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周五晚上十一点,景非渊和几个研发部的科研人员在实验室终于忙完,准备收工。
他刚脱下白大褂,一个研发人员就笑着说:“哟!老景,今天穿得挺花哨啊?”
说话的人是景非渊同一个博士实验室低一届的师弟,名叫关敬卿。说是师弟,其实他比景非渊还大两岁,虽然关敬卿当年也是少年班的学霸,但是他是十六岁读的中科大,比起十四岁就读了清北医学院的景非渊来说,还是差了一截。
虽然本科学校不同,但是关敬卿和景非渊殊途同归,在博士期间前后脚去了博德兰研究所,跟着同一个导师詹谋士,经常一起通宵彻夜地做实验,还是景非渊那篇重磅文章的二作。
景非渊博士毕业后就开始创业,一年后关敬卿毕业,随即加入非策生物,现在在非策生物挂的是首席科学家的抬头。
景非渊听见关敬卿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上午那个杉瓴的姑娘不小心留下的口红印仍然很清晰。
“哦,这个啊,上午有一个来调研的姑娘没站稳,我扶了她一把,不小心沾上了。”景非渊解释得一板一眼,跟在讲解什么科学问题似的。
可是关敬卿却仍旧一脸坏笑:“呦,人姑娘是真没站稳,还是假没站稳?不会跟之前那谁一样吧?”
景非渊一怔,回忆上午和施墨白开会时的对话,非常确定:“不会像上次那样。今天这个姑娘挺专业的,应该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你不要乱说。”
“嗨,我倒宁愿她有,说不定还能拯救拯救你这个万年老光棍……”
景非渊笑了笑:“我中午去找仁亚医院的齐主任吃饭,他跟你一样调侃我,不过人家比你有水平,说我今天衣服上像是「枯木终于开出了一朵花」。”
“齐主任跟我思路一致,反正都在嘲笑你。”关敬卿也脱掉了白大褂,说,“对了,仁亚那边情况怎么样?数据出完了么?”
“很快了,齐主任说下周就有正式的结果,预计还是比较乐观的。”景非渊说,“咱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那太好了!这么多年算是没有白干。”关敬卿说,“咱哥们这几年,可真是太苦了!要知道创业这么辛苦,我当时就听詹导的话给他多干两年博后了……”
似乎说到什么不该说的,关敬卿话没说完,就赶紧闭上了嘴,瞥了眼对面的景非渊。
景非渊果然沉默了一会,语气变得郑重:“等实验数据出来,咱们就终于能向他们证明自己了。”
“放轻松点,老景。”关敬卿拍拍他的肩膀,“药物研发这事呢,单靠个人的拼命是无济于事的。你一个人再天天不睡觉通宵做实验又能如何?毕竟要突破的不是一个人的生理极限,而是整个人类对于科学的认知极限。「尽人事,听天命」这话吧,虽然俗套,但的确就是这么个理。”
两人最后离开实验室,并肩走着,一路顺手关掉办公室里的灯,到了园区门口,等网约车的间隙,景非渊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可是,那么多患者等着我们呢。”
关敬卿听到这话,知道对方又轴上来了,直接捏着景非渊的肩膀,转过身来,对他说:“非渊,这个话题,咱们已经讨论过很多很多次了。你我只是普通人,我们不是上帝!延长人类寿命的事,哪是那么简单的?要真是能光靠咱俩一辈子不睡觉拼命干活就能拯救患者的生命,我也愿意不睡觉!”
景非渊不语,他知道关敬卿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关敬卿还是坚持说完:“……可是这样有用吗?”
景非渊憋了半天,嘴里终于吐出两个字:“没用。”
“那就好,你还不算是个大傻子。”
关敬卿叫的车到了,他松开景非渊的肩膀,临上车又最后甩出一句:“哥们儿,你听我的,这两天等仁亚那边出数据,你再紧绷着也没用,明天是周末,你不如……”他指了指景非渊的胸前,“约口红印出去放松一下,比如,爬个山什么的?”
“我和她只见过一次,真没有那种意思……”不等景非渊解释完,关敬卿的车已经一溜烟开走了。
景非渊望着车屁股,有些无奈,转身离开。
他就住在医药园区隔壁的那栋人才公寓,步行过去只要十五分钟。每天晚上深夜从公司出来,景非渊总会吹一路凉风,一个人默默想着事情,慢慢走回家。
这算是他创业以来,唯一的休闲活动。
今夜秋高气爽,月明星稀,他也比平时更放松一些,像个不知疲倦的牲口一样拼了老命干了四年的工作,马上就要有数据结论了,关敬卿说的也有道理,自己是应该稍微松口气,过几天正常人类的日子。
他低头走路,看着路上地砖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小草,心里有些莫名触动。偶然又瞥到了衣服上的那一抹口红,他想起那个已经连续伤害过自己两次的姑娘,不由轻笑一声。
翻出手机,找到聊天记录里那个马里奥大叔的头像,不由又笑了一次。他还真是没见过哪个女孩会用马里奥大叔当头像的。
他和施墨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两点,对方给自己回复的最后一条信息是简短的两个字:「收到」。
极为公事公办。
口红印姑娘……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工作以外的想法吧?她现在更有可能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嫌疑人,自己主动周末约她,倒更像是一个想要腐化检察官的罪犯。
景非渊犹豫半天,在对话框里打了字有删除,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正当他将手机息屏的那一秒,对话框突然往上移动了一格。
「施墨白:景总,您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
景非渊嘴角微翘,快速回复。
「景非渊:明天?」
「景非渊:不如咱们……去爬山?」
*
施墨白坐在回家的网约车里,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感觉有一丝怪异。
她的下半条信息「我想和您约下一次的访谈。」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对方就已经秒回了。
回复得快当然是好事,可是对方居然约自己去爬山?
这……不太对劲吧?
他不会是要在山顶上用张东升的语气问自己:「你看我还有机会么?」
身旁的郁杉已经喝得醉醺醺,凑过来看她的手机屏幕,说:“爬山……?怎么了小墨白,你个干投资的,没在周末参加过客户活动?”
郁杉已经有些大舌头,在狭小的汽车后座手舞足蹈:“我们律所啊,可是经常搞这种事!上次我本来都请好年假准备回老家看我妈,大par硬要我大周末的跟甲方组织一个主题冷餐会,害得我一张打折机票都作废了,我妈比我还心疼……没办法……谁叫我们归根结底也只算是个乙方呢!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太残酷了……”
郁杉说个不停,施墨白看她脸色红晕,明显醉得比自己厉害,给她捋了捋遮到脸上的头发,抬头对前排司机说:“师傅,先去订单上第二个目的地,再绕回第一个目的地吧。”
司机师傅瞟了一眼后视镜:“好的。”随即搓了把方向盘。
郁杉还在不停地说:“你刚还说人家击剑教练小哥哄我开心,只为了办会员卡,其实,我们律师和教练小哥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追在客户屁股后头「猜你喜欢」,哄人开心,求人家买我们的服务……有什么高下之分……?”
施墨白听着这话有些心酸,她知道以郁杉这种家庭背景,能在红圈所里混下来,背后不知道比别人多吃了多少苦,心疼地搂过郁杉的肩膀。
“要我说啊,企业对于你们资本来说……也算是乙方!”郁杉突然挣扎起身,一把抢过施墨白的手机,“乙方helps乙方!来,我帮你回复!”
“哎!这人情况不一样!”施墨白叫了一声,趁郁杉继续祸害前赶紧拿回来手机。
郁杉却已经脸色一变:“不行了……不行……我要吐!”随后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施墨白叫:“师傅快停车!”
网约车司机没等施墨白说完,就已经眼疾手快地紧急靠路边刹住,她也管不了司机异样的目光,扛起郁杉就跑到路旁的垃圾桶边。
深夜路旁,郁杉丝毫不顾及自己一身价格不菲的女士套装,大肆呕吐了起来,动静之大,引得偶尔路过的一只野猫都嗷得一声尖叫跑开。
施墨白一只手拍着郁杉的后背,另一只手角度别扭地从兜里掏出纸巾,展开递给郁杉。
网约车司机正站在路边抽烟,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都市丽人此时的狼狈模样。
郁杉吐了半晌,终于暂时收住,等两人终于折腾回到车上,施墨白再次打开手机一看——
「景非渊:不如咱们……去爬山?」
「施墨白:好a¥……UJ(」
「景非渊:好a,那明早八点咱们佘山公园门口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