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难得准点下班。
施墨白收拾好东西下楼,还没忘取她中午点的那份贵州米粉,透过外卖袋一看:嗯,果然已经坨成一个面饼了。
上海的秋天格外透亮,陆家嘴的高楼大厦映着夕阳的橙光,更高处的天色却仍旧蓝得深邃。施墨白拎着米粉,慢悠悠晃进地铁,作为一罐沙丁鱼中的一员,在江底隧道中快速穿梭而过,等再次回到地面时,两边的街景已经从摩天高楼变成欧式风格的尖顶矮楼,岁月在一砖一瓦上留下痕迹,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昨日的繁花。
她步伐轻盈,走进一家隐匿在绿荫公园里的体育馆,夕阳已然低垂到体育馆的屋檐,毫不吝啬地将最后的余晖洒进一大片落地玻璃墙里,让人觉得无比温暖。
前台小姐见到施墨白进来,老熟人似地打招呼:“施小姐来啦!喏,更衣室的钥匙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谢啦Lucy,你今天气色很好哎!”施墨白和前台小姐打趣,“最近有桃花?”
“还真有!可惜不属于我。”前台小姐挤挤眼睛,“今天新来了个教练,是个帅气的小鲜肉哦。”
施墨白早已习惯这家体育馆教练的更替频率接近上海人民喝咖啡的频率,耸耸肩,说:“哈,那我祝他能熬过你们残酷的试用期吧。”
进了更衣室,打开熟悉的储物柜,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施墨白刚抬起手臂脱衣服,身后就突然冒出一只手,手指尖轻柔地划过她脊椎左侧一道青紫色淤伤。
“还没好呢,药涂了没?”身后的声音问道。
施墨白痒得一躲,把衣服迅速脱掉,扔进储物柜,头也没回地答:“没涂啊,背上这个位置我又够不着,而且那药膏和安慰剂差不多,我这种属于肌肉不完全性损伤,主要还得靠自愈。”
“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药拿过来。”那个声音毫不客气。
施墨白从储物柜里摸出一管膏药,反手递过去,问:“郁杉,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嘿嘿,我刚才去瞄了一眼新来的教练。”郁杉笑着说,耐心地在施墨白背后抹药,还不住感慨,“我可真羡慕你这种天生冷白皮的人,肤质还这么细腻,手感真好!啧啧,让我多摸两下,沾沾仙气。”
施墨白转头甩了郁杉一个大白眼,说:“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能夸点新鲜的嘛?”
“夸不出,像我这种天生小麦色的人,这辈子啊,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慕冷白皮。”
“少来!你才美,你最美!”施墨白反手就是一个怒夸。
这话倒不是施墨白昧着良心说的,郁杉虽然皮肤颜色略深,但眉眼间自带一股妩媚,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很有御姐气场,和看上去清透温润的施墨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郁杉笑了:“对了,你昨天跟我发微信说有大事发生,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我原本也很担心……”施墨白想起景非渊,撇了撇嘴,道,“不过还好,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所以咱们今天的训练照旧。”她边说着,迅速穿好上衣,又换上一条白色运动裤。
郁杉拧上药膏盖子,坐在一旁晃腿等着,又问:“对了,上次那谁给你介绍的那个金融男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猜中是照骗?我跟你说这种河马体模板照片的人哪,我见多了!绝对不会猜错。”
“别提了,根本没见上。我们约的上周六见,但我当时忙着赶项目,抽不开身,本来还想咬咬牙,快速见一面就回来加班。结果没想到人家却先爽约了,说什么临时出差去新加坡,下次再说,反而显得我很猴急似的,简直气死……”
“你们俩都是干投资的,都忙,时间碰不上也正常。”郁杉想了想,建议道,“要不,别找同行?你平时天天围着企业转,怎么就没想找个企业家?说不定还能再创人生辉煌。不然投资干得再热闹,也就是个为他人做嫁衣的高级打工仔。”
两人认识快二十年,施墨白知道郁杉向来说话直接,况且她也没说错,做投资的,只要没干到合伙人级别,不过就是工资略高的excel纺织工罢了,天天织表格,最后发现编织的都是别人的梦想。
施墨白不由感叹:“哎,人生如梦哪。晃眼间,从富二代到白手起家。”
“所以嘛,对吧。你快想想看,身边有没有那种财富自由的单身企业家,肚子不要太大,个子不要太矮,最好还不是特别秃的那种。”
“最近还真遇到个长得帅的,且是单身。”施墨白脑子里浮出一个身影。
郁杉眼睛都亮了:“这还不立刻拿下?”
“拿什么啊,是个「斯文败类」!帅哥总裁忙着靠颜值攻略富婆呢。”施墨白感慨道,“抱大腿这种事啊,上不封顶,人只有在彻底没希望够着更高阶层的时候,才能安分下来。”
“这样哦。”郁杉若有所思。
“不说这些了。”施墨白终于换好了一身全白的运动装,将一把细细长长的剑扔给郁杉,帅气十足地说,“Avousprêts?(击剑术语,法语「你准备好了吗」)?”
体育馆的正中央是一条标准的十四米长剑道,施墨白和郁杉两人分别站在左右两侧的开始线后,戴着头盔,手握重剑。
裁判站在剑道的中线旁,一声“Allez!”,比赛正式开始,施墨白和郁杉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两人相互保持着距离,分别上步试探。几秒后,郁杉突然率先发动攻击,疾步上前出手冲刺,动作干脆精准。不过施墨白手腕一转,轻巧地将郁杉的剑格挡掉,又趁郁杉的剑柄被压迫向下的瞬间,迅速反击,精准刺中对方肩部。
“Touché(得分)!”教练的喊声伴随着蜂鸣音,电子记分牌闪烁着:「施墨白1:0郁杉」。
这一阵动静,迅速引来几个击剑学员的围观。
郁杉透过面罩看了眼一旁的教练和围观人群,调整着呼吸。比赛再次开始,她放慢速度,上步后又快速后退,发动了一个向上攻击的假动作后,突然又衔接了一个下蹲刺。
“Touché(得分)!”蜂鸣音后,电子记分牌上显示:「施墨白1:1郁杉」。
重剑是一项非常考验耐心、观察力和执行速度的运动,和投资工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施墨白和郁杉两人你来我往,轮流得分,比分一直紧咬着不放。终于,比分到了「施墨白14:14郁杉」的关键节点。
观众在一旁看得激动,不时鼓掌叫好。
这些声音中,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刺耳的“切”。
郁杉皱眉转头,想看清楚究竟是谁在不屑,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施墨白立刻抓住机会,目光锐利,突然降低身位,向前弓步刺击。郁杉察觉到她的意图,来不及完全闪避,只好也顺着惯性直刺进攻,两把剑几乎在同一时刻刺向对方!
比赛结束。最终的胜负就在这最后一击之中。
虽然肉眼来看,她们两个几乎是同时刺中对方,但实际上时间间隔了0.05秒,超过了40毫秒的关键时间阈值。
最终,裁判宣布,施墨白率先拿到15分,赢得了本月的友谊赛。
围观人群纷纷赞叹鼓掌。
几轮比赛全部结束,施墨白和郁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把摘掉头盔,晃着身子走到角落的休息椅坐下。几个正在练习重剑的小朋友和家长跟着挤到她们身旁,叽叽喳喳请教起来。
“美女,你们这是练了几年的水平?拿过奖了吗?高考加分了吗?”
“哎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击剑对申请藤校的作用到底大不大?”
“姑娘你们是从几岁开始练击剑的呀?花了多少钱?我孩子今年十一岁,已经砸了几十万下去了,我们家长也满世界跟着打比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郁杉被他们吵得受不了了,高声说:“我不行我不行,你们去请教旁边那位美女,她叫施墨白,拿过NCAA击剑联赛的冠军!”
一群人立马围上了施墨白,她也赶紧推脱:“郁杉你少来,咱们俩当年可是一个青少年队伍的,水平差不了多少!”
吵吵闹闹间,刚才那个裁判笑眯眯走过来。他个子高高大大,穿着紧身上衣和运动短裤,凸显出健硕有型的胸肌和紧致的翘臀,脸上却还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青涩,配上浅色的头发,很像一只可爱的金毛犬。
“很精彩的比赛,是我在这里当教练以来见过最精彩的一场。”教练笑着对她们说。
“你不是才来第一天么?”郁杉不留情面地说。她刚才已经确认过了,这个裁判就是前台小姐说的那个新来的小鲜肉。
“啊,被看穿了……我本来还想显得老练一点的。”教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位美女怎么称呼?”
郁杉抬头打量他一眼,说:“要问别人名字,先要自报家门哦。”
教练很听话,说:“我叫柳洱,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除了击剑,我还能教基础健身和体能,你们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我哦。”
“刘二?这么土的名字?”
“是柳树的「柳」,三点水加耳朵的耳,我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希望我能多听长辈的话,又正好命里缺水,就取了这个「洱」字。”
“呦,一下变好听了呢。”郁杉的嘴角一扬,笑容明媚动人,“我呢,正好命里水多,所以名字里有一个杉树的「杉」字,我妈说借着水,能长成参天大树。”
柳洱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了,问:“你们是这里的常客吧?一会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哦。”
“客气了,柳教练多指教才是。”郁杉大大方方拿起手机。
施墨白在一旁目睹全程,心里憋着笑。
“美女,你呢?”柳洱转头又问施墨白。
“我?”施墨白一顿,说,“我的名字好像和五行没什么关系。”
正在此时,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走过来,傲气地说:“你们俩刚才打得不算太差,不过也就那样吧。敢不敢跟我来一局?”他晃晃脑袋,炫耀道,“我在上海十八家剑馆的业余选手里,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柳洱见状上前阻拦:“先生,男女体力差别比较大,重剑这种项目,一般不会混合比赛。”
平头男一听这话,瞪着眼睛说:“你个教练是新来的吧?真是不懂规矩,不知道我们上海业余击剑联盟经常举行男女混合团体赛吗?我还是会长!”
“欸?怎么人人都知道我是新来的,我是写脸上了么……”柳洱又挠头。
“没事儿!”郁杉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柳洱,对平头男说,“来,姐陪你玩玩。就你,都不用派我们冠军上。”
柳洱不放心,对郁杉说:“可是你刚比完,体力不太够吧?”
施墨白这时却拉了下柳洱,低声道:“放心,我以前见识过这男人的水平,你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