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判断侵权不成立。”说到这,郁杉索性翻出手机指给施墨白看,“你看,这里WIPO提到「相关专利文件」,意思是下面列举的专利文件只有相似参考性,没有直接约束力,更不能作为「专利侵权」的直接证据,你发我的那个pdf里,明显就是断章取义,像是有不懂装懂的人恶意误导。”
施墨白终于松了口气,笑着夸:“不愧是红圈所的大律师,就是效率!有你这话,我就暂时不慌了。你都不知道哎,我今天下午去找公司内部法务,结果法务大哥跟我说,这事他们拿不准,得发给外部合作律所去判断,还得排队等,给了我一个预计出结论的时间,居然是一个月后!”
“你们的外部合作律所……不就是我们所么?”郁杉眯着眼睛看施墨白,“敢情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是在变着法子骂我们所效率低啊!”
施墨白赶紧把一串已经加好辣椒面的牛板筋塞到郁杉手中,边说:“嘿嘿,就算你们所其他律师的效率低,关我们大美女郁杉什么事?”
这话不是施墨白昧着良心瞎夸,毕竟郁杉除了皮肤颜色略深以外,眉眼锐利,五官比例极好,颇有大气御姐的风范,和看上去清透温润的施墨白形成鲜明对比。
“当然,具体的法律意见,还需要等负责这块的律师正式出具。”郁杉说,“不过,我会帮你催他们尽快的,放心。”
“还得是有人啊,亲闺蜜待遇!”施墨白装模作样给郁杉锤肩。
两人嬉笑,服务员正好上菜。
“哪位的贵州米粉加热?”
“我的。”施墨白示意。
服务员把碗放到施墨白面前,刻意瞥了她一眼,似乎没见过现在居然还有年轻人会把快坨成面团了的米粉继续加热吃的。
施墨白毫不在乎服务员的目光,抄起筷子就大喇喇地吃起来。
“我说,你现在还这么节省啊。”郁杉吃了口手里的牛板筋,被辣得又紧急喝啤酒冲淡辣味,手忙脚乱一阵后,又说,“真的有这个必要吗,我记得看过一篇公众号排行各大投资公司的员工收入,杉瓴给的工资算是行业里最高的了吧?”
“高工资和节省不冲突呀。”施墨白的嘴巴被米粉填得像个胀气的河豚,含糊着说,“况且,这还不是我最省的时候呢……当年留学的时候,我可以把一个泡面面饼切成五块,周一到周五每天吃一小块,然后周六日两天再用泡面的调料包做汤,蘸面包片吃。”
“那段日子你受苦了……”郁杉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杯,表情变得凝重,“如果当时我能早点知道你家里情况已经那么严重的话,一定会给你寄钱的。”
施墨白吸了吸鼻子,说:“嗨……你那时候也才刚工作,自己都顾不过来,能有什么钱帮我?”
“能帮一点是一点。”郁杉顿了顿,又缓缓说,“毕竟我妈在你家当保姆那么多年,你爸妈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只是……真没想到当时你爸走得那么突然……”
施墨白埋头不语,眼睛盯着碗里的米粉。
她想起自己在离家留学前,爸爸还身体康健,朗声叫她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好好读书就行。可等到她研究生二年级时,却突然收到爸爸的病危通知,家里的生意也瞬间一落千丈,她也从一个从小富养的大小姐,被迫适应节衣缩食的生活。
她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米粉,眼圈不知从何时开始泛红。
两人并肩沉默了一会儿,在啤酒屋喧闹肆意的氛围中显得极为不和谐。
施墨白自嘲地苦笑一声,说:“过去的事不提了……对了,你妈最近腰好点没?”
郁杉也赶忙跟着转移话题:“哎你提到这事我就苦恼,我现在也算是收入不低了,想说我妈都腰肌劳损成那样了,要不就退休享享清福吧?可她老人家坚决不要,非要继续干家政。不过她挺幸运,新主顾很大方,家里有七、八个保姆轮着干活,也不算太累,她还老是反过来给我打钱。”
“嗯,那就好。”施墨白拨拉完了最后一根米粉,放下筷子。
说了半天自己妈妈的情况,郁杉小心翼翼地关心:“对了……你妈现在情况如何?”
施墨白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啤酒,放下扎啤杯,缓了一会儿,才说:“不太清楚。听说……好像又结婚了吧。”
郁杉惊得差点掉凳:“什么,你妈「好像」又结婚了?!你妈结没结婚你不知道?”
“的确不是很清楚。”施墨白倒是一脸平静,“我们俩微信早就互相拉黑了,前几天刷到我舅的朋友圈,看到他分享了一张照片,我估摸着是这个意思吧。”
“这种事能靠猜的?”郁杉说,“什么照片给我看看,我帮你判断一下。”
施墨白点开手机,递给郁杉看。
郁杉仔细放大照片。
照片上,一桌中年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笑容和油光,正中间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看上去保养得当,皮肤很白,眉眼柔美,一头长卷发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一袭红色的紧身旗袍,衬托得身材玲珑有致。她旁边的男人笑得憨厚,眼睛眯缝成一条线,普通的三七分发型配一身略显宽松的西装,一看就和身旁的女人差了档次,只能说也挺精神。
“这男的,怎么看上去还有点眼熟啊……”郁杉皱着眉头,仔细盯着照片,“……是不是以前在你家见过?”
当年郁杉妈妈刚去施墨白家做保姆时,郁杉十岁,施墨白七岁,两个小姑娘年龄相仿,也不懂什么阶级芥蒂,只因为个性投缘,所以经常玩在一起,直到施墨白出国留学的第一年断了联系。
“你还记得这人?”施墨白手肘搁桌上,手撑着头,懒懒地问。
郁杉回忆起来:“对,好像还见过不止一次……你记得吗,有一次咱们俩晚上在客厅玩拼图呢,你爸喝醉了,一个叔叔把他抬进房间,就是他吧?”
“对。”施墨白轻笑,“这人以前当过我爸的司机。”
“啊?!”郁杉尖叫一声,好在啤酒屋本就喧闹,并无人注意,她压低了声音,“你妈……怎么想的?”
毕竟,哪个女人会愿意在和大老板结婚多年,享尽荣华富贵后,甘心去嫁给一个司机?
“我……不知道。”施墨白咬了咬嘴唇,“其实最近我经常会想到这个问题,从小到大,我和我妈的交流都不算多,我好像从来就没了解过我妈到底在想什么,只记得小时候一直和她对着干。”
郁杉没有说话,她记得那些年只要施墨白的爸爸出差离家超过三天,施墨白的妈妈准和施墨白大吵大闹,那时候小小的施墨白个头都还没到一米三,就已经离家出走过,还怂恿郁杉跟她一起走。
郁杉安慰道:“不说上一辈的事了,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施墨白耸耸肩:“没事,也习惯啦。”
郁杉看着施墨白的情绪仍旧低落,故意用一惊一乍的语气岔开话题:“哎对了!你觉得刚才那个击剑教练怎么样?看着年纪轻轻,还挺有正义感,帮我和平头男判比赛的时候,每次都故意把对方的零分喊得特别大声,哈!”
她说完,装出一脸花痴相。
施墨白果然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笑道:“这种教练,整天想的都是怎么哄学员,让学员办卡冲业绩,尤其是这种新来的小教练。大律师阅人无数,也能中了那小鲜肉的美男计?”
“嗨,这年头,只要人在这个社会上活着,就免不了要中计,与其中个河童,不如中个顺眼的帅哥。”郁杉挤挤眼睛,冲施墨白坏笑,“比如,你之前说的那个「斯文败类」,怎么样?”
施墨白没来由地心头一紧:“怎么,道德品质败坏的人你也要啊?”
“「败类」怕什么?”郁杉索性将玩笑开到底,“关键是得看究竟有多「斯文」,我快三十了,现在对男人的评判标准已经比年轻时更纯粹——主要看脸!”
施墨白赶紧摆手:“这个可真不行,他是我们基金现在的头号嫌疑人,怎么好搞私情的!……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赶紧约他下一次的访谈时间。”
说完,她点开了微信上那个绿巨人浩克的小头像。
两人对话框的最后两条是——
「景非渊:[分享名片]顾经理是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施总您需要检查财务情况的话,可以随时联系她。」
「施墨白:收到。」
许是受了郁杉刚才一番话的影响,施墨白字斟句酌了老半天,打完字又删掉,删完又重打,磨磨蹭蹭的,这期间,郁杉都已经买完单,叫好回家的网约车了。
两人上了车,施墨白终于规规矩矩地发出去一条公事公办的微信。
「施墨白:景总,您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