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孟浩然《早寒江上有怀/早寒有怀/江上思归》
这些将士都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的身份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单凭小静王妃的这个身份。要是碰伤了,甭管是不是自己做的,都够喝一壶了。
而皇城之内,万家灯火辉煌,歌乐渺渺。一道城墙,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后来的永安人不能进去也就罢了,原先在里面的居然也要赶出来。虽然冷硬,但谢怜大概知道,这是因为连月以来,皇城百姓和永安百姓越来越多摩擦生事,留一群这样的男人在城里,怕万一里应外合,闹出什么乱子。
周若嘉喃喃自语道:“为何妇孺也要一并撤出?里面有些人,已经走不了多远了。”
刚说完,她就ren不住笑了出来,自己也就是施了几天的粥,心就变得如此的软了。
要撤就得一起撤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能区别对待,否则难免ciji人。就比如凭什么他们能留,我就不能留?
而且,如果妻子和孩子都没走,那些男人也不会肯离开多远吧,迟早还会回来的。留人在城里,就是留了后患。
这些永安人不肯走,城楼内的将士们也走不了,都道:“哼,就这么耗着吧!”
国主陛下既然下了命令,难道以为坐在这里干耗着就有用了不成?能耗一两天,难道还能耗一两个月、一两年?
皇城的将士、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有的永安人绝望之下认了命,决定赌一把,继续东行了,但为数不多。大多数还是巴巴地坐在城门口,盼着皇城能开门放他们进去,起码先给他们一个落脚之处稍作修整,再继续上路。更多的新来的永安人来了,虽然见城门紧闭,十分失望,但见这么多人都守着,也抱着等待并期待的心加入了大部队。
于是,三四天后,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几万人几乎是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形成了一副壮观的奇景。他们靠着国主发放水和干粮勉强支撑,但也快到极限了。
这个极限,就在第五天。
“太子殿下。”周若嘉行了一礼,她现在笑都笑不出来了,自己基本上一天半的时间都在这边度过。
“周姑娘,小声一点,在外面就不需要说了。”谢怜颇有些尴尬,“那些灾民怎么样了?”
“只多不减,我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周若嘉绕道旁边小巷里,“戚容最近被我关到府里了,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都出不来。”
“在这里谢过周姑娘了。”谢怜松了一口气,周若嘉无论是条理思路还是武力值都无可挑剔,有了这个助手,他也算是缓了口气。
这五天以来,谢怜每天都一天掰成三份用,一份用于太子殿信徒,一份用于安排搬水降雨,一份用于照看城外永安百姓,纵是有风信和慕情帮手,有时也觉不堪重负,力不从心。
“太子殿下,今天还是将这边交给我吧,你们先去忙。”周若嘉提起药箱,准备离开。
“好,辛苦了。”
炎炎烈日下,城门前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惨叫的是一对抱着一个小孩的夫妻。众人纷纷围了过去,道:“这孩子怎么了?”“饿的还是渴的?”须臾,惊呼道:“大家把水分一些过来吧,这小孩儿脸色不能看了!”
那妇人哭着给憋红着小脸的孩子喂水,水却全都被吐了出来。他父亲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病了,大夫,要大夫啊!”
他抱着儿子冲到城门前,哐哐拍门道:“开门,开门救命啊!有人要死了,我儿子要死了!”
门内士兵自然不敢开门。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要死了,门外好几万人呢,这一开门就别想再合上了,只敢通报上级将士。天气炎热,守了好些天的将士们也有些心浮气躁,敷衍道:“给他水和食物。”于是用一根绳子,吊了一点水和食物下去。那男子道:“谢谢你们,谢谢各位将士大哥,但是我们不是要水和食物,能不能帮我们找一个大夫?”
这就很让人为难了。既不能放他进门去找大夫,也不能吊一个大夫下来给他。天知道到了门外,这群饿了四五天的饥民会干出什么事来?于是,几个将军道:“算了,别管了,无视吧,死不了人的。再问就说通报了,已经去请示国主陛下了。”
国主连日来为永安之事十分烦心,频频发怒,自然没人敢真的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他。几个士兵照着答了,那男子身为安心,连声道谢,感恩国主,跪地磕头。然而,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烈日下的影子从一边挪到了另一边,大夫迟迟没有出现,怀里孩子却越来越滚烫。
那对夫妻抱着孩子手一直抖,那男人满头冷汗,喃喃道:“还有人来吗?还给我开门吗?”
他终于ren不住了,冲城楼上方高声喊道:“将军们,对不住,我想请问一下……大夫呢?”
士兵答道:“已去请示国主陛下了,你再等等吧。”
底下有百姓按捺不住了:“两个时辰前就说去了,现在怎么还没回来?”
士兵们听从上级指示,答完便不理了。墙下众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又是痛心,围着那孩子,开始怀疑了:“他们当真通报了国主陛下吗?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那孩子的父亲等不下去了,把心一横,背起孩子绑在背上,和妻子交待了几句。那妇人取下一个脖子上的护身符,戴在丈夫颈项间。那男人奔向城墙,试着向上攀爬。
他们威胁,那男子也大声道:“我没有恶意!我就想带孩子看个病,什么也不会做的!”一边喊一边继续爬。一名将军原本正在吃饭,一听此事,恼火至极。这个人要是安然无恙爬上来了,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岂不是有无数永安人效仿?必须阻止!于是,他大步迈出,在墙边向下喝道:“你不要命了吗!马上下去,再不下去饶不了你!”
“等等,慢着!”周若嘉也是刚刚才到,她几乎瞳孔震裂。
“周姑娘,这是陛下的指令,就算是您,也无法违背。”
他们威胁,那男子也大声道:“我没有恶意!我就想带孩子看个病,什么也不会做的!”一边喊一边继续爬。一名将军原本正在吃饭,一听此事,恼火至极。这个人要是安然无恙爬上来了,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岂不是有无数永安人效仿?必须阻止!于是,他大步迈出,在墙边向下喝道:“你不要命了吗!马上下去,再不下去饶不了你!”
“你先等等!”周若嘉无权无势,她倒是拦得住,只不过自己之后肯定会遭殃。
等会还是他们出手,再将人救下来吧。
而那男子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过了一半,再加把劲就能上去,自然不肯停下来。那将军在军营里从来说一不二,没人敢不听他的命令。谁敢不听,也很简单。他来到墙边,拔剑一斩,那根绳子断了。
那男子握着这根断了的绳子,从半空中跌落。周若嘉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在无数人的尖叫声中,接住了那个男人。
可下一刻,那个男人朝周若嘉诡异地一笑,接着……
在无数人的尖叫声中,重重摔在了城门外坚硬的土地上。
谢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男子是背着地的,而他背上还背了个孩子。“啪叽”一声,被压成了一团爆炸的肉酱,一朵溅出好几丈的血花。他的脖子也折断了,双目圆睁,扭曲的脖子里滑落一个护身符,正中写着“仙乐”二字,金线绣有花样,正是出自太子殿的开光护身符。
在他攀行的前一刻,这个男人和他的妻子曾都握着护身符,默默祈求太子殿下的保佑,因此,谢怜才会听到他们的祈愿之声,才会赶到这里。
可是,他毕竟不是那些传奇话本的英雄主角,每次都能恰好在手起刀落的前一刻堪堪现身,于千钧一发之际刀下留人。那妇人根本没有翻开丈夫尸体去看儿子变成什么样了的勇气,捂脸大叫一声,看也不看,往前狂奔,一头撞在墙上,“咚”的一声,倒下不动了。
就在谢怜的眼前,皇城的城墙之下,瞬间就多了三具尸体!
他尚未反应过来,而城门外的百姓们,却是再也受不了了。
有人骂开了:“死绝了,一家三口,死绝了!看,这就是为咱们国主陛下办事的好将军!不救咱们,反而把咱们往死路上逼!”
“不放我们进去也不送人出来,让人家怎么办?三条血淋淋的人命看着你们!”
“说是永安人都要撤出皇城,那些富人怎么没见一起撤出来?我们这样没钱没权的就活该等死是吗?我算是看透了!”
“ren不了了……真的ren不了了。年年该征的税没少征,赈灾的时候都到哪里去了?”
“宁可拿钱去喂蛀虫修他儿子的庙都不救济灾民,就给一点水和干粮打发,当我们是什么?昏君,昏君啊!”
士兵们在城楼上高声喝止,那将军什么阵仗没见过,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形势却已经隐隐失控了。成千上万双愤怒的手推向大门,还有人直接用头、用身体撞,这一次,却不再是蚍蜉撼树。
城门动了,甚至整座城楼,都在隐隐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