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钱元白没有多留,与柴旺良一前一后离开了宾馆。
初春的北城天黑得比平时更早。
不过下午四点,火红的太阳已有一半坠入西山。
天空上的白云像是被撕开的棉絮,挂在天上,缓缓往北边飘动。
暮色把白云染成火红,天空也渐渐披上夜色的帷幔。
这个季节里,冬季的料峭还未完全褪去。
刺骨的夜风从街头刮到巷尾,街道上的行人冻得一哆嗦,纷纷佝偻着背、拢起衣领,加快脚步往温暖的家赶去。
钱元白与柴旺良并肩走在街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时,街角的两个小娃娃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两个小娃娃好像在争论什么,小脸蛋通红一片,也不知是激动成这样、还是冻成这样的。
其中一个小矮个紧紧攥住手里用两根小木棍搅在一起的麦芽糖,皱着小脸喊,
“你、你别动,这明明是送给我的。”
另一个头上有道疤的小娃娃攥着小木棍下半截,不乐意了,
“刚才叔叔都说了,我干活最卖力,这明明是给我的。”
小矮个不服气了,把麦芽糖往自己方向一扯,
“你胡说!你一直在玩儿,叔叔一来你就装样,你、你还撒谎!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爸去!”
一听告家长,小疤痕着急了,肚子里什么话都往外倒,
“哼!大家都喜欢我,都不喜欢你,你的话有人信吗?你看你,平时像只小耗子,除了我,谁稀罕你啊!”
说完,他也不忘补一句,
“你不给我的话,我也不跟你玩了!”
小娃娃哪能猜到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小矮个顿时红了眼眶。
他低下头轻轻啜泣了下,缓缓松开麦芽糖的小木棍,
“你、你别不跟我玩儿……我就你一个朋友了,我给你就是了……”
得了麦芽糖,小疤痕一把把糖塞嘴里,重新牵起小矮个的手,拖着不情不愿的小矮个,乐滋滋地跑远了。
钱元白与柴旺良看了全程,两人忍不住笑了。
钱元白一指那俩手拉手离开的小孩儿,笑着说道,
“你说,那像不像咱们小时候?
我还记得啊,你以前也没朋友,班里都没人和你玩。
就只有我,嘿,偏要和你玩。”
柴旺良讪讪一笑,
“这些事你还记着干嘛……”
钱元白摇头晃脑,胳膊一伸,重重压在柴旺良脖子上,
“咋不能记得?你小时候跟刚才那小矮个一样好吃,为了一口糖,小傻子一样被人骗。”
柴旺良被压得难受,他挣脱钱元白,不服气说道,
“那你不就跟刚才那个头上有疤的小娃娃一样,一天到晚挤兑我、威胁我。”
“你懂个啥?把你当兄弟才挤兑你,”说着说着,钱元白叹了口气,“哎旺良,你说要是还能回到小时候就好咯,不用为了钱到处奔波。”
柴旺良一脸稀奇看着他,
“不是吧?你人脉这么广,怎么还会为了钱发愁?”
钱元白哼笑了声,
“我要不是为了钱,我会来帮你?柴旺良,你咋还和小时候一样傻啊。”
柴旺良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钱元白的话。
而是语气放缓,安慰钱元白,
“没事儿,咱们都是为了钱才出来奔波嘛。你放心,吴总承诺过了,只要腾越鞋店顺利在的北省站稳脚跟,属于你的酬劳绝对丰厚。”
夜色里,钱元白的眼神暗了暗。
他打量一番柴旺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柴旺良,说实话你真让我感觉挺意外的。”
柴旺良一脸疑惑,不明白钱元白为什么这么说。
不等他发问,钱元白继续说道,
“你说你吧,内向又害羞,小时候靠我,长大了靠家里。
说真的,我第一次听说你是腾越鞋厂的北省负责人时,我都吓了一跳。
你真能撑起这么大个市场吗?
你先前也说过,是你叔让你来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背负你叔和吴总的期望,又做到了什么?
我觉得吧,你还得跟吴总好好学习,至于的北省,我可以先帮你管一段时间。”
说完,钱元白拍拍柴旺良的肩,语气放缓,
“你赚不到钱不要紧,可别寒了你叔和吴总的心啊。”
柴旺良本来就是自卑敏感的性子,听完钱元白这一顿含沙射影的话,心里的愧疚如滔滔江水,一股脑涌上心头。
钱元白说得没错。
相比其他省份分店业务如火如荼展开,地北省连最基本的分店申请都办不到。
是他太无能了。
见柴旺良一脸愧疚,钱元白满意地笑了。
他的确为了钱才答应来帮忙,但更重要的是,他从吴铭身上看到了未来。
只要他能取代柴旺良、成为地北省的负责人,他以后一定会翻身。
想到这,钱元白拍拍柴旺良的肩膀,安慰道,
“别想太多,我看你现在也挺厉害的,只是需要再多努努力。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要有啥事,直接来我家找我。”
说完,钱元白扔下柴旺良,哼着小调儿走了。
柴旺良独自站在冷风里,耳边回荡的全都是钱元白刚才的话。
越想越内疚,柴旺良抹了把脸,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
另一边,吴铭与杨瑾儿几人吃完晚饭,出去溜达了一圈,消消食。
当他与搂着自己胳膊的杨瑾儿聊着天回来时,就发现柴旺良在他房间门口徘徊。
吴铭有些意外,
“都这个点了,你还没有休息?”
柴旺良见到吴铭,脸上内疚的表情又浓烈了些。
他快步上前,朝吴铭深深鞠躬,
“吴总,对不起。
这段时间也辛苦您了,都怪我没能力撑起地北省。
要是换个人来负责地北省,说不定就……”
吴铭伸手把柴旺良扶起、温和打断了他的话,
“小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跟你说,不管换了谁来地北省,情况都不会比你好到哪去。
我不是一开始就就说了,不是你的原因么?
你现在能力是有限,但你不是在进步吗?
自信点,地北省由你来负责,我很放心。”
吴铭简单的一番话,让柴旺良感动不已。
同时,也把由钱元白压在他心头的不安定,全部驱散。
柴旺良眼眶不由地湿润了。
连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但吴总却这么相信他,他要是不努力,对得起吴总吗?
谢过吴铭,柴旺良转身“咚咚咚”跑下楼去。
吴铭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心性不稳,还得多磨练。”
另一边。
重新振作后的柴旺良没有回住处,而是憋着一口气,披着夜色跑到钱元白的家。
敲开钱元白的门后,柴旺良撑着门一脸激动说,
“钱元白,我明白了。现在我能力不行、不代表我以后能力不行,我现在就开始努力!
来吧,咱们现在分析下地北省的形式!”
都打算睡觉的钱元白皱起眉,但还是把迎进门。
看着柴旺良兴奋的背影,钱元白心里直犯嘀咕。
这家伙,怎么突然振作起来了?
钱元白没有细问,而是拿出纸笔,与柴旺良分析到很晚。
结束后,钱元白把柴旺良送到门口。
柴旺良满脸感激,拍拍钱元白的肩膀,
“多谢,还好又和你联系上了,有你在,真的帮我了太多忙!”
钱元白打量着柴旺良,眯了眯眼,没有和他恭维客套,而是突然朝他笑了,
“柴旺良,你帮我个忙吧。”
柴旺良哈哈一笑,
“你是我好兄弟,什么忙,尽管说。”
钱元白倚靠在门上,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撵了撵,
“过几天我高中同学聚会,你借我点钱,然后把你的车借我开开呗。”
一听这种小事,柴旺良想也不想点头应下。
见时间实在太晚,柴旺良便同钱元白道了别,转身离开。
他也就没有看到,钱元白眼底浮现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