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两个人脸色爆红。
眼镜男却依旧兴致勃勃地介绍。
“我们是一个新品牌,依托母公司的研发平台,打造了这款性能绝佳的避孕套!产品采用当下最流行的玻尿酸技术,搭配珍珠奶茶式螺旋凸点,而且有多种尺寸,帅哥你不用担心,再大都能罩得住!”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得意:“最关键的是,我们的核心技术有专利护城河,完全可以做到国产自主可控!”
施墨白和景非渊已经尴尬到全身紧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任由眼镜男的口水疯狂喷溅。
“……以上这些只是我们产品的众多亮点之一!”眼镜男越说越起劲,“对了美女,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正在招销售,底薪很高,还有双休哦!”
“啊?”施墨白慌忙摆手,“噢不用了,我在投资公司工作,底薪也还行,虽然没有双休……”
“投资公司?”眼镜男的镜片瞬间闪过一道光,“太棒了!我们公司正在募资,咱俩加个微信吧,我把BP(商业计划书)发给你啊!”
他说着,就开始扒拉施墨白的胳膊。
景非渊在一旁涨红脸呆立半天,见状才回过神,赶紧扯开眼镜男的手,说:“她不方便加微信!”
“有什么不方便的?避孕套也是一种高科技医疗器械,我们还突破了卡脖子技术,为啥不能聊聊融资?”
眼镜男说着,忽然脸色一沉:“你们是不是瞧不起国产替代?”
“没有这个意思……”景非渊支支吾吾,“她……她是我领导,一般不加人微信。”
“哦,领导啊。”眼镜男缓了语气,瞬间切换目标,“帅哥,那你加我不就行了?”
“……好吧。”
景非渊认命地掏出手机。
施墨白已然逃到隔壁展台假装研究能让人活到150岁的新型保健品了。
等景非渊脱身后,两人默契地避开彼此的目光,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咱们去吃饭吧。”
景非渊抬头望着天花板。
“嗯,好啊。”
施墨白则低头盯着地板。
就这样一前一后,她走在他的身后。
可能因为还在胡思乱想,没走几步,施墨白一个没留神,脚尖踩到了景非渊的鞋带。
他“啊呀”一声,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蹲,地上偏偏还有一滩水,裤子瞬间湿了大片,甚至连帆布鞋的底胶都飞掉了,直接将尴尬的氛围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施墨白赶紧去拉他:“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景非渊虽然看着瘦,可是因为个子高,体重并不轻。她一下没拉动,反而又原地赠送了他一个屁股蹲,顿时更愧疚了。
他咬牙强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想自己挣扎爬起,可不知扭到哪根筋了,浑身动弹不得。
眼镜男闻声跑了过来,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帅哥,你怎么刚拿了我的赠品就扛不住了?”
景非渊十分狼狈:“大哥,少说两句,快来拉我一把……”
就这样,眼镜男和施墨白一左一右搀扶着景非渊去了博览中心的医务室。
医务室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护正趴在桌上无聊地玩手机,见有伤员来了,立马起身:“怎么了这是?”
眼镜男声若洪钟:“我朋友的屁股摔坏了,医生你快帮他治治,屁股可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景非渊恨不得当场去世:“没那么严重!就是稍微摔了一下……”
“你别说话,交给我来判断!”
年轻医护虽然语气焦急,脸上却荡漾着激动,把景非渊扶到一张窄窄的病床上,兴奋地搓起手来。
“我这俩月都没开张,今天终于能练练手!来吧小伙子,把裤子脱了!”
说罢,年轻医护就要联合眼镜男一起去扒景非渊的裤子。
景非渊急了,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社死过,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说:“哥哥们,这还有女孩呢!”
年轻医护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对施墨白嘿嘿一笑:“抱歉,女孩,你先回避一下?”
施墨白麻溜跑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喊:“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她红着脸一通猛跑,竟然一口气跑出了博览中心,幸好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她喘了口气,脑子里冒出一家小时候常去的生煎包店,味道甚是怀念,且就在附近,于是扫了辆共享单车,五分钟便骑到了。
这家店坚挺多年还没倒闭,这年头实属不易。
施墨白点了招牌鲜肉包和虾仁小馄饨,然后打电话给景非渊:“我在买生煎包,你要什么味道?有猪肉、蟹黄、香菇……”
电话那头,景非渊听起来气若游丝:“我不吃了。施老师,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回家了……”
此时此刻,两位好哥哥已经把他扛上了出租车,顺道还卖了他一副拐。
“哦,那好吧。”
施墨白挂了电话,对上老板殷切的目光,说:“再给我来两笼蟹粉的,不打包了,就在这儿吃。”
包子皮薄如蝉翼,馅料实在,价钱虽然翻了倍,倒也符合通胀。
她不由感慨:“就是这个味,老板,你家的包子还和以前一样好吃。”
老板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绽开:“姑娘,你好多年没来过啦。”
施墨白的筷子一顿,没想到店老板还记得她。
“是啊……上次来还是四年前。”
四年前爸爸去世,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她曾经的人生就像一场绚烂的梦,美好得近乎虚幻,可转瞬就被现实的铁锤无情击碎。
为了生存,她整日疲于奔命,却始终缺了一场与过去的正式告别。
吃完包子,她又骑回博览中心,路过却没停下,一直骑到附近一个小区门口,才下了车,随意推着走走。
小区高大的树木沿着围墙肆意生长,枝叶繁密,遮着视线,让人看不清围墙里面的神秘。
这里就是上海最豪华的别墅小区之一——月融府。
忽然,小区保安亭蹿出来一个大哥,身穿黑色制服,腰杆挺得笔直,毫不客气地说:“你是谁,要干嘛?”
没等施墨白回答,他就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见她骑着共享单车,一身灰不溜秋的运动装,保安迅速做出判断:“你是保姆,家教,还是健身教练?”
施墨白哭笑不得:“都不是,我就随便看看。”
“这里不让随便看看,去去去!”
保安凶着脸,径直过来推搡施墨白的车把手。
“哎你别推我啊,我自己会走!”施墨白一躲,共享单车被保安推倒在地。
“赶紧走!这里的别墅要好几千万,你这种闲杂人等莫名其妙在这儿晃悠,谁知道是碰瓷的,还是蹲点的?”
施墨白气不过:“这地方有什么了不起?看两眼是会少块砖么!”
保安一脸鄙夷:“哼,就你这种小姑娘,我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一个个都想到我们豪华别墅小区来撞大运……”
“怎么说话呢……”
两人正斗嘴时,一辆银灰色跑车缓缓驶来,门禁自动开闸。
保安瞥了一眼,立马抛下施墨白,一秒切换笑容,立正敬礼,目送车辆开进大门。
可没想到,跑车刚开进去,却又倒出来了,一边还降下了车窗。
车主是个斯文俊朗的年轻男子,一身休闲装扮,手臂随意搭在车窗上,皱眉看着门口两人。
保安忙邀功:“先生您不用担心!这个女的鬼鬼祟祟的,已经被我拦下了!”
车主没理他,而是说:“……施墨白?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来找……”
保安瞬间傻眼。
施墨白这才气哼哼地转头一看,却恨不得当场蒸发消失。
她居然在月融府的门口遇见了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魏司仁。
她硬邦邦地说:“我正好路过。”
魏司仁嘴角一勾,歪了下头:“上车吧,我带你进去。”
“不用了,要不是这位保安大哥拦着,我早就走了。”
魏司仁火速下车,帅气地拍上车门,跟保安招呼:“帮我把车停到A29栋的门口。”
“好嘞!”保安眼睛都亮了。
他的工作福利就是偶尔有机会开一开业主的豪车,今天又爽到了!
魏司仁将共享单车扶起推到一旁,站在施墨白面前。
“走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
两人走在月融府的内部道路。
几年没来,香樟树已经比记忆中更高更密了,路旁是风格各异的私家花园,别墅隐匿在绿意深处。
施墨白记得很清楚,她人生中第一次搬家是四岁那年,随后每年搬一次,直到七岁时,全家搬进这个别墅小区,开始和从小出生在这里的魏司仁做邻居。
和魏家不同,她家因机缘快速暴富,还是头一回住进上千平的花园大宅。
一开始闹出过很多乱子。好在魏司仁的妈妈热情好客,帮了施家不少忙,两家孩子也正巧同龄,等施墨白转学到附近的国际学校后,互相的走动就更多了。
那时他俩天天在一起写作业,少男少女,懵懂青春,又都生得好看,很难不互生好感。
去海外留学后,两人开始正式交往。
施墨白学生物,辅修金融;魏司仁学经济,辅修管理,两人似乎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只可惜,原本是小瑞德书上典型富二代的梦幻故事,随着施墨白家破产,走向了另一个大众更加喜闻乐见的狗血结局。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魏司仁先开口了:“墨白,你今天去参加医药展会了?”
施墨白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你手里拎的袋子上写着「医药展会」几个大字。”魏司仁温和地笑笑,“重么,要不要我帮你拎?”
施墨白心里又是一惊——这袋子里可是装满了避孕套啊!要是让他看见了可解释不清。
遂立刻拒绝:“不用!”
“哦……”魏司仁见她的态度抵触,眼神不由暗了暗,“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挺好啊。靠不了家里,就自己赚钱,赚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生活,更能认清自己的真正实力。”
她故意话里有话,毕竟她非常清楚,一个不破产的富二代能有多么盲目自大。
“那很好。”魏司仁说,“其实,我也是。”
施墨白不可思议:“……你也是?你确定?”
她才不信魏司仁能不靠父母。
当年她家破产时,魏司仁可是第一时间与自己划清了界限——因为听父母的话。
魏司仁低着头说:“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从小生活在无菌环境里,没有丝毫自主判断能力,离了父母就是个废物。对吧?”
“别赖人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没有反对。”
施墨白仍觉得不可思议:“你没去你爸公司上班?”
“没有。不感兴趣。”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全球米其林餐厅的测评博主?”
她有个同学真的在干这个。
“我在一家私募基金做二级投研。”魏司仁故意轻咳一声,“主要覆盖生物医药板块。”
“……哈?你为什么想不开要选这个板块?”施墨白眉头皱起,“医药行业的知识门槛高,投研性价比却不高,经常是研究了半天新技术,收获了知识,却无法收获财富……”
“我还需要收获财富?我是真心只想收获知识。”魏司仁看她一眼,“而且,我知道你在做医药板块的一级投资,我们现在,算同行了。”
施墨白一怔:“谁告诉你的?我们早就互删微信了吧?”
“真心想知道的话,总能知道。”魏司仁深深看她一眼,“墨白,以前的事情……我其实也很无奈。”
对于这句明显想让人追问下去的话,施墨白却并没有接腔。
行动胜于言语,言语只是为了遮掩行动的丑陋。如果已经见识过丑陋,何必还要反过去追问那个根本不重要的借口?
见对方沉默,魏司仁只好换了个话题:“对了,我送你的那条蝴蝶项链,你还留着么?”
那条项链是魏司仁表白时送的,一度承载着施墨白人生中最快乐的期许和最天真的浪漫,以为自己就是那只翅膀上镶满钻石的蝴蝶,能在这世间无忧无虑地翩翩起舞。
“卖了。”施墨白语气平淡,“家里破产得太突然,那个月我的信用卡还差十几万没还,只能卖了二手抵债。”
说完,她不顾对方一脸惊愕,继续道:“既然项链是你送的,卖掉的钱也应该还你,你给我留个银行账号吧。以前我还不起,现在我也有点钱了,不想欠你的。”
“墨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魏司仁没有回答。
别墅小区里的路安静而漫长,施墨白以前都是坐车经过,好像从没像今天这样用双腿走过。
她家以前的房子就在前面,她放慢脚步,不知为何,有些害怕靠近。
搬家和法拍的过程她没有参与,爸爸为了保护她,硬是在公司破产的事被新闻爆出来的前一天才告诉她。
她对于家最后的印象,还是爸爸宴请宾客的欢笑,园丁修剪整齐的花园,保姆收拾有序的房间,以及成天醉醺醺的妈妈。
她停下脚步:“就到这吧,我有事先走了。”
美好已在记忆中封存完毕,重新拆开也只是残忍的破坏。
“这就走么?”魏司仁却有点疑惑,“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找你妈的。”
施墨白顿时表情复杂,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
“因为她又搬回来了啊。”魏司仁用手一指,“喏,还是住在以前你家那栋。”
施墨白瞬间震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