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齐主任
耐休2024-11-06 17:323,901

  “哈罗,你是齐主任的学生吗?”

  “……我?”施墨白从沉思中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对方一身粉色运动装,身型纤瘦,眉眼弯弯,正微笑着看着她。

  “不是。”施墨白摇摇头。

  此时她已经在齐主任办公室门口的铁皮椅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屁股都坐麻了。期间,这位粉衣服姑娘几次经过,都能瞧见施墨白拧着眉头,用放在腿上的电脑噼里啪啦打字。

  粉衣服姑娘锲而不舍,又问:“那,你是他的患者么?”

  “……也不是。”施墨白正想着似乎没必要向陌生人介绍自己的身份,余光瞥见景非渊走过来了,索性装作正忙,谁也不想搭理。

  景非渊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脚上却是一双十分突兀的蓝白色运动鞋,高缓震高回弹,非常适合运动。

  正是施墨白前几天放在帆布袋里送他的那双。

  “小笛,你也在啊。”景非渊和粉衣姑娘打招呼,顺便帮忙解答疑问,“她叫施墨白,和我一样是创新药行业的。”

  施墨白小声吐槽:“咱俩可不一样。”

  “什么?”景非渊没听清。

  “没事。”她懒得多说。

  景非渊和小笛似乎很熟络,他与施墨白隔了一个空位坐下,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中间位置,又抬头问小笛:“晚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来点?”

  “已经吃过啦。”小笛说完,灿烂一笑。

  “那就好,每天一定要按时吃饭。”景非渊又啰啰嗦嗦地叮嘱,“要记得避免重油重盐的食物,但蛋白质和维生素可不能少……”

  “知道啦,景老师,不要老说我,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呀。”小笛笑着应声,也在一旁坐下了。

  施墨白听着两人格外亲密的对话,在心里轻哼一声,暗自腹诽这男的仗着一张貌似单纯的面孔,实则四处留情,还真是个大功率的中央空调,都暖到医院里来了。

  景非渊转头,温言道:“墨白,你先吃点吧,我买了生煎包,猪肉、蟹黄、香菇的口味都有,我记得你上次在展会提过。我刚才问过护士,齐主任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忙完。”

  “没事,我不饿。”施墨白语气冷淡,双手不停,继续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景非渊看了眼时间:“都快七点了,不饿也得先吃点,好吗?”

  “真的不用,你自己吃吧。”

  “先吃点再忙,好吗?”

  “你不用管我。”

  两人车轱辘话来回说着,一时僵持在那里。

  小笛开口了:“小施,你应该比我小,听姐姐一句劝,一定要按时吃饭,这样身体才能健康。我啊,就是因为以前总不好好吃饭,才得的胰腺癌。”

  “其实医学上胰腺癌的确切病因并不明确……等等,你说什么?!”施墨白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小笛——一直都是笑眼盈盈的,实在看不出一般癌症患者的哀怨和愁苦。

  她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是……”她说不出口“癌症患者”几个字,生怕伤害到对方。

  小笛却十分坦然:“对,我是两年前查出来的癌症,今天是来医院做随访检查的。”

  “原来是这样……”

  小笛笑笑,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以前在一家烧烤店当服务员,那家店每天营业到凌晨五点,我也只能跟着熬夜,经常忙得顾不上吃饭,一开始只是觉得肚子疼,还以为是胃病。去看病时,医生建议我拍个CT,我还觉得他们小题大做,怀疑他们骗钱,就没拍。直到有一次我在后厨突然晕倒了,才确诊了胰腺癌。那时情况已经太差,根本没机会做手术了。”

  施墨白心疼地看着小笛,心里一阵酸楚。

  她想起了她爸爸,甚至老施总自己就在医药行业中,却忙到没时间看医生,确诊胰腺癌后,短短三个月就离开了人世。

  她的心揪成一团,紧紧握住了小笛的手。

  小笛继续道:“刚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害怕,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算勉强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一次又一次的治疗,折腾得我整个人都麻木了,可是身体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向死亡靠近……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是个看淡生死的人,直到死亡真的降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

  “死亡这件事,没有人能真的准备好……”施墨白叹息道,“不光是患者本人,他们身边的亲人、朋友,没有人能……”她哽咽一声,说不下去了。

  遭遇过生死课题考验的人之间,总有种心灵相通的感受。

  小笛也握紧了施墨白的手,接着说:“幸好,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齐主任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有一种新疗法正在招募病人,我的情况正好符合入条件,只是这种疗法太新了,疗效和风险全都是未知数,如果我选择参加的话,也需要抱着极大的勇气。”

  施墨白问:“是KTL疗法?”

  “对。”小笛点点头,“说实话,一开始我选择参加临床试验,也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别的选项。当时我已经试过了所有治疗方案,全都不见起色,钱也花光了,老家也不可能出钱让我继续治疗,我几乎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可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以前得过病,对吧?”

  小笛眉眼一弯,笑得灿烂。施墨白的心情也瞬间明媚起来,由衷地说:“对,你现在状态真好,特别好。”

  小笛转头看向景非渊,眼里满是感激与敬佩:“景老师,谢谢你。”

  “应该的。”景非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小笛是我们IIT试验的第一例患者,也正是因为她的好转,给了我们继续研发的信心。即使后来还遇到了很多困难,我们也一直在努力克服。无论如何,一定要把KTL疗法带给更多患者。”

  “所以啊,小施,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小笛像大姐姐一样叮嘱个不停,“平时工作要注意劳逸结合,还有……”

  施墨白连连点头,立刻拿筷子夹起一个生煎包:“嗯!我现在就吃。”

  只是她一下吃得太急,生煎包的汤汁瞬间飚出,洒在了衣服和笔记本电脑上。

  “呀!”她旋即脸通红,吃了这么多年的生煎包,还是第一次如此丢人。

  景非渊和小笛赶紧拿纸巾帮忙擦拭,可惜电脑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瞬间黑屏了。施墨白着急不已:“完了完了,我里面还有重要资料……”

  正当他们三人手忙脚乱时,护士过来了,说:“景总,齐主任那边有时间了。”

  “好,我们马上过去。”景非渊迅速收拾好椅子上的食物,疾步走向齐主任的办公室。施墨白也只好硬着头皮把黑了屏的电脑塞进包里,再用包挡住胸前的一滩油渍,跟在后面。

  已是晚上七点,大部分医护都下班了,办公室里只剩齐主任一人。他正聚精会神看文件,面前的电脑型号老旧,键盘上的字母标识早已磨得看不清了,鼠标上还挂着一根充满年代感的细线。墙上贴着一些规章告示,左侧窗户的百叶帘拉开一半,透出外面渐黑的天色。

  “齐主任。”小笛怕打扰对方,轻声打了个招呼。

  齐主任抬头,一见是小笛,顿时满面笑容:“小笛,今天检查还顺利吧?”

  小笛笑着说:“挺顺利的。”

  “那就好。你平时也要注意身体……”

  施墨白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有些出乎意料。她以为齐主任这样的大PI会很有威严感,没想到他的言谈举止都亲切得像家里的老舅,让人感到格外温暖。

  “……那我先走了,齐主任、景老师、小施,不打扰你们聊正事了,再见。”小笛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注意身体,再见。”三人异口同声,满是关切。

  等小笛离开后,景非渊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笑着说:“齐主任,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吧?我给您带了点吃的。”

  “谢谢啊!我跟你就不客气了。”齐主任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生煎包,直接咬下。

  “您小心!”施墨白赶忙提醒,生怕刚才自己汤汁飚出的悲剧重演。

  没想到齐主任却很有技巧地只咬掉一小口皮,吸了汤汁,再继续吃。他笑着说:“我十八岁来上海读书,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四十年,一个小小的生煎包还是应付得了的。”

  施墨白惭愧地说:“我就有点愧对家乡父老了。”她索性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包,露出衣服上的那滩油渍。

  “哈哈,你这汤汁洒得也很有艺术感,像一朵花。”齐主任边吃边打趣,没几分钟就干掉了一整盒生煎包,随后擦了擦嘴,看向施墨白,“你就是杉瓴资本的施总吧,景总跟我说了你想找我聊聊。有什么问题,咱们互相探讨,不用客气。”

  “谢谢齐主任。”施墨白恭敬地递出名片,随后说,“我非常佩服您选择了这个领域,胰腺癌被称为「癌症之王」,不是所有医生都有勇气挑战的。”

  齐主任说:“是的,胰腺癌非常凶险。我国癌症的平均五年生存率是43.7%,而胰腺癌只有8.5%,可以说是预后最差的癌症之一。”

  “从您的角度来看,为什么胰腺癌的死亡率这么高?”施墨白接着问。

  “很多患者经常问我同样的问题。”齐主任的表情严肃起来,“胰腺长什么样?在人体哪个部位?有什么功能?大部分患者甚至在确诊胰腺癌时都一无所知。正因如此,胰腺被称为「沉默的器官」,人们不了解,自然也不会重视。再加上胰腺癌起病隐匿,早期容易被误认为是胃病,等到发现时,往往已经是中晚期。目前,唯一有效的治愈方法是手术,但80%以上的患者在确诊时就已经失去了手术机会。”

  “那这部分患者该怎么办?”

  “我们通常会采取全身治疗,也就是常说的一线、二线治疗。”齐主任解释道,“首轮治疗是一线,随着耐药性的产生和疾病进展等综合因素,逐渐往后采用二线治疗,以此类推。一些癌种的可选药物比较多,可以有四线、五线治疗。在海外,某些情况下甚至有多达十几线的治疗方案。但是,胰腺癌目前只有一线和二线治疗,如果疾病继续进展,几乎很难逆转,因此治疗的侧重点也从延长生命变成了减轻痛苦。所以,在胰腺癌领域,未满足的临床需求巨大。”

  施墨白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是啊,最近十年,创新药行业发展得轰轰烈烈,在很多癌种方面都有了重大突破,但胰腺癌却始终像一棵枯木,总也结不出果实。前些年有一些被行业寄予厚望的药企尝试突破,可惜到了三期临床时,还是失败了。”

  “没错,一些免疫疗法和靶向药在其他癌种上疗效显著,但在胰腺癌上却始终没有突破。”说到这时,齐主任叹了口气,“其实,我刚开始做医生时,内心一直非常矛盾和痛苦。我满怀热情,希望拯救患者,但因为缺乏有效药物,很多时候都是束手无策。经常有患者从偏远省市千里迢迢找我看病,可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病魔拖垮了人生。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一度让我非常绝望。”

  “我明白您的感受……”施墨白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低声说道。

  她沉默片刻,很快调整好情绪,目光坚定地看向齐主任:“您认为KTL疗法……有希望填补这一空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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