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营地牢两侧的牢房里面不断传出惨叫求饶和凄厉的哭声。军师走在前,甄枚跟在后。
两名士兵抬着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从走廊前方走过来,迎上甄枚和军师后,立刻停下来侧身下跪避让。
军师看了眼担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
士兵立即恭敬解释道:“回大人,囚犯实在疼得扛不住,撞墙自尽了。”
军师“嗯”了一声,继续前行。
甄枚犹豫道:“老师,这两天死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师您要不要再斟酌一下药方?”
军师有些不满:“崇武营这么多人,足够死,怕什么。
甄枚神色还是有些不安。
军师又道:“听说缉妖司那边在军令状规定的时间之内破了水鬼案,是吗?”
甄枚立即点头:“没错。”
军师瞥向身后的甄枚道:“你派些人拦在他们回来复命的路上吧。”
“老师何意?在下愚钝,还请明示。”
军师对甄枚的愚蠢有些不耐烦:“这五日的军令状当初是吴言逼他们立下的,他们为了活命,团结在了一起,才迅速破案。但在我眼中,依然只是一群蝼蚁。蝼蚁遇到危险,才会紧紧抱团,而我就是希望他们靠得越紧越好。把火烧得更旺些,热锅上的蚂蚁,无处可逃,才会彼此信任依赖。”
……
赵远舟一行人匆匆赶路,裴思婧和文潇走在前面,卓翼宸看着文潇的背影,低头沉思一番。
他还是忍不住,转头对身边的赵远舟发问:“问你个问题。”
赵远舟很是意外卓翼宸竟然会主动问他问题,赵远舟笑容得意,忙借此打趣:“不耻下问,孺子可教。”
卓翼宸眼睛一闭:“不问了。”
这回轮到赵远舟难受了,他太想知道卓翼宸会问他什么问题了。于是主动追问:“你问吧。”
卓翼宸低垂眼帘,不为所动。
赵远舟抓心挠肝一般,哀求卓翼宸:“求你了。”
卓翼宸抬起眼,这才开口问道:“文潇的体质……感觉变好了一些。是何缘故?”
赵远舟的确太想知道卓翼宸会问什么了,但可没说问了就一定会回答。
赵远舟故意学着刚才卓翼宸的模样,眼睛一闭,嘴角一抹狡黠笑容:“你别问了。”
卓翼宸无语至极:“你!”
文潇听到两人斗嘴声音,回过头,看向他们二人。
“向王限我们午时之前一起回去复命,你们俩走这么慢,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冲了出来,边跑边大喊:“啊~~救命啊!!”
那道身影扑跌在路边,定睛一看,竟是白玖。
众人停了下来。
裴思婧上前扶起白玖,疑惑道:“白玖?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玖见到众人,脸色一喜,立刻跑过去,躲在了裴思婧身后。
白玖满脸惊恐和委屈,张口开始控诉:“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吓死我了!我在缉妖司一直等你们,他们说你们中午之前不回来复命,所有人都一起掉脑袋。我担心万一你们丢下我逃跑了,那缉妖司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倒霉啦!”
白玖说得理直气壮,全然没觉出自己是在当人家面说人家坏话。
白玖继续道:“所以我就跑出来准备半路迎你们,结果不小心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那边的山神庙里……”
众人屏息静听,随后,白玖的尖叫直接震穿了所有人的天灵盖。
“里面有个大妖怪!!!!!!”
众人随白玖走到庙门口,各自警觉了起来。卓翼宸看着眼前废弃的山神庙,虽有破败却一片安详,并无异样。但白玖说见到了要怪,他还是警惕地抓紧云光剑,走在最前面。
众人不曾发觉,不远处黑影绰绰,一群黑衣杀手正朝这座庙集结而来。
山神庙已经废弃,院落里有几栋房子,蛛网斑驳,荒凉杂乱,神像倾倒。众人四散仔细搜寻一番,都发现任何妖怪的踪迹,卓翼宸的云光剑也没有感应到任何妖气。
卓翼宸道:“没有妖怪。”
白玖缩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有啊。”文潇笑了笑,指了指赵远舟,道:“这么大一只。”
赵远舟露出一个假笑:“呵呵,不好笑。”
十几名黑衣杀手正欲潜入庙内时,突然,一把大刀横在前方。而拦路之人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眉目英气,清朗恣意,十分违和地是,少年留着一脸络腮大胡子,毛发皆是金黄色,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由野兽皮毛缝制而成,怎么看,都像是个年轻的野人。此刻,他正拿着一把巨大的菜刀指向前来的黑衣杀手,挪步挡在了庙门前。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少年开口,声音浑厚,底气十足。
杀手闻言,笑容不屑:“小小山贼,不知死活。”
少年的火气立即被拱到了头顶,鼻子喷出的气将他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竟然!竟然!敢说他是那两个字!
“我呸!”少年抓住了刚刚骂他的那人胳膊,接着那人被他生生地抡了起来,重重摔在了地上,沙尘四起。少年呼吸仍旧沉重,他的气还没撒完呢!他抬头看向剩余几人,眼神犹如盯准了猎物的野兽,那几人不禁汗毛倒竖。接着便是砰砰地重物落地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庙内众人闻声跑出来时,正见一粗犷少年,手拿菜刀,站在一堆已经倒地呻吟不止的黑衣杀手中间。
场面一度寂静,只有白玖抱头摇晃转圈跑着惨叫:“啊!~~~~~”
少年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庙宇清净之地,请勿乱叫。”
白玖气得边跑边绕到了少年那里,顺势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罐丢他:“谁是姑娘啊?你眼瞎吃药吧你!”
而后,又跑回了他原本的轨道,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少年歪头看着白玖,挠了挠头,面露疑惑:“不是姑娘,个子这么矮?”
白玖气到扶住胸口,要心肌梗塞了。
赵远舟摇头叹息:“直击要害,杀人诛心了,这位弟弟。”
少年抱着臂膀,扬起下巴,笑得故作老成,得意之情压抑不住。
“呵呵,你叫我弟弟?我的年龄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三万四千岁。”赵远舟淡淡开口,少年脸上得意的笑容僵死了。
白玖急忙补充道:“小卓大人,就是这个妖怪!!千年老妖!不对,万年老妖啊!”
少年听到那两个字后,又是一股怒火又窜到了头顶,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一日之内,两次被人踩中雷区。少年皱着鼻,鼻腔中喷洒出热气,他气势汹汹地一挥菜刀,身后狂风四起,吹得落叶漫天飞……
少年开口,声音震耳欲聋:“你说谁是妖怪?活得久的,除了妖怪,还有神仙!懂吗?”
白玖看他不是妖怪就是野人,哪里像神仙!骗小孩啊!不过,这个老妖看着脾气怪大的,惹不起,白玖闭紧嘴巴,但嘴巴不屑地撇成了半圆。
少年继续道:“这是山神庙,我,就是山神英磊!在我的地盘敢对我不客气,下场就和这些在地上吱哇乱叫的人一样!”
文潇疑惑地凑近赵远舟,小声询问:“什么来头啊,真是神仙啊?口气这么大。”
赵远舟淡然一笑:“半只妖。”
“啊?”
两个惊讶同时响起,一道是张大嘴的白玖,另一个是同样张大嘴的英磊。
赵远舟继续道:“他是半神半妖,山神英招的后代。”
文潇喃喃自顾自复习起了书中的记载:“英招?传说中的英招不是马身人面,虎纹鸟翼吗?他跟你一样修成人形了吗?”
赵远舟向文潇耐心解释道:“英招和他们的后代都能汲取天地灵气,这个山神庙位置不错,他有所幻化也不稀奇。可惜我没有破幻真眼了,不然看看他的真身长什么样也蛮有趣。”
想到此,赵远舟发自内心深感遗憾地摇了摇头,多好玩的真身啊,就像女娲清理边角料时捏成的。
那边,英磊的嘴张得更大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是谁?”
赵远舟笑道:“看你有点眼熟,所以瞎猜的。不过,你爷爷不管你吗,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出来?”
英磊见赵远舟连他爷爷都认识,猜是自己人,将菜刀收回,别在腰后,但眼神仍旧警惕,道:“大荒山神们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空管我。白泽令消失以后,大荒就开始崩塌,我爷爷和其他山神现如今只能用自己的神力勉强延缓山崩。不知道能够撑到几时……都怪现在那个白泽神女,大荒都快完蛋了,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文潇闻言,眼神低了下去。
赵远舟看在眼里,岔开话题:“那你也不孝啊,你爷爷在大荒拼命,你跑到人间耀武扬威?”
英磊反驳道:“我来人间不是玩,是来实现梦想的,我爷爷也很支持我!”
英磊的表情突然又失落下来,喃喃道:“或许爷爷也是因为知道大荒快要完了,才会同意的吧……”
文潇心中更不是滋味。
赵远舟见状,接话时嘴巴更毒:“这么一说,显得你更不是人了。”
白玖看着赵远舟,感慨道:“你才是杀人诛心吧,你这个大妖真的好坏哦。”
英磊被赵远舟的毒舌攻击后,有些失落,沉默半晌,才强打起精神:“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山神后裔!你这么多嘴,你到底是谁?”
白玖插嘴提醒时,挤眉弄眼,面目狰狞:“他才是真正的大妖,吃小孩那种!”
赵远舟看着白玖,撑起一个慈祥的假笑,心想要是他真吃小孩就好,一口吞了他这个忘恩负义又双标的小孩!白玖看赵远舟对着他笑得诡异,感觉毛骨悚然,立即躲到了卓翼宸身后。
英磊哼哼一声:“多大的妖都没用,在这片山头,我才是大哥!”
文潇叹了口气,蹲下身查看遍地横七竖八受伤的杀手。
“别闹了,你们能尊重一下这群人吗,人家可是认真来杀我们的。”
这群杀手皆是普通人,身上没有任何能判断身份的标识或是物件,那便更可以确定,这是崇武营派来的死士了。这种身手,倒不是为了杀他们,也杀不了他们,所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耽误他们准时回去复命。有了先手,必然留有后手等着他们。
缉妖司的议事厅内,范瑛揉着太阳穴,面色忐忑凝重,司徒鸣已经按捺不住,焦急地来回踱步,而后停下来,张口便给本就在担心的范瑛添了把火。
司徒鸣问道:“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范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神色更加凝重。
这边司徒鸣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一道极张扬的声音。
“再不回来,就真的要出事情了哦。”
甄枚阴笑着地走进议事厅,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戎装有序的弓箭手。甄枚抬了抬手,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即抬上来一张矮桌,上面摆着一个香炉,里面仅剩下很短一截还在燃烧的香。
甄枚笑道:“还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缉妖司要么交上结案文书,要么交出五人的项上人头。”
甄枚的语气很是得意,又摆来如此大的阵仗,显然是在路上做了些手脚。
范瑛与司徒鸣互视一眼,心里一紧。
卓翼宸看了眼渐渐西沉的太阳,蹙眉道:“时间不多了,赶紧赶路!”
裴思婧指了指英磊:“这拦路的小妖怎么处理?”
白玖哭丧着脸:“还要处理他?等处理完他,太阳就落山了,我脑袋也落山了。”
赵远舟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赵远舟指着文潇,恐吓英磊道:“这是我们缉妖司的鉴妖人,专门喜欢抓你这样的妖回去做妖体实验。”
赵远舟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文潇见他这般模样,本想翻白眼,但想来大妖这么做应该是有其目的,于是立刻配合表演,绕着英磊走了一圈,似在认真打量:“嗯,细皮嫩肉的小妖好,像你这样半神半妖的小妖更好。”
英磊冷笑:“就凭你们!”
说完,英磊挥舞菜刀就要冲上来,只是他刚一抬脚,那边赵远舟抬手念咒:“跪。”英磊的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扑通”一声,他已经跪在了地上。他的脑子想要身体动,可身体却与脑子分了家一般。英磊满脸难以置信,他此时只有眼珠子还能动,于是一双眼四处瞟来瞟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文潇走到英磊面前,笑得人畜无害,而后她抬起手,手上已经放好了一把涣灵散。文潇轻轻一吹,英磊就整个人软绵绵地瘫了下来。
英磊心中大骂,好歹毒的雌雄双煞!
英磊心里叹气,实力的悬殊让他认了命,他只是心中不甘追求梦想的路才刚迈出门槛,就要挂在此处了吗?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英磊正想着,机会就来了。
赵远舟俯身威胁道:“我知道山神有厉害的法宝,不想被带回缉妖司大卸八块做研究的话,就乖乖把你身上的宝物交出来。”
英磊的眼珠子拼命转动,那意思就是同意了。赵远舟嘴角一勾,念咒:“动。”英磊的身体随即恢复自如。
面对众人盯着他的视线,英磊只好乖乖地拉过身上的布包,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翻找。英磊不断从里面掏出东西,很快,勺子、锅铲、调味瓶、碗碟和几束茱萸,白白的大蒜等等……
众人看着满地“琳琅”,都有些咂舌。
白玖皱眉:“这算什么宝物,你是不是想糊弄我们?”
英磊还在不断翻包,里面的东西仿佛源源不绝,他哭丧着脸,谁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他诚恳地解释:“这些就是我的宝物啊,通向梦想的宝物。我好不容易收集的,你们不懂!”
最后,英磊从布包里掏出一口黑锅,甩在地上。
英磊叹息:“我每天都背负着我的梦想。”
白玖疑惑地看着那口大黑锅,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的梦想是……背锅?”
英磊的怒火又窜到了头顶,今日之内,第三次被踩雷区了!他开口声音震耳欲聋,房梁上的灰尘都被震下了一层。
“是厨子!是做人间美食的厨神!”
英磊已经把整个布包倒了过来抖了抖,里面被掏空了,地上竟然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他撇了撇嘴道,心中十分不舍道:“都在这里了。”
赵远舟摇了摇头,开口提醒:“不是这些,是山神的法宝。”
英磊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啊。”
英磊跑到山神庙的角落,从犄角旮旯里捡出一个像是是被随意丢弃的东西,那物件上面厚厚一层灰,看不出原貌。赵远舟十分无语,这些锅碗瓢盆被他随身带着,擦得干净,真正的宝物却被他随意丢在角落吃灰?真是个败家孩子。
英磊将那东西擦干净后,才看出原样:外形像个金属小球,只有巴掌大小,仔细看却如同一个雕刻精致的小香炉,细节十分精巧。
文潇疑惑道:“这是什么?”
白玖仔细打量:“香炉?”
“这是山神用来在群山峻岭间穿梭,日行千里的法器,‘山海寸境’,有了它我们就能立刻赶回缉妖司了。”赵远舟看着山海寸镜,嘴角笑意浮现。
卓翼宸问:“如何使用?”
赵远舟看向英磊:“这是山神的宝物,自然需要山神来施法。”
英磊不满:“刚刚还叫我小妖精,现在就叫我山神咯。哼,凡人。这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们用?再说了,这玩意用一次我损耗很大的好不好,平时我都是能不用就不用。”
赵远舟刚想用强逼迫他,文潇却先赵远舟一步,上前忽悠了起来。
“你帮了我们,我们自然也会帮你”
英磊不屑一顾:“帮我干什么?我无欲无求。心如止水”
文潇笑道:“帮你实现你的梦想,你不是想当厨子吗,正好缉妖司还缺一个厨子。”
英磊顿时两眼放光:“你们不介意我是妖吗?”
白玖心中腹诽,他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山神吗?
文潇笑得温柔:“当然不介意,缉妖司天天跟妖打交道。”
英磊疯狂心动,但隐隐有些犹豫。
文潇继续说道:“而且缉妖司人多,每天需要各种美食,也有专门的下人采买各种新鲜的食材,一整个厨房有你这个山神庙这么大,里面各种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英磊抿紧嘴唇,眼眶含泪,用力点了点头,今天真是好日子,帮助他实现梦想的贵人,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英磊应下后,就让众人围绕着他,面向里站成一个圈,他站在正中间。
赵远舟最后问道:“山海寸境只能用来去往你知晓的地方,你知道缉妖司吗?”
英磊正忙着拧香炉,随口答道:“当然,偷偷去看过好几回。”
香炉上半层开始转动,众人身后的山神庙环境象是被风吹散的沙粒,各种颜色的沙粒围绕他们旋转,然后沙粒重新聚拢,几人的身影隐没在沙中,片刻间,山神庙空无一人。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最后一寸,弓箭手已经拉弓瞄准范瑛和司徒鸣。
甄枚举起香炉,故意在范瑛和司徒鸣面前展示,而后哈哈大笑着将香炉摔碎在地。甄枚挥了挥手,心情愉悦:“看来缉妖司是破不了案了,既然如此,那就先送两位大人上路吧。”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卓翼宸带着众人走进议事厅,卓翼宸走上前向范瑛和司徒鸣汇报,抱拳道:“禀告范瑛大人,水鬼案已经告破,五人先遣小队特来复命。”
范瑛笑着起身,先是扶起卓翼宸,而后走到甄枚面前,拱了拱手:“甄大人,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甄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而后挤出一个阴狠笑容,威胁道:“来日方长。”
甄枚拂袖而去。
范瑛身后的司徒鸣松了一口气,忙退了几步,握住椅子扶手,缓缓坐下,想到刚才真是险些就要去见阎王了,腿还有些发软,真是惊险啊。
范瑛注意到了卓翼宸身边的英磊,一个生面孔,长相又有些怪异。他忍不住问:“这位是?”
英磊立即站直,声音洪亮,非常精神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两位大人好,我是英磊,是缉妖司新来的……厨子!”
厨子?范瑛面露疑惑。他看了看司徒鸣,司徒鸣也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两人又一同看向了缉妖小队的几人,唯有文潇与赵远舟一同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
水鬼案告一段落。
文潇在后花园找到了裴思婧的身影。水池波光荡漾,夕阳最后的余晖洒落在水面上,四下一片宁静。裴思婧坐在松树下,看着周围,沉默地想着什么。
文潇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道:“水鬼案告一段落,大妖邀请我们一起去他天都城外的新府邸喝酒庆祝。裴姐姐,一起去吗?”
裴思婧抬起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文潇神色有些哀伤,她心中自然不舍裴思婧,但她知道无法,也不该左右裴思婧的抉择。她也不愿强行留她,给她徒增负担。最后,文潇撑起一个笑,故作轻松道:“就算要离开,那也得好好践行告别吧。”
裴思婧转过头看着文潇,郑重道:“我决定留在缉妖司。”
啊?文潇惊讶得只顾张大了嘴,一时忘了接话。
“怎么,不愿意吗?”裴思婧看着文潇怔愣的神情,笑着问道。
文潇立即紧紧抱住裴思婧,开心大喊:“我可太愿意了!”
裴思婧身形一僵,只觉得怀中一软,她很少与人这么亲密接触,有些脸红地推开了文潇。
裴思婧道:“我原不想再涉妖邪之事,或许亦是心有逃避,但人生于世,用眼观,用耳听,用心照,就是为了事事都明白晓畅,活得清醒通达。所以,我也决定不再逃避。”
裴思婧冲文潇摊开掌心,上面写着一个“晓”字。
这个“晓”字,的确从“噩梦”中叫醒了她。
赵远舟购置的这座府邸,十分雅致,满园桃树,葱郁的树枝越墙而出,小院古朴幽静。阳光洒下来,树枝摇曳,窗影暗香浮动,美不胜收。园子正中一张石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食物酒水。此刻,只有文潇,白玖和英磊围坐在石桌边。
卓翼宸远远地站在池水边上,若有所思,赵远舟悄悄走到他身后,忽地出声问道:“落英缤纷,暗香浮动,怎么样,我家不错吧?”
卓翼宸没理会他的恶作剧,抬头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大隐于市,天地雅趣,确实不错,一点也不像你该住的地方。”
赵远舟笑着反问道:“哦?那小卓大人说说,我该住哪儿?”
卓翼宸看着他,一声冷笑揶揄:“你住的地方,至少应该尸骨遍地,满池鲜血,才配得上你。”
赵远舟微笑着:“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才最爱沐浴焚香,身佩鲜花。我来人间这些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了,人,要懂得掩饰真正的自己。”
卓翼宸挑眉:“你不是人。”
赵远舟一脸无辜:“突如其来的骂人,真是令人错愕啊。”
卓翼宸两眼一闭,深呼吸,太阳穴冒起青筋。
石桌那边的三人聊得正欢。
“庆祝我们一起携手,解决了水鬼案,缉妖司的危机解除了。”
白玖塞了一口红烧肉,含糊道:“缉妖司还在,脑袋也还在,太开心了。”
文潇故意打趣:“别开心得太早,进了缉妖司,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掉脑袋。若你现在想退出缉妖司的话,也可以哦。”
白玖立刻捧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害怕,而后又摇了摇头,放下了手。
“原来是有些怕的,但现在队伍里有天都城最厉害的小卓大人,我就不怕了!之前遇到危险的时候,小卓大人一直都有在默默保护我呢。”
英磊将菜刀往桌上一拍,姿势十分豪爽,他攥起拳头,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脯。
“我也可以保护你。我可是山神!”
白玖没搭理英磊,在他眼里,英磊这样更像野人了。白玖凑近文潇,神情十分真诚道:“希望文姐姐早日找回白泽令,这样妖兽就不能在人间胡作非为,乱伤害人了,也不会有像冉遗和齐小姐那样的悲剧了。”
文潇点头:“有了白泽令,再大的妖都能管住。”
那边英磊被自己猛地捶呛了一口,咳个不停。他听到了什么?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就是白泽神女?等等,他好像刚见面时,还说了白泽神女的坏话来着,见两人目光投向了他这里,英磊假装开始忙来忙去,正了正盘子,又挪了挪碗,以掩饰此刻的心虚与尴尬。
白玖道:“那我要帮文姐姐找到白泽令!”
白玖声音轻许多,似在喃喃自语般说道:“这样的话,我娘她就……”
英磊没听清,问了句:“小玖,你说啥?”
白玖哈哈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白玖忙举起酒杯,笑着岔开话题:“祝文姐姐早日寻回白泽令!”
三人饮酒,英磊举起杯子美滋滋地闻着,白玖喝了一口差点呛咳出来。
“噗!我的怎么是茶!”
英磊义正言辞道:“小孩子喝什么酒咯。”
“说我是小孩子,那你多大啦?”
英磊理直气壮道:“好像按照你们的年龄,我差不多应该十八了。”
文潇看着英磊装成熟的样子,有些忍不住笑。
“哪有十八岁一脸大胡子的。”
英磊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胡子不美吗?他回想起几人的反应……好像不美。人的审美真奇怪,算了,为了梦想,入乡随俗吧!
“……我去赵远舟房间看看,我看他嘴上无毛,必有剃刀。正好我帮你们做的美食也弄好了。等我!”
英磊起身,往屋子里跑去。
英磊站在一个水盆面前,捧起水洗了洗脸。然后拿起一个剃刀,对着镜子看了看,叹了口气。
“哎,要变丑了。镜子啊镜子,请记住我此刻十八岁最帅的样子。”
镜子如实地映照出一张坠满络腮胡粗犷的脸。
远处,英磊模糊的身影走来,将一盘鸡腿摆到了桌上。
白玖的眼睛紧紧盯着,发出感叹,好美的鸡腿,色泽金黄,油汪汪的,肯定好吃!白玖拿起鸡腿,喜滋滋地抬起头,瞬间愣住了。一同愣住的还有文潇。两人看着剃掉胡子之后的英磊惊得说不出话,活脱脱一个俊美少年啊!
英磊不太适应两人的视线,挠了挠头,有些羞涩。
“既然范大人同意我留在缉妖司当厨子,我就一定会好好安排你们的饮食。”
说着英磊又把一盘烤肉饼从身后拿出来,摆到白玖面前。白玖眼睛盯着诱人的肉饼,又忍不住好奇地瞥向变化极大的英磊。
肉饼、英磊、英磊、肉饼……白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要忙不过来了。
英磊将烤肉饼往白玖面前一推,道:“吃吧,这是给你准备的,小儿餐。”
白玖不满地嘟哝,什么小儿餐,手艺看着还行,起名这么难听。
白玖左手拿着肉饼,右手举着鸡腿,一边一口,简直太香了!
白玖惊讶得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英磊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那当然……我的手艺还行吗?”
英磊有些忐忑地期待着白玖的回答。
白玖吃得眼睛发亮,嘴一刻也不想停下,吞咽间才得空回答英磊一下。
“酥脆鲜美,人间美味,简直太好吃了!”
英磊被夸得一脸高兴,心情激动,眼睛亮亮的。脸上没了胡子遮挡,他稍有情绪变动,脸就有明显地变红。
白玖递给英磊一个鸡腿。
“你也吃一个啊。”
英磊表情有些不自然,笑笑说:“山神不用吃饭,你们吃就好。”
白玖有些意外:“你自己都不吃的吗?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厨艺好不好啊?”
英磊答:“我可以闻味道啊。”
文潇疑惑:“不吃饭不会饿吗?”
英磊认真思索:“倒是不饿,就是有点馋,人间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都想闻闻什么味道,然后学着做做看。”
文潇更加有兴致:“那平时你们用什么修炼?纯靠天地灵气吗?”
英磊答:“跟灵气关系其实不大。我们山神的修为主要靠人间香火的供奉,山神庙香火越旺,山神的神力就越强。只是近些年,大荒崩塌,人间乱世,好多山神庙都荒废了……来山神庙供奉的人也少了。觉得力量不够的时候,我就自己搞点香烛什么的烧了补点。”
“自己拜自己?这也能行?”
英磊不好意思地摸头笑:“其实效果不太行。”
白玖边吃边问:“对了,裴姐姐怎么不来?”
文潇笑笑:“她一向独来独往,不喜欢吵闹。”
白玖点点头,拿起一块放在自己口袋里:“那我留一块给她。”
白玖又拿起一块递给英磊。
“你不吃,那你闻闻味道,感觉一下自己的手艺。”
英磊面带微笑地接过来狂闻,然后心满意足地放回盘子。
“别浪费了。”白玖说完,拿起就吃,刚咬两口,就呸呸呸吐了出来。
英磊惊道:“哎呀,忘记和你们说了。食物被我闻了之后,就没有味道了……嗯……你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味同嚼蜡。”
“啊,这么神奇,这个书上没有说过。”说完,文潇拔下头上的笔,掏出小本子记录起来。
文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英磊啊,我帮你进了缉妖司做了厨子,实现了你的梦想,你是不是该还我一个人情了啊。”
英磊拍了拍胸脯答:“哈,没问题。”
文潇眯眼笑着:“帮我把赵远舟的水壶偷来。”
英磊的手缓缓放下来:“呃,大问题……”
文潇招了招手,两人凑了过去,文潇小声道:“我一直很好奇他水壶里装的是什么,这只大妖一路上除了喝水什么都没动过。”
白玖接过话:“难道他真的吃小孩儿吗?”
英磊恍然大悟:“原来你说这个啊,不用偷,我早就闻到他水壶里是什么咯!你知道什么是玉膏吗?”
文潇回忆起书上的记载:“书上看过,生玉之山有玉膏,跟无心草末和在一起,就能化成水,喝了,可以成仙。”
几人八卦地看向不远处的赵远舟,他正掏出一块洁白的玉石,然后将玉石在掌心捏碎,将碎尘放进水壶里,又从怀里拿出一棵草,放进水壶里,一起晃了晃,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英磊补充道:“成仙不至于,喝得多了,延年益寿,补充灵力还是可以的。”
白玖点点头:“怪不得大妖成天抱着他那个破水壶不撒手,原来真是他的干粮啊。”
几人议论间,卓翼宸和赵远舟一同朝小院另一处走去。
白玖指了指二人:“哎?他们要去哪儿?”
小院另一侧,桃树郁郁葱葱,一架秋千在园中悠悠地晃着,秋千上,赵远舟兴奋地坐在秋千上,卓翼宸面色铁青站在秋千后面,为他推秋千。
卓翼宸与赵远舟先前打赌,谁先破了水鬼抢亲案,输了的那方就要给赢了的那方做一件事。如今,胜负已定。
赵远舟微笑着点点头,这秋千原本是他给文潇准备的,今天自己先试试,没想到坐秋千这么好玩,怪不得文潇总让他推。
赵远舟借口说自己只喜欢坐秋千,不喜欢推秋千,借由赌约,让卓翼宸帮他推秋千。
“愿赌服输啊小卓大人。你一脸铁青,不会连这种气量也没有吧。”
卓翼宸翻个白眼,一只手不情不愿地继续为赵远舟推秋千。
“你背后长眼睛是吗?我脸色红润得很。而且明明是我和文潇一起,破了水鬼抢亲案。”
赵远舟摇了摇头,故作惋惜状:“卓大人记性真差,你自己说的,我在进缉妖司找你们之前,就已经知道是冉遗犯案,那自然是我先破的案啊。”
“我愿赌服输,但你赢得并不磊落。你早知道是冉遗犯案,还和他勾结,你们应该算是共犯。”
赵远舟扶着自己的脖子,夸张道:“啊,头好重,脖子好酸。有人给我扣了顶好重的帽子。”
卓翼宸猛地把赵远舟推飞,赵远舟一个踉跄,摔下了秋千。赵远舟回头果然看见了一脸铁青的卓翼宸,无奈道:“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卓翼宸冷笑:“大言不惭,我和你才认识几天,你了解我?做梦去吧。”
赵远舟大手一挥,慷慨激昂道:“整个天都城都知道,卓大人丰神俊逸,风采迷人,对付恶妖锋若利剑,行事更是刚直不阿,心如规矩,志如尺衡,难道不是吗?”
卓翼宸越听越受用,嘴角难压,默认下来。
赵远舟话锋一转,嬉笑着说道:“所以,若是我直接告诉你凶手冉遗的下落,铁面无私的卓大人,必定立刻前往捉拿冉遗。那又如何寻找白泽令的线索?”
卓翼宸无法反驳,心中竟然有些憋屈。
赵远舟看着卓翼宸,面带微笑。
“正所谓过刚易折,做人做事不能墨守成规,想要达到目的,有时候就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小卓大人,你说对吧。”
卓翼宸沉默不语,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可以变通,但不能诡计多端。”
文潇走了过来,径自坐上了秋千,顺其自然开口吩咐道:“大妖,推我下呗。”
赵远舟抬起手指靠近唇边:“动。”文潇的秋千就自己荡了起来,文潇坐在秋千上,望着前面的景色,心想这秋千选得位置真好,这里的风景,可是园子中风景最好的地方了。文潇荡着秋千,心情愉悦。
文潇道:“你隐瞒冉遗的下落,还想把我们都算计进去,让我们一步步落入你的计划。屡次涉险,分明是欺骗。”
赵远舟笑了笑:“可惜你们都太聪明了,没骗到。”
“没骗到,不代表你没做啊。赵远舟,你的巧舌如簧,唬得住小卓,可唬不住我。”
这回轮到赵远舟沉默了。
文潇继续道:“我们几个虽然性格不一,手段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所以凡事就该开诚布公,互相商量信任,就像荡秋千一样,你要信得过自己背后的人,才敢荡得更高,从小到大,你都最会推秋千,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赵远舟不回答,卓翼宸有些听不懂。
赵远舟小声嘟囔:“冉遗小妖,也不算危险吧……”
卓翼宸正色道:“那离仑呢?你隐瞒离仑的存在,差点让文潇被他——”
赵远舟突然打断:“离仑又不会真的杀她。”
秋千缓缓停下,文潇和卓翼宸一愣,都有些疑惑。
赵远舟低着眼睛,淡淡地回答:“若是离仑真想杀文潇,你们挡不住的……”
“那他想干嘛?”
赵远舟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这个人,从来就令人捉摸不透。”
文潇用脚踮地,又把秋千荡了起来,卓翼宸看到了,准备走到文潇身后,去帮她推秋千。
卓翼宸刚一开口:“我来帮你——”
结果话还没说完,赵远舟突然抬手念咒,秋千又自己动了起来。
卓翼宸的手有些尴尬地收回。
文潇不知道背后的情形,只笑着打趣赵远舟:“再高点儿,你是不是没吃饭,你以前可不这么敷衍。”
赵远舟无奈地笑,笑容中有些宠溺,他走到文潇背后,伸手用力推着秋千。
赵远舟看着文潇快乐的侧脸,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他想看文潇像现在这样多笑笑,他希望能让文潇一直这么快乐,
赵远舟突然心里一悸,不舒服地捂着胸口。
赵远舟不敢笑了,也不敢再想了。
卓翼宸看着开心的两人,有些不是滋味,好似这两人之间的回忆,他插不进去,再留下也是碍事,卓翼宸扭头就走。
赵远舟把他叫住:“卓大人不玩了?难道因为我刚刚说你不知变通,生气了?”
卓翼宸冷笑:“你刚说喜欢坐秋千,不喜欢推秋千,现在推得很开心啊,呵,满口谎言。”
赵远舟没正形地笑了笑:“竟然气这个,那你过来,我给你推嘛。”
卓翼宸气急,不知如何反驳。
“荒唐!谁要坐秋千!”
文潇看着两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石桌上,白玖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继续往嘴里塞食物。英磊看向笑声来源的方向,与白玖聊起天来。
“我听那边笑声朗朗,他们应该是在荡秋千吧。”
白玖哈哈笑着:“卓翼宸大人荡秋千?我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我能笑岔气——”
话说到这里,就看到一脸铁青的卓翼宸坐了下来。
白玖立刻悻悻闭嘴。
英磊这边没有眼力见地开口:“刚白玖说——”
白玖立刻捂住他的嘴,又递了杯白酒到他鼻子下面,英磊满意地闻着,不再说刚才的话题,白玖这才松了口气。
“这酒好喝吗?”
英磊闭目,神情享受道:“不错,天香阁的石榴花酒果然名不虚传,气味醇美幽香。对了,你为什么要起个名字叫白酒?为何不叫黄酒?花雕?”
白玖无语:“……”
卓翼宸拿起一杯酒,灌入喉中,打趣道:“你这小山神,刚下山就打听到了这么多东西?还知道天香阁?”
英磊一脸得意,又道:“我来的时候,还听说了天香阁过几天要选花魁呢,肯定是酒美人更美,有机会真想去凑凑热闹。”
白玖指着英磊,一脸正义:“我要去告诉文姐姐,你不务正业……”
英磊急得脸又红了起来:“你……”
白玖嘿嘿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道:“你带我一起去!我就不告诉文潇姐。”
英磊指着他,气得脸红了起来:“你!”
两人打闹间,酒水不小心溅到了白玖左手的衣袖,英磊忙上手帮他擦袖子,无意间把他的衣袖掀起来了,露出了手臂。白玖忽地躲闪开了,连忙把袖子放下了,眼中闪过警惕与慌乱。但刚才白玖手腕上的刺青一角已被英磊看进眼里。
英磊起身,指着白玖的手腕问道:“你手腕上是什么?”
白玖没有回答,只把酒杯塞给英磊,转身就跑开了,挥挥手道:“我去太阳底下晾晾。”
英磊挠了挠头,心想就湿了那么一点,有什么好晾的。
裴思婧的身影急匆匆地走进了桃园。
但她神情严肃,十分凝重,显然不是来与众人聚会的。白玖见到裴思婧后,也察觉出似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裴姐姐,你怎么了……”
裴思婧开口道:“天都出了新的命案。”
一个时辰前,裴思婧从卷藏馆内走出,路过议事厅时,她透过议事厅的窗户,却见到了一个无比熟悉而又不该出现的身影——裴思恒。
裴思婧身形猛地愣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不在做梦,她也清楚地知道裴思恒已经死了,可她也不会看错自己的弟弟,那个人,就是裴思恒!
裴思婧大脑空白了一瞬,猛地飞身冲进了议事厅,可那个人影反应却更快,立即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裴思婧有些恍惚,她又立即走回到刚刚那个人影站着的地方,低头见到了桌上多了一份卷宗。
裴思婧拿起卷宗看过后,匆匆赶来了桃园找众人商议此事。
裴思婧不见文潇,便向卓翼宸问道:“文潇呢?”
卓翼宸的脸色算不上好,他抿了抿唇,答道:“在那边和赵远舟荡秋千。”
裴思婧看了看卓翼宸,欲言又止。
卓翼宸问:“你想说什么?”
裴思婧直言道:“你以前,是绝不可能让文潇单独和他呆在一起的。小卓大人,你单纯善良,但也别轻易对赵远舟卸下心防才是。”
卓翼宸低下眼眸,沉默半晌后开口。
“永远不可能卸下的。”
……
众人聚齐,翻阅卷宗。
据案宗记载,从前天开始,接连两日,天都的两户民居先后发生了命案,且都在正午之时。屋中没有打斗痕迹……并非歹人抢劫行窃。
裴思婧拿出一张天都地图,指出两起命案发生的地点,上面已经用朱笔圈出。
“这两个地方,就是前两日两起命案的地点。”
赵远舟看着地图上的那两个位置,思索片刻,用手在地图上指出了另一处地方。
赵远舟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有可能会发生第三起命案,而时间就是,今天。”
其他人面面相觑。
文潇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远舟的手指将刚才指的地方与发生了命案的两处民居这三个位置连成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简易的鹿角形状。
鹿角、正午……
赵远舟蹙眉道:“但愿我猜错了吧……要是真是如此,那这个妖,可不好对付。”
几人又仔细读过卷宗后,便兵分三路,趁着午时之前,立即前往案发现场查看。
临近午时,阳光刺眼。
文潇与裴思婧来到其中一处民居,院子寂静无声,四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裴思婧照例上前敲门,无人应答。
裴思婧用力一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另一边,卓翼宸和赵远舟也推开了院子的木门,两人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步伐极轻。他们到的是这处民居,是第一起发生命案的人家,院子不大,笼中养了几只兔子,水槽见了底。鸡圈中有几只下蛋母鸡咕咕叫着,食槽中鸡食也已吃光,地上还放着摘了一半要喂兔子的野菜……可见事发突然,死者并无任何准备。
赵远舟梭巡一眼,道:“没有妖气。”
卓翼宸举起手中的云光剑道:“我的剑没亮,不用你说。”
卓翼宸细查了一番后确认没有血迹,也不见打斗的痕迹。
赵远舟道:“看起来很正常,只是没人而已。”
卓翼宸摇了摇头:“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
赵远舟打趣道:“这是冰夷的幽默吗?好难懂哦——”
赵远舟话音还没落下,就毫无防备地被卓翼宸抽剑划破了下颌。云光剑上沾上了血滴,立刻开始发出光亮。
赵远舟摸着脸上的血,瞪眼盯着卓翼宸,一脸地不可置信:“不至于吧你?!”
卓翼宸淡淡道:“借你一点妖血用用。上次我发现云光剑沾染了你的血,威力大增。”
说完,卓翼宸握着出发光亮的云光剑,看也不看赵远舟,警惕着走向民居紧闭的大门。赵远舟撇了撇嘴,跟在卓翼宸身后。心中腹诽,怎么说拿他血就拿他血,真把他当工具妖了?赵远舟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便已经没有了伤口和血迹。
英磊和白玖也走进了一户农家院子,英磊走在前面,手拿一把菜刀开路,白玖缩在英磊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边观察嘴上还不忘小声吐槽。
“怎么会把我和你分在一组啊!真是倒了血霉了我!”
白玖想,他要是能和小卓大人在一组的话,那肯定就不用怕了,或者和裴姐姐一组也行啊。现在可好,一个厨子一个医官分到了一组,说不定还会撞上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这合理吗?
英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是自信:“有我在,你怕什么。”
见院子里没什么异常,英磊就推开了房门,继续检查屋里的情况,白玖跟着进了屋,忍不住叹气道:“他们不会是想田忌赛马吧……我俩组合在一起,就是他们眼里的——”
英磊骄傲地回答道:“上等马!”
白玖无语:“你什么脑子啊你,你不是半神半妖吗?你怕不是混的猪妖。”
英磊没听懂,回头看向白玖,眼神清澈得不像话:“啊?什么意思?”
白玖翻了个白眼道:“我在骂你猪脑子。”
只是,这翻白眼间,倒霉的白玖眼睛瞥到了屋顶的景象——
“啊~~~!”白玖的嚎叫响彻了整条街巷。
白玖蹲在地上用力捂着耳朵,浑身发抖,他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嘶声。白玖动也不敢动,过度惊吓让他浑身肌肉发酸发胀,额头不断有冷汗冒出。
英磊就蹲在他面前,他是被白玖刚才那一嗓子吓得……英磊见到白玖此时的状况,不禁感慨道:“看吧,真正的恐惧,从来不是大喊大叫。”
英磊抬头看到了刚才白玖看到的景象。屋顶,有一个妇人的尸体被人用绳子绑住四肢来开,手脚呈大字张开,十分诡异。尸体正面朝下,睁着浑圆的眼睛,面容惊恐,那死状宛如正在上方俯视着底下的人,冷不丁一看,确实骇人。
英磊又低头看了看白玖,他的脸煞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英磊摇了摇白玖耳边的铃铛,道:“你害怕的话,在外面等我咯。”
白玖试图抬起头,但看了一眼尸体后,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立即闭上了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不行,真的不行……
一番责任与本能的激烈挣扎,白玖颤抖着开口:“不行,我可是仵作!不对,我可是大夫,曾经做过仵作,我可以验尸……”
英磊看他的状态,忍不住问道:“你确定?”
白玖闭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但我只能在地上验尸,没办法在天花板上验尸。”
“这好办。”英磊抽出腰间的菜刀,挥动了一下,一阵气浪翻涌,四条绳子崩断,尸体瞬间掉落下来。
英磊收好刀,低头……看见了被掉下来的尸体压在下面的白玖。
“……”
白玖张着嘴,眼睛睁得老大,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另一边,卓翼宸与赵远舟也已进了屋,地面上并排躺着一家三口的尸体,死状诡异,均是瞪着眼睛,十分惊恐。赵远舟翻开男尸体的手掌,掌心上用血画着一个鹿角状的符号。
旁边的卓翼宸正抬头打量着天花板,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屋子上方也画着一个鹿角状的符号,与男尸手掌上符号一样。
卓翼宸疑惑道:“鹿角?这是什么阵法吗?”
赵远舟问:“你听说过乘黄吗?”
“我听文潇说过,海外西经里记载,乘黄,是一种长得像狐狸的妖,背上有鹿角,寿命很长,接近永生。可传说里的乘黄,是吉祥之兽……”
赵远舟冷笑道:“呵呵,吉祥?祸害遗千年差不多。算起来,这家伙恐怕快十万岁了。”
卓翼宸道:“那不就和你一样吗?”
“他比我老多了。”
卓翼宸冷笑一声:“我是说,祸害遗千年,这点和你一样。”
赵远舟竟被噎了一下。
卓翼宸认真打量起这个鹿角符号,问道:“这画的是乘黄背上的角吗?”
“没错,这是乘黄的阵法。人间传说,乘黄是祥瑞吉光之兽,可助人达成愿望。无论是美貌、财富亦或是寿命,所求皆可实现。只是他们不知,美梦成真,得偿所愿,是要以吸取别人性命作为代价的。”
牺牲他人之命来圆梦?听着十分残忍,又有些邪门。
赵远舟的脸色有些凝重:“看来我之前推测得没错……“
果真是乘黄作案,这起案子有些棘手。
白玖撑在墙角,吐完了嘴里最后的酸水,脸色还没缓和过来,比起刚才,更显得虚弱。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查完了,尸僵的状态已经有所缓解,估计死亡超过十二个时辰了。身体上没有其他伤痕,但是,他们的心都被挖走了。”
白玖发现英磊一言不发,回头看向英磊。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只见英磊蹲在地上,翻开尸体的手。白玖走过去,看见尸体掌心用血画着一个鹿角状的符号。
英磊脸色苍白:“老天爷啊,这难道是……乘黄?”
裴思婧与文潇仔细查过了院子,没什么异样,于是准备进屋查探。
裴思婧的表情不太对劲,她心里一直反复思索早晨的经历,她想不通,裴思恒为什么会出现?这事太过蹊跷,她暂时没有与其他人提起。
她犹豫要不要与文潇说,于是轻声开口:“其实我调查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文潇问道:“什么?”
裴思婧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率先推开房门门走了进去。屋内陈设简单,看起来家境有些清贫,所有摆设一目了然。
饭桌上还摆着朴素的食物,包子与稀薄的白粥。椅子上放着一件反复缝补的衣服,地上还摆着几罐泡菜罐子,生活痕迹清晰可见,只是不见人影。
文潇目光落在了一个与此地不符的东西上,那张破旧木桌的桌面上有一片梅花的花瓣。
文潇捡起梅花花瓣,喃喃道:“梅花?……可院落里并没有种梅花……这花瓣哪儿来的?”
文潇朝窗外看去,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确没有种梅花。
裴思婧走到饭桌边,碗里还有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她伸手摸了摸盘子。
裴思婧心中一惊,眉头蹙起,她立即回头看向文潇,提醒道:“盘子还是温的。”
文潇也是一惊:“那就是说……”
文潇和裴思婧对视一眼,两人表情都警觉起来,没有再开口。
突然裴思婧耳朵一动,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响动,像是滴水声,滴答滴答……
裴思婧闭目,细细分辨出位置……在上方。她立即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看,只见房梁上,一对村民兄弟的尸体大睁着眼,胸口处有鲜血流出,血向下滴落,发出滴答的声响。两具男尸均是正面朝着她们,死状诡异。
文潇看了一眼裴思婧,裴思婧已经警戒地拔出了短刀。
“凶手还没走!”
裴思婧将短刀抵挡在身前,步步向前查探。忽然,身后传来声响。裴思婧猛然回头,只见刚才空空如也的饭桌上已然坐上了一个人。
裴思婧瞬间浑身血液倒流,思绪如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如果说早晨那一幕还只是怀疑,那此刻,她已经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弟弟……裴思恒。
可是……人能死而复生吗?
裴思婧声音颤抖着开口试探。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