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火光乍现,辞镜已经站在城外的一处荒野里,耳边传来的哭声一阵接着一阵,一眼望去,少女跪坐在一具尸体前,不住抽泣。
“穆家人一个不留!”
火光见,一大群骑马的将士涌来,而那群人中却有那么一个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和惊恐。
“阿镜!”
辞镜扭过头的瞬间,好像有个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她的目光传过错乱的箭雨,落在那个穿常服人的身上,这个人惊恐地张着嘴,但他手上的执的银枪还在不断滴着血。
“阿镜……”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嘶吼的声音在颤抖,带动着空气都在战栗,耳边簌簌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少女转身的刹那,她艰难地想要拔开肩上的箭,紧接着无数的箭又一根一根插进身体,雪白的衣服瞬间浸没鲜红的血。
“不要!”
“不要……”
辞镜的颤抖声音刚落下,而不远处那个沙哑的声音也响起,少女径直倒在地上,嘴中还不断涌出更多的血,眼神逐渐涣散。
周围又是一暗,辞镜攥着剧痛的胸口,独自在黑暗里哭泣。
无边无际的梦魇还在继续,它好像要一直纠缠着辞镜,这些痛苦的回忆好像要一直折磨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在春日的桃花林里,少年的承诺还没有落下,他握着眼前少女的手,坚定的目光未曾离开她。
“阿镜,我愿意放弃一切,只为了和你在一起。”
“真的,所谓的皇位,我都不在意,什么权利,我都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
可是一直低头不语的少女突然开了口,语气夹杂着冰冷的寒气,而她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北地山脉。
“可是还是你把我们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了。”
“我没有……”
少年的声音萦绕在桃林的上空,可是明明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成玦,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吧。”
“你心里只有那皇位吧,毕竟你也是一点一点爬到这么高的位置的,毕竟你为了回皇宫,隐忍了很多年。”
“你说要和我在一起,却没有说过要娶我,也是这个原因吧。”
少女一连串说了好多话,一句接着一句,这些都是以前不曾对他说过的话,好像是死去的她一直想要拼命告诉他的话。
“没有……”
“没有……”
“对不起……”
梦魇里的成玦只是在不停地重复,不停地道歉,却没有一句回驳的话。也许是这些句话还是没有传到他那里,不断的否决和道歉才是这些迟到的指责最后的归宿吧。
一直在挣扎的辞镜突然醒来,拥着被子哭了很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到小镇,与微波粼粼的水面相照耀,沉寂一晚的山林也迎来朦胧的新生阳光,小镇上几家烟囱里冒出淡淡青烟,和山间的雾霭相呼应。
辞镜打开木门,就看到走廊路过的满云,满云还抱着木盆打算下楼打水,发现辞镜时,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小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昨晚没睡好。”辞镜的揉着有些红肿的双眼,就跟她一起下楼。
远处重峦叠嶂冒出一轮金黄的太阳,院子里的老柏树虽然苍老,但也算坦然沐浴在阳光下,而地上还有一群啄地的鸡崽,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收拾好的辞镜在楼下嚼着馒头,她穿了件厚重的橘色外衫,一直拖到脚边,红色花边的裙角也隐在外衫下。
她在嚼第二块馒头时,满云已经就端着空盘子从楼上走下来。
“大小姐说是身体不好,不太想爬山。所以就是让我们先走。”满云说道。
“随她吧。”辞镜叹口气,把手里剩下的馒头一股脑塞到嘴里,噎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他们早早就出发了,二夫人的猫也没带,就只是有个随行的小丫头,一行人去的也不过十人,零零散散前后跟着,走了好长时间的土路才看到石阶。
听当地的百姓说,这些石阶还是寺里的僧人起先自己铸的,后来才一些信奉的员外出钱接着剩余的石阶盖,这才勉勉强强修了一条便捷的道路来。
终于到了寺庙,这寺庙通体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而上面的大字写的确确实实是“华山寺”。此时,寺庙里已经有不少早早祈福的人,正中间立着一个青铜,里面插着刚燃气的香。
清脆的钟声在不远处响起,周围的空气都微微颤了颤,人们寻声望去,这钟声紧接着又一下。
虔诚的人群中独独少了辞镜的身影,满云还是闭着眼合十手掌规规矩矩跟着人群走。
约莫是寺里的僧人都去做早课了,辞镜跑到后院处禅院里,仔细窥探好像都没有什么人,后院子里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穿着朴素衣裳的客人经过。
辞镜又绕了一圈,终于看到在梧桐树下扫地的小和尚,那小和尚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念叨着经文。
“这位小师傅,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一位老道士一直住在这里?”
小和尚突然睁开眼睛,念经文被打断,看向辞镜自然有些不快。
“不错,不过他今天不在这里,一早就下山去了。”
“下山?他下山做什么?”
“施主是想找他看风水占卜?”
辞镜吞吞吐吐朝身后一指,“对,而且我是和刚才那些人一起来的。”
小和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走廊处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满地的金黄落叶。他感觉自己被耍了,面露愠色,却又立刻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施主,莫不是来戏耍小僧?”
辞镜疑惑地回头看,只见拐弯处突然出现一抹藏青色,那人就在拐弯处站定,而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金边香囊。
与她的目光相撞时,她急忙移开慌乱的眼神,那小和尚还在双手合十站在那里,念经一般的摇头晃脑。
“施主,拜佛祈福是要一心一意的,如果特意来找这位道士才来小寺祈福,这样不会寒了佛祖的心吗?”
“嗯,小师傅说的对。”辞镜羞愧地回答。
“小师傅,这位女施主是和我一起来的。”
成玦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旁,虔诚地双手合十,“只是刚才不小心走丢了,实在抱歉打扰到您。”
小僧人见眼前这人没有越距之举,而且气宇不凡,很有可能是来访的客人,就不再多说什么,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就带着扫把去别处扫地。
辞镜看着小和尚离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僧人怎么这样啊,我就不是来找人的吗?”
成玦在她身旁站定,看了眼四周的落叶,说道:“你来寺里到处转悠,还特意跑别人禅院,打扰老师傅清修怎么办。”
这院子里万籁俱寂,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寺庙熏香。
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跳出来洒落一地,这凭栏虽说陈旧,但却也留下些陈旧的岁月痕迹。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寺庙。
“我,是我不好,是我唐突了。”辞镜双手合十恭敬地对旁边的禅房拜了一拜,这动作却逗笑了一旁不语的成玦。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说要找人吗。”辞镜没有看向成玦,身形也朝旁边移了移,有点刻意躲开他。
只是成玦却没有发现不同,说话间还看了她一眼。
“我找的就是这位老道士,不过很不巧他今天不在寺里,听说他一早就下山去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辞镜听到后很讶异,想着自己如果要留下难道还要和他一起住下?
“那我们要在住下吗?这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这话刚落,辞镜看向一旁的成玦,就离开慌忙捂住自己嘴巴,眨着眼睛看着他。
“你!”
成玦眉毛颤抖地动了下,眼睛不自觉朝旁边看去,伸手就轻敲了下她头,“想什么呢!这道士平常也就到山下的镇子上去,我们直接去找他就好了。”
辞镜被他敲了下脑袋也没有怒,反而把全部精力关注到“我们”这个字眼上。
“走吧。”成玦看着她。“那你找那个老道做什么?”
两个并肩走在铺着落叶的狭窄走廊里,她一直挨着成玦,头却不时仰着看着她。
“是因为当时巷口的那个老头的一番话,我想了很久,觉得可以来找他,他可能为我解惑吧。”
“是那个老头让你来的?”
“对呀。”
成玦沉默了一会,思索再三便说:“可能,他不是想叫你来。”
“什么意思啊?”辞镜没听出他的意思,甚至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老头的一句话就跑来这里。
他们走出静谧的后院时,前面已经有了不少虔诚上香的百姓,成玦突然停了脚步,辞镜没刹住脚差点直接撞到他,脑袋却被一只大手扶住。
她娇嫩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正好迎上他的双眸。
“你不和你的随从说吗,就跟我这样走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打算跟他们说。”辞镜看出他眼神的犹豫,对他嫣然一笑。
青铜里的佛香仍在寺院里缭绕,纵然这些佛香浓烈,但辞镜却在这些味道里快速嗅出成玦身上香囊的味道,也是成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