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忽然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谁在那边?”
两人顿时噤声。
“干嘛呢干嘛呢!这里不让随便进来!”
声音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会展中心的保安正好巡逻经过。
景非渊拉起施墨白的手:“跑!”
“哎呦我的脚!”
“我背你,上来!”
直到离开会展中心快一公里了,景非渊才把施墨白从背上放下来。
不远的拐角处灯火通明,嘈杂喧闹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飘来的烟火香气,像是一个夜排档的集中地。
两人此时才觉得饿极了,随便挑了一家尚有空座的排档坐下,拿着许久没见过的薄纸菜单,用铅笔画了好多个勾,像在给自己的人生批阅考卷似的。
原来人在经过剧烈的情感波动之后,是会胃口大开的。
“尝尝这个海蛎煎,太好吃了!”
“这个贡糖沙茶面也不错,你来一口!”
“哇哦,第一次发现姜母鸭这么好吃……”
两人正狼吞虎咽,老板远远一看他们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知道是外地人,笑嘻嘻地走过来了。
“帅哥靓女,你们要不要尝尝我家的招牌煎蟹?蟹是今天新鲜打捞的,个头大,蟹膏饱满,配着姜末小火慢煎,超好吃的呦!”
“行,尝尝吧。”
“包满意的!”老板身影似旋风,迅速上了一盘。
他们一尝,果然惊艳,连连称赞道:“这也太好吃了!”
施墨白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
“老板,再来一份招牌煎蟹,打包!”景非渊豪爽地说。
两人正狼吞虎咽,施墨白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一瞥,是实习生小邱打电话过来。
她想了想,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接通了。
“小邱,元旦快乐,什么事?”
“墨白姐!你没事儿吧?”小邱的语气很急。
“没事啊,怎么了?”
“是这样,我舍友和她导师去参加FSCO,刚才在群里八卦说现场爆了个超级大丑闻——有个患者家属当场拉横幅闹事,锤某个药企数据造假,我一问,居然是非策生物!这不就是咱们之前写报告的那家公司吗?”
“嗯,就是那家。”
“真的是他们!?”小邱惊呼,“我当时查过很多资料,非策的技术很扎实,比很多公司都要好,根本没有数据造假的必要啊?”
她急着又问:“墨白姐,你说会不会是那人故意诬陷?要不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听到这番话,施墨白一方面感动于小邱真心为公司着想,另一方面也不免感慨,小邱毕竟还是个没走出过象牙塔的学生,不清楚社会的黑暗。
刚才在回来的出租车上,她已经全然醒悟了——
患者家属在会议现场高举横幅闹事,绝对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FSCO是一场只限定行业内专业人士参加的会议,那个所谓的「患者家属」是如何找到非策的汇报现场、卡准闹事的时间、被带离后有车接应,最后还能顺利坐飞机离开的?
她虽然没来得及抓到那个闹事男子,也暂时不知道他是谁、接下来会去哪、还会做什么更出格的举动。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男人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眼下亟待解决的谜团太多,要是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报警,或许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主动钻进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圈套。
毕竟现在非策生物背着”害死患者“的丑闻,警察要是真来了,不光抓不到闹事男,倒更有可能把景非渊抓进去好好审问。
施墨白并没有解释这么多,只是答:“谢谢了,小邱,不过我们还是先调查下详细情况,再去麻烦警察叔叔吧。”
“喔,也是!对了墨白姐,我舍友还发了几张她在现场拍的照片,我发给你看看!”
“好,辛苦啦。”
电话挂断,小邱很快发来照片。看样子她的舍友应该是坐在倒数几排,拍摄距离很近。
闹事男黝黑且沧桑的脸孔占据了大幅画面,他手上高举横幅,上面是触目惊心的血红文字。
在他身旁,一个带着大檐帽和口罩的保安正牢牢摁住闹事男的肩膀。
虚焦的远景处,隐约能看出施墨白呆立站着,以及更远处景非渊被主持人尴尬地拦在演讲台上。
施墨白不禁感叹:“这取景,这构图,真有水准,能获普利策了。”
“还真是。”景非渊凑过来看,“真没想到,我们的第一张合照,居然是这张。”
施墨白听了差点吐血:“你的重点很有趣。”
“等等……”景非渊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拍着桌子站起,“这个男人,咱们之前见过!”
他忽然这么一喊,原本喧闹的大排档都瞬间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赶忙坐下,拱手向几桌横眉冷目的客人拱手道歉。
施墨白盯着照片细看,这时才反应过来,慢了一拍的激动站起:“还真是!咱们见过他!”
全场又安静了。
“抱歉抱歉……”
她也赶紧坐下,陪笑道歉。
隔壁桌的姑娘接连被吓两次,气得狠狠冲他们翻了个白眼:“一惊一乍的,两个神经病!”
两人却自顾自,震撼对视。
景非渊先开口了。
“那天,我们和高总在齐主任办公室谈论CEL-1的事,忽然有个男人撞门闯入,还说着一口我们听不懂的方言。”
“对。”施墨白接着说,“当时这个男人还背着他的老母亲,想要找齐主任看病,那个老奶奶看上去已经很虚弱了……”
“今天闹事的男人,就是他。”景非渊非常肯定,“刚才事发突然,我在台上离得又远,看不清他的脸,现在照片上一看,明显就是他。”
虽然确定了闹事男的身份,可施墨白却更担忧了。
“我还以为那个男人就是被人雇来故意闹事,但如果是他的话……”她紧张起来,“他母亲后来有没有入组KTL临床?会不会……真出事了?”
她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极大的恐惧。
横幅上写着:「非策生物!数据造假!丧尽天良!还我母亲命来!」——会不会是真的?
瞬间,她在火热的大排档里冷汗直冒,紧紧抓住了景非渊的胳膊。
景非渊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你要对我们团队有信心。如果是他,我倒是松了口气。他在横幅上写的「数据造假」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立。”
“为什么?”
“我这次的汇报内容,是截止到九月的临床数据,而咱们第一次见那个男人是在十月中旬。也就是说,这名患者的数据不可能算在已经统计发布的临床数据中。”
他强调:“所以,「数据造假」的大帽子,绝对扣不到非策头上。”
施墨白短暂地高兴了一瞬,又立刻追问:“可是,这个患者到底有没有入组临床试验?”
景非渊严肃起来:“临床入排标准很复杂,也很严格,需要做全面检查,不可能立刻给出是否符合入组标准的结论,就算那位患者找到了齐主任,也不一定真的入组了。”
“嗯,这倒是。”
“之前我们发现丁博有问题时,我就让他不要再插手和医院的连接了。这之后,张集沫负责临床推进,他找了家临床CXO配合工作。截止到这次FSCO会议前,我没听到他们汇报过任何有关患者死亡的事件。”
施墨白点头:“嗯,如果有死亡SAE(严重不良事件)的话,你们应该会收到通知才对。”
她又怀疑:“会不会是张集沫和CRO出了问题?”
景非渊沉吟片刻,道:“老张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一旦涉及工作,他是很细致的。刚才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他说会尽快查清楚。说也巧,年底所有事都凑一块儿了,他姐姐结婚,他好不容易休年假回北京一趟,结果就出了这事。”
施墨白想起来了:“对哦。我记得你还特意给他加了两天假。”
景非渊拿过来她的手机,仔细研究起那张现场照片。
他忽然说:“等等,我突然发现这个保安……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说?”
“你看,这个保安的制服,好像和其他保安的不太一样。”
景非渊皱起眉头。
“下午散会后,我一个人在会场坐了很久,无所事事地看工作人员做事,保安过来巡查过很多次,所以我见过他们的衣服,虽然乍一看都差不多,但唯独照片上这个保安,他的肩上没有会展中心特制的肩章。”
施墨白凑近仔细一看照片,发现还真是这样。
“看来,我们还得再回会展中心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