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这下彻彻底底的感觉到了害怕,他刚想退后一步躲开,不料这边黎玉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快到连他的出现他都看不到,他刚想一动,一旁的弟子便直直的倒了下去,黎玉倒是缓缓地拔出了刚才刺入那弟子身体里面的佩剑,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一旁的沈悦一脸。
死亡近在咫尺,可偏偏他还活着,既然活着就还能感受得到这份痛苦,沈悦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快要被人杀死的感觉,一时之间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他想要拔出自己身上的佩剑,可惜到底是比面前的黎玉晚了许多。
他的手刚抚摸上自己腰间的剑柄,下一刻便更放大了眼睛,原是黎玉手里面的那把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有最后一次立即低头看向自己胸间的利剑。
沈悦顺着佩剑看向了黎玉,眼里都是真切的难以置信和不甘心,他当真就不甘心这么死在这里,死在黎玉的手上,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僵直着直直倒了下去,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还是死不瞑目。
那把剑原本也是从外面雪山宗弟子身上取出来的,只有一点他的确是骗了面前的这个人,外面的雪山宗子再愚不可及,也与他没有半点恩怨,他没有动手杀人,只是隔空点了那些弟子的事的,没有一时半刻那些穴道解不开,就算是那些弟子能够听到也无法出声回应。
如今这把好剑沾上了不该沾上的血,已经脏了,他也就无心再用了,当时沈悦刚才的话提醒了黎玉,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江微雨。
其实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找了雪山宗上下所有的房间,这里的房间还是跟他小的时候一样布置装潢,包括所有的位置也都还是一样,这地方其实很少有能藏人的地方,唯有一个便是现在这个宗主所在的房间,如果他真的在这个地方的话,也只能在这个房间里了。
毕竟把人关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才能最安心。
可是眼下这里一览无余。
黎玉跟着环顾四周,看了一圈这附近的地方,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一切,也仔细的回忆起了他当时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沈无风从前和他说过的,跟这里有关的一切,在这雪山宗里面,其实是有一件为别人量身打造的密室的,一来为关押武林之中最重要的犯人,在武林中最太平的时候,他也会用来自己闭关。
黎玉从前也是雪山宗的弟子,又时常听义父说起沈无风的事情,对于他的事情来说自然了解,无论是他的为人还是他的平时习惯和爱好,他总是喜欢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到最显眼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奇怪的机关。
黎玉走到一副显眼的美人壁画前,打亮了一眼那个画像,果然揭开画像之后便是打开密室的机关,他伸手握住那个机关,缓缓地便听到墙壁背后机关扭动的声音,想来这边是密室的门了。
不过片刻面前的墙壁边一点一点的转了过来,生生的转出了一道缝隙,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面的确藏着机关,黎玉拿了一个一旁的火折子走了进去,在漫长的黑暗的走廊之后,居然有一间跟牢房一样的地方。
他走了很久,我才在最后的地方看见了被关押的江微雨。
黎玉有些难以置信,此时见他声音都有一些不自觉的颤抖:
“微雨。”
听到来人熟悉的声音,原本正在闭目打坐的江微雨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朝着来人的方向望过去。
他居然在这里面听到了他的声音。
黎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面前的这个人解释,他只是害怕面前这个人也和江湖之上的其他人一样,以为那个跳下悬崖的人是他,因为他早就死在了那些人的围剿之中,毕竟这世间练过无上神功的人也就那么两个人,江微雨又不可能知道那是宁月。
黎玉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又熟悉,又有些莫名的陌生: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早知道他在这里的话,他在路上不会花费那么多的时日,早知道江微雨在这里的话,在接回宁月的骨灰之后他就该先来雪山宗。
面前这个人的确是黎玉。
时隔多日,终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确还活着。
他的确还好好活着。
久别重逢之后,总是生出许多惆怅来,并不只是喜悦和思念,有太多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东西。
江微雨看着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不晚。”
怎么会晚,对于江微雨来说只要黎玉还活着,一切都不晚。
他的确没有死,可就算江微雨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雪山宗里面见到他,黎玉一剑便斩断了门口的锁链,走了进去扶着浑身是血的江微雨起来,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会被沈悦关在这里?”
他在去扶江微雨的时候,似乎是碰到了他的手腕上还有腰上的伤口,江微雨不想让他担心,对自己身上的闭口不言,只是下意识不自觉的躲了一下,黎玉自然能够发现。
沈悦居然真的敢伤江微雨。
“那日你走之后,各大门派联合围攻长生殿,我从重华宫出来以后便去了长生殿,只可惜去晚了,我随着他们一路找到崖底,没能救下那位公子,可以知也那不是你,你还活着,后来我在江湖之中四处查你的下落,沈悦说有你的消息我便来了一趟雪山宗,后来不小心被他从背后偷袭。”
难怪以江微雨的武功,怎会不是沈悦的对手,其实算算日子,黎玉也知道那沈悦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必是知道他还没有死,又知道自己没有死过片刻之后还要过来找他报仇,便想着先掳走江微雨,知道自己到底会顾念江微雨的安危,将来逼着自己好饶自己一命,竟然想出了以江微雨的性命威胁他这样的方法。
黎玉看着面前的人,心里都是莫名的歉意,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江微雨也不贵受伤:“抱歉又是我连累的你。”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沈悦根本不会打,也不敢打面前这个江微雨的主意,见他几个胆子,他也没有今时今日这样的本事。
毕竟从前是师出同门的人,沈悦的心思有多阴沉和歹毒,黎玉其实心里面跟明镜一样似的清楚,他看人的眼光一向是很准,尤其是自己是师门内的人。
不过眼下还在牢房里面,毕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剩下的事情我们出去再说。”
这里毕竟也不安全,还是出去再做打算的好。
黎玉扶着江微雨,一路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密室,一出来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顺着这股血腥味儿,一眼能望到椅子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两个尸体,尸体的周围都是流淌出来的,已经干涸的紫红色血水,远远的便能看得到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便是雪山宗的沈悦。
黎玉顺着江微雨的视线望过去,只到他的目光定在沈悦的身上,眼底似乎有什么暗了一暗对着身边的人低声说道:
“他们都是我杀的。”
他从前并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任何事,他从不乱杀无辜,可是今时今日和江微雨解释起来就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
江微雨忽然开口问道:“可是因为宁月的事情?”
在江微雨的认识里,面前这个人虽然是魔教教主温玉,也是他认识的那个黎玉,他从不杀任何无辜的人,但是也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死在他手里的人并不算得上是无辜,毕竟在那之后沈悦将宁月尸身暴尸荒野的事情,他后来也是有所听闻的,以黎玉的个性宁月既然为他而死,他就必然要给宁月报仇。
黎玉忽然想起了宁月,也知道从今往后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再也不会站在一旁问他主子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想到这里不免神色一黯,心里就像有东西空了一片,对于这个想法,他也没有必要隐瞒面前的人:
“在闭关之后,我听说了那件事之后也想了很多,我想该如何报仇,这世间有再多道歉的话宁月也听不到了,所以我后来思来想去,还是送他们下去亲自给他道歉吧。”
宁月既死,那些人杀死他的人,他们不配活着。
沈悦该死,黎玉杀他江微雨不会阻拦片刻,可是另外一个人却不一样了:
“黎玉,玄清道长他……”
江微雨知道玄清道长的云隐寺也参与了那一次围剿,他是宁月死的最重要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宁愿的武功不会被废,也不会被他一掌打下山崖,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黎玉似乎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想问什么,玄清曾经是朋友,但时至今日也担不起朋友这两个字了,江微雨这边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黎玉接话说道:
“他没有死,他还好好活着,我从前的确是找过他一趟,可是那时他没有在云隐寺内所以躲过一劫。”
当时如果不是他阴差阳错正好不在那里的话,现在也已经和那沈悦一样是一具尸体了。
而江微雨心里想的却是他没死就好,那时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也在云隐寺,这其中肯定有一些解不开的误会,只要玄清道长还没死,不管再难也会误会解开的一天。
黎玉知道这个仇他不会不报的,宁月不同于他们长生殿之中的任何人,他的手上从来都没有沾染过真正的血腥,玄清这个人他是一定要杀的,但是面前的江微雨,他们此时此刻还在雪山中之内,这个人他也不能不救,眼下这个情况,他们一起先离开这里才最要紧。
“微雨往后的事情我们往后再说,先离开这里吧,外面那些弟子身上的穴道恐怕也到时间快要解开了。”
留在这里始终是个麻烦。
江微雨看着面前的人点了点头说道:
“也好。”
眼下江微雨身上明明还有伤,黎玉打算先给他找个医馆疗伤,眼下离这里不远城中正好有一家医馆。
那医馆中的大夫打量了一眼他们,并知道他们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士,这个世界哪里还敢有所怠慢,立刻便脱下江微雨身上的衣服给他身细密的伤口上了药。
江微雨不动声色的脱掉自己身上的上衣之后,黎玉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伤口有多严重,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都是青紫色的印记,几乎是每一条鞭痕都触目惊心。
就能给他上药的那个见多识广的大夫都不免愣了一愣:
“好在送来的及时,再晚一点身上这些伤口必定更严重。”
“是沈悦对你下的手?”
他居然敢对面前的江微雨用这么重要的私刑。
他居然这么大胆,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无论如何面前的江微雨从前都是重华宫的大弟子,他竟然敢对重华宫的人如此,他居然敢碰江微雨。
黎玉盛怒之下,只是后悔刚才他死的太容易了,不应该一剑杀了他,应该先让他把微雨身上的伤一件一件还回来,他就那么死了,实在有一些便宜他了。
明明受伤的那个人是江微雨,今时今日,却是他开口安慰面前的黎玉:
“没事,只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都过去了。”
他这身上新伤天的旧伤,每逢上药的时候就像是重新割开了伤口一样,那种疼他之前也是受过的,怎会不明白,可是偏偏现在江微雨还跟没事人一样,假装无视的,跟面前的黎玉一句一句的聊着,黎玉心里不忍心,这又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他们之间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眼见着这医馆里的大夫给他上完药了以后也不敢多打扰两个人便出去了,屋子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两相静默的时候,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开口。
黎玉其实心里面想着很多事,比如从前面前这个人,还是重华宫的大弟子,以他的身份,他们在武林之中必然是敌对,可是如今似乎有一些转机,最后还是黎玉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他先开的口:
“我后来听说你已经离开重华宫了是吗?”
他斟词酌句里面用的是离开,其实他们之间心里面都清楚这个离开是什么意思,不是短暂的离开重华宫,而是放弃了自己大弟子的这个身份,再也不会回去了。
可这些只是江湖传言真假尚且不明确,黎玉终究是忍不住要问出口。
江微雨一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师门对我恩重如山,我曾经答应师父有生之年必定待在重华宫,一切以师门为重,可是后来我又遇见了你,我也答应过你,永远不会站到和你相对的地方。”
黎玉知道重华宫对于江微雨来说很重要,他不仅仅是师门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重华宫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而后又有养育之恩,让他离开师门远比杀了他更要痛苦,江微雨现在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黎玉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他几乎也没为江微雨牺牲过什么。
黎玉跟着便试探性的问道:“你既然不回你的师门的话,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对于他来说,以前不管是执行任务还是去哪儿,总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可是如今当真是天大地大,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不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去哪。
如果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那长生殿……
黎玉当然希望眼下江微雨可以就这么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如果他愿意的话,自然再好不过,他喜欢江微雨,理所应当的想留下自己喜欢的人。
他也以为江微雨是这么想的,可是面前的江微雨却想了一想,对着他说道:
“抱歉。”
其实黎玉与他相处一段时间,非常了解面前的这个人,可是刚才还是仍旧忍不住要问一问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莫名的希望一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莫名的在期盼一些什么。
问完了以后也能确认,果然还是那个答案。
黎玉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抱歉,我都明白的。”
也都理解,江微雨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必要非因为他们互相喜欢,一定就要到他的身边来。
两个人互相沉默了片刻,江微雨看着他开口说道:
“慕寒的伏羲宗那里出了些事,我打算先去一趟伏羲宗看一看他。”
江微雨原本便是这个打算,如果后来没有长生殿的事情,如今这些事情都已了,他也该去一趟伏羲宗。
其实慕寒的事情黎玉也心里清楚,慕寒这个人很好,如果他不是名门正派的话,也是黎玉的朋友,黎玉曾在藏剑山庄对伏羲宗上下有恩,尤其也自己放血救过他的命,慕寒一直以来也记得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在围剿之中,根本不让伏羲宗的弟子前去参与,他既然也不想存心跟长生殿为敌,那江微雨去他那里,他自然安心。
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变淡,有些事情却不能,比如他们现在之间有一个绕不开的人。
“微雨,我想你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悦现在已经死了,他下一个要杀的就是玄清道长,他要杀了玄清道长给他的宁月陪葬。
从前出了那样的事情,玄清道长他是非杀不可的。
江微雨知道那场大火另有问题,可一时之间又拿不出证据来,他去找慕寒也是知道默默藏在背后的人背后的那股势力不好找出来,想商量对策,眼下的话黎玉却又报仇心切,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解,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他:
“玄清道长他想来也是不会再回云隐寺的,他自从那一战之后身上便没有了武功,如今在江湖上又下落不明。”
黎玉根本就不想从别人那里听见这种话,他现在跟玄清道长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愁怨,这个恨直到一方死才会消除,黎玉看着面前的江微雨道:
“你说这些是在担心玄清道长的安危是吗?”
“对。”
江微雨倒是毫不隐瞒:“可我也同样担心你。”
不管是谁,在背后算计着这一切,他明显也针对过长生殿。
“有的时候我欣赏你对谁都能很好,但有的时候我也最讨厌你这一点,你明明知道宁月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他对我来说也是亲近的人,而且他是为我去死的,他是替我去死的,如果不是我把他留在长生殿,他至少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他明明知道玄清道长要杀的是他。
可是却还是拦着他,还是在劝他。
这是黎玉眼下对江微雨最失望的地方。
眼下他看着面前的人眼底已经不只是失望:
“微雨,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宁月的话,当时他们围剿的便是我,那时在山崖之上跳下去的也是我,他从前犯过错,如果不是我一念之差,他如今就算是被赶出门派,他如今就算是被废除武功,也不会变成一捧黄土。”
他对宁月的亏欠这一辈子都无法弥补,如果我不能为他报仇,他这一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他算计这么久,就是为了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做不到。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凭什么他们能打着正义的旗号去杀一个人。
江微雨看着他,明明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可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宁月的命是命,那些云隐寺弟子的命也是命。”
黎玉当时没有在云隐寺,自然不知道那半天大火里死去的那些云隐寺弟子,自然不知道那些云隐寺弟子为何恨透了他们长生殿,一路走来为什么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此时此刻他以为江微雨指的是玄清道长,于是眼底的怒意不自觉的更胜了一分:
“我长生殿从前便是你们这些正道人眼里最为离经叛道的魔教,你们瞧不上我们,我也看不起你们,我长生殿从来不招惹是非,却也不怕这世间的是非,这次是他们先动手杀了宁月,这个仇的如何我是一定要报的。”
黎玉眼底的神色人眼可见的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是第一次以这种态度跟面前的江微雨说话,也是他第一次违背江微雨的话:
“微雨,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了。”
在此之前他什么都可以听面前这个人的,但唯独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