眼无神地盯着远处的工作人员,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施墨白看着他黯然的身影,心里一疼,轻轻走到他身旁,也坐了下来。
“对不起……”他眼角猩红,垂着眼眸,好像刚才哭过。
施墨白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抱住了他。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用千言万语去化解,只要你还在。
签到台被搬走了。
宣传的展板被拆了下来。
没发完的会议日程单也被收走了。
直到最后一个工作人员也离开了,只剩他们两个人还坐在会场的角落,像两棵没有人注意的香菇。
“砰”。
忽然一声,会场的灯全部关闭,两人瞬间置身于黑暗中。
沉默了许久,景非渊哑着嗓子开口了:“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塞麦尔维斯。”
施墨白的心顿时像被闪电击中,耳中轰鸣。
几个月前,他们曾经一起玩过一个叫「疯狂科学家」的密室逃脱,科学家塞麦尔维斯含着金汤匙出身,他的科学发现拯救了无数产妇的性命,可他却始终被社会的主流声音质疑和嘲讽,直至他身败名裂甚至破产,最终惨死在精神病院里。
他们看似从那场密室游戏里逃脱出来了,实际上却又像是进入了另一场巨大又真实的游戏中。
这场真实世界的游戏,他们必须要赢。
施墨白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相信我们一定行的。”
“一定行的。”景非渊重复道。
“对,一定行的!”施墨白大声说,“谁也别想搞垮我!”
景非渊也鼓起了勇气:“对!别想搞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