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风看见接机的侄女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他这个全家都不待见的荒唐长子,在这个凉薄的世界上还有个人会惦记,就满足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大伯父辛苦了。”楚天舒抱了抱楚行风,比去年见面的时候瘦了好多。
“没关系,反正一年也就折腾这么一次。”楚行风温和的笑着。
“还是住时代,离我会所近,方便。”
楚行风只关心去祭拜亡妻,其他的事情都不太在意,任凭楚天舒安排。
“这次回来要不要见见爷爷和父亲?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惦记大伯父的。”
“不见了。见了又能说什么呢?别的时候回来见就见了,阿耀的忌日,不想见他们。”楚行风云淡风轻。
但楚天舒明明听见了他咬着后槽牙的咯吱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先生还是不能释怀啊。”安顿好了楚行风,路之遥跟着楚天舒回了会所。不由得感慨道。
“或许我们楚家有这种基因。爷爷和奶奶一生怨偶,父亲和母亲也闹成这样,姑姑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我反而羡慕大伯母,虽然早早被爷爷逼死,却免了日久生厌的苦楚,还能让大伯父挂念一生。”楚天舒叹了口气。
奶奶是风华绝代的昆曲名伶,大伯母是花旦出身,自己的母亲是当年风光无两的影后,姑姑先是嫁给了天王歌星,后来又跟比她小六岁的男演员不清不楚。偏偏楚家的家训是戏子无义。说出来都是笑话。可惜除了早逝的大伯母让大伯父与家族决裂一生挂碍之外,其他人结局都不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姑姑更是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饮弹自杀。他们楚家也因此人口凋零,到楚天舒这一辈,只有她一个,连个来争家产的私生子都没有。
真不知道,戏子无义这句话,到底是楚家的家训还是诅咒。
“可我宁愿活着相爱相杀,也不愿挂在墙上被人追念。人活着就还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多的挂碍,也感觉不到。”老黄的手轻轻敲在方向盘上,难得插嘴。
路之遥点头应和。楚天舒没再说话。
“阿姐回来了。”车刚停好,就看见风雅颂迎了出来,“苏小一天都没出门,现在还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吃。”风雅颂汇报着,“今天没有需要阿姐出面应酬的客人,陈总带了几个朋友来,但早早的就走了,我招呼过。”
楚天舒点点头:“我有点乏了,今天早睡,你们也都早点休息。”
路之遥笑道:“我们今天还去住酒店呗?”
“随便你们。”
“阿姐想要留苏小在身边,我们总不能天天住酒店啊。”风雅颂的笑容很暧昧。
“你们回来住吧,没什么影响,你看老黄就睡得很好。”
“我们可没有老黄的本事。阿颂回回叫床我和莎莎都被吵的睡不着呢。”路之遥有些为难。
“喂!”风雅颂的脸红了。
楚天舒也笑了:“让人再加一层隔音?”
“其实吧,不是房间隔音不好,是阿颂的声音太大。阿姐,你记得提醒苏小,小点声。阿姐你也小点声。”
“你们几个真是欠管教了。”楚天舒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荤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跟阿姐时间久了,近朱者赤。”路之遥躲开风雅颂打过来的手,逃也似地跑掉了。
“阿姐,我去揍她。”风雅颂也跟着跑了。
电梯里,楚天舒突然回头问老黄:“声音真的很大嘛?”
“大小姐还是阿颂?”老黄面无表情。
楚天舒捂了脸,好在这几个都是自己人,不然自己的脸还往哪搁。
回到房间,苏小正系着围裙做饭。
“你还会做饭?”楚天舒有些好奇。
“自己一个人住,不会做就得饿肚子了。”苏小笑着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阿姐来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楚天舒把每个菜都尝了一口,放下了筷子。
“有事?”楚天舒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小。
“忘了开酒。”苏小笑容灿烂。
“我答应了帮你就一定会帮,那两个人的下落,老黄已经在查了。”楚天舒说道,“估计一两天就会有眉目。”
“只是想请阿姐吃顿我做的饭。”苏小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虾仁,满意的点了点头,“除了我自己,还没人吃过这些呢。”
楚天舒拄着下巴看着苏小,“很好吃。”
“阿姐喜欢就好。”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没吃过家人或是朋友做的饭。”楚天舒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好像从小到大,能摆在我面前的饭菜都是厨子做的。在法国读书那些年,父亲怕我吃不惯,还专门请了两三个中餐厨师照顾我一日三餐。我母亲不会做饭,父亲也不会,阿颂她们也都不会。只有老黄会煮面,可我也没吃过。”
苏小认真的听着:“阿姐要是喜欢,我每天给你做。”
楚天舒摇摇头。
“下个月我要去巴黎,要一起嘛?”
“要看有没有工作安排,回头我问问经纪人,没工作的话就陪阿姐去。”
“有件事我很好奇,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楚天舒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投靠的这些老板们,只要你愿意,衣食无忧一辈子不难,干嘛还要这么努力工作?”
苏小却把楚天舒没说的话说了出来:“阿姐的意思是,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清流,都一路睡过来了,做个金丝雀就好,干嘛还非要强求大红大紫?”
楚天舒并不赞同苏小的话,勉强的笑了笑。
“阿姐不要因为同情我就这么客气。”苏小笑着,“除了当年福利院那件事,别的我都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可那件事是一切的开端,不是吗?